覆汉-第48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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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须知道，董卓所部多是当日张温征西时从凉州撤回来的老卒，一方面羌胡混杂作风野蛮，另一方面却又跟董卓一样有着洛阳赏罚不公的心态，所以多有气盛之言；/p>；

　　　　而相对应的，皇甫嵩所部却多是本次临时召集的关中三郡子弟，对于他们来说，当日美阳之战，关中小三分之一个地方打成白地，对凉州人有所仇视，这也掩盖不住的情绪。/p>；

　　　　换言之，皇甫嵩与董卓此番争雄，固然有两个领因为官位而心气不顺的地方，但下面二人的部队，分别是主军、客军，天然成隙，怕也是一点就炸。/p>；

　　　　而想一想皇甫嵩上次罢免以后，只在自己封地，也就是扶风槐里闲居，颇有昔日张奂改换籍贯的感觉，那这里面的味道就更加耐人寻味了。/p>；

　　　　凉州边将，读书的、不读书的，相爱相杀不断，可不是什么老新闻了。当年段熲和张奂，这二人之间的恩怨情仇能单独写一本书来，而如今皇甫嵩与董卓……其中矛盾绝不只是他们二人本身的问题。/p>；

　　　　“没必要。”皇甫嵩眼见着自己下属渐渐落在下风，便不再顾忌因为公孙珣到来而稍有缓和的高层气氛，也是主动出言表态。“前将军所部的武勇我自然清楚，但我的意思是，能够战胜也没必要去战……如今叛军以五六万之众，却围一陈仓而不可下，说明他们连年作战，早就疲敝不堪了，内中甚至有各怀鬼胎之辈。既如此，我军后勤无虞，不如就这么拖下去，每日派遣哨骑观察陈仓战局，真要是陈仓危急咱们自然出兵，可要是不危险，那就没必要死人，坐等彼辈撤退，再衔尾杀伤就是。”/p>；

　　　　这话说出来以后，争端更甚且不说，但渐渐的，董卓、皇甫嵩二人，还有宴会上的诸位两千石与三河五校军官，自然纷纷将目光集中在了端坐在正中位置的公孙珣身上。/p>；

　　　　公孙珣见状不由失笑，却是端起酒杯，然后坐在原处不置可否：“初来乍到，军情不明，身为主帅不能擅自定论……咱们今日只论故交，不谈军务。”/p>；

　　　　董卓失笑，皇甫嵩也默然不言……但二人终究是给了公孙珣三分薄面，各自有所约束，只是最后不免不欢而散。/p>；

　　　　当然，这就不必多言了。/p>；

　　　　“如何啊？”/p>；

　　　　撤宴回帐，公孙珣兀自在刚刚安置下来的床榻边上泡脚读书，却忽然听到外帐处脚步匆匆兼有侍从问候，然后又有人径直掀开后帐帷幕进入，便头也不抬的询问。/p>；

　　　　“观今日的局面，听二人言语，这二将心中固然多有不忿，但皇甫嵩还是能以大局为重的，唯独董卓那边却显得心存怨气，不仅多有恶意试探之举，怕也不愿轻易退让。”戏忠从容答道。“至于说两军之争端，乃是客军、主军之论……除非统一兵权，兼有大将制约，否则根本解决不了。但如今二人偏偏又是这个局面，想让他们对下面有所约束，怕是也难。”/p>；

　　　　“如此说来，志才的意思是怀柔无效了？”烛火下，公孙珣放下手中书本，好奇抬头。/p>；

　　　　“这要看君侯急不急了。”戏忠摊手笑道。“若按照董公自己所请，以击为上，那就只能动手强压；而若按照皇甫公所言，不妨静候陈仓之敌自退，那就可以拖下去慢慢示之以诚，甚至于对彼辈行径不理不问都无妨……”/p>；

　　　　“子伯以为呢？”公孙珣忽然又看向了进来以后一直捻须不言的娄圭。“皇甫公与董公二位所言方略，哪个为上？”/p>；

　　　　“不瞒君侯，我也是想了半日。”娄子伯放下捏胡子的手，坦诚以对。“君侯，自入关中闻盖勋说起叛军如今不堪的局面后，我便仔细考虑战局……却觉得，今日董公、皇甫公二人的方略其实都是上上之选，前者省时，后者省力，仅此而已。”/p>；

　　　　“说的不错。”公孙珣也是跟着笑了起来。“二人说的如此煌煌，却其实都有私心……董卓部多为凉州老卒，此时出战他的部队所立功勋必然最重，但皇甫公匆匆召集来的关中子弟却不免要落于下风了。但反过来说，关中子弟保家卫乡，若能沉下心来操练一两月再行征战，那战力也未必就会比董公部老卒要来的差。”/p>；

　　　　“不错。”娄圭当即颔。/p>；

　　　　“与此同时，董公老年丧子，便醉心于功业，如此匆匆求战，还屡次向我打听洛中局势，怕是还想借大胜建功之威，转向入洛，有所筹谋。而皇甫公呢，或许是不愿在局势未明之前有所表示，故此存着陈兵在外自保之心，或许是刚刚复起，想要有所为却在洛中无脉络可寻，所以刻意拖延……”/p>；

　　　　“也只能是如此猜度了。”戏忠不免跟着笑。“借主公昔日蟒山闲居一句话，胖猫瘦猫，连鼠都不曾捕的一只，可见都不是什么好猫！”/p>；

　　　　“而且，如董公所言陈仓悬危，皇甫公所言免受伤亡，其实都是托辞。”公孙珣稍微顿了顿，却还是继续说了下去。“只不过董公的托辞未免粗暴，轻易便能被辩驳，而皇甫公的托辞虽然听起来更合理一些，但也不免可笑……五万大军，人吃马嚼，全都是关中供给，而如今这年头，粮食便是人命，多熬数月固然能少死些士卒，却不知要让关中百姓多死多少。”/p>；

　　　　娄圭与戏忠俱皆沉默，只是听自家主公继续感慨。/p>；

　　　　“其实我也明白，天下局势到了这一步，无论怎么做，都免不了要死伤枕籍。”公孙珣坦诚言道。“而且为上位者，不该示犹疑于人，但在你们二人身前却没必要多掩饰什么……今日局面我其实是有心进取的，却但怕仓促作战，坏了大局，到时候关中沦陷，什么都付诸东流；可要拖下去，非只怕关中为此疲惫，重演昔日美阳战后局面，也怕身后局势有变。”/p>；

　　　　“总得弄清楚前方王国、韩遂那些人是不是诱敌之策吧？”娄圭忽然笑言道。“万一彼辈兵精且锐，还团结一致，只是故意不攻城，却正在前方等我们呢？”/p>；

　　　　“不错。”公孙珣也笑道。“子伯所言甚对，总得立足稳妥，再寻战机吧？且拖下去弄清敌情再说好了。”/p>；

　　　　娄、戏二人见到公孙珣终究是选择了缓缓为之，也就不再多言，便各自拱手告退。/p>；

　　　　出得帐来，漫天繁星，戏忠却不免问及了一件事情：“子伯最后顺水推舟，劝主公暂缓，可是另有考量？”/p>；

　　　　“不错。”娄圭摊手言道。“袁绍既去，洛中局势便应该无大阻碍，而眼前局面既然缓缓为之也可，攻亦可，那以我看来便不如缓缓为之……毕竟，君侯五百白马义从俱在此，若仓促为战，必然要以义从为锋刃，说不得便有损伤。而且……”/p>；

　　　　“而且，三河五校毕竟是禁军，若能在此处恩养数月，以君侯之善得人，必然有所倾心，等到将来事乱，彼辈在洛阳……说不定有奇效？”戏忠接口反问。/p>；

　　　　“正是。”娄圭干脆承认。“于公而言，或许击、缓为皆可，但于君侯本身而言，还是缓缓为之最好……君侯心有犹疑，我辈正该做这种事情。”/p>；

　　　　戏忠闻言，却是忽然驻足沉默片刻，引得娄圭好奇回头：/p>；

　　　　“这是何意？”/p>；

　　　　“无他。”戏忠重新迈步，然后坦诚答道。“只是想起平日打牌赌戏时他们说起子伯你的那些旧事，你这些年如此历练，早已非昔日之子伯，为何当日不懂这些人心形势的时候，反而经常跳脱乱言；如今渐渐历练出来了这方面的能耐，却只论军务，不谈其他呢？是因为咱们的吕子衡吕长史吗？当日便是你劝我多与他交往的。”/p>；

　　　　“或许吧！”娄圭难得负手而笑。“但志才……我却是好奇你，为何明明长于人心形势，却还是如此跳脱？好像我当日年轻时什么都不懂一般。”/p>；

　　　　“天性如此，而且还有君侯纵容，又或是未经挫折吧？”戏忠不以为然道。/p>；

　　　　娄圭一时摇头不言。/p>；

　　　　夜色苍茫，刚刚扎起来的军营大帐后帐之中，公孙珣早已经洗好脚上榻了，却还是双目张开，侧身望着身前烛火失神。/p>；

　　　　居然是一夜难眠。/p>；

　　　　话说公孙珣到达汧水大营的时候乃是十二月初，这年头可没有什么‘阳历’、‘阴历’，十二月就是冬日最后一月。/p>；

　　　　这一月间，公孙珣正如娄圭暗示的那般，虽然没有明着表态，却实际上采用了‘缓缓为之’的策略，每日只是打探敌情，外加恩养、锻炼手下的这一万三河五校。对于董卓和皇甫嵩，既没有夺取兵权那种必然粗暴手段，也没有再刻意劝和。/p>；

　　　　不过，得益于公孙珣的位阶，和他本人大营居中隔开了二人的缘故，原本势如水火的这两拨人之间到底是渐渐安生了下来……但是渐渐的，随着董卓看出了公孙珣的拖延之策，却是愈不耐烦起来，每有军议必然鼓噪进军不说，他手下兵马居然也开始跟公孙珣所部三河五校之间渐生龃龉。/p>；

　　　　一方面，董卓部两万人，且久在此处熟悉地理，所以天然占优，而公孙珣只有一万余洛阳禁军，这就不免落了下风。/p>；

　　　　但另一方面，公孙珣早在长安便做了政治上的预防手段，非但将五名本地两千石压在营房当吉祥物，还跟盖勋早有沟通，故此后勤补给却被公孙珣所部从容掌握，然后予以反制。非只如此，三河五校中的军官位阶太高，只要一个两千石出头，那边董卓的兵马便不免愤愤而退。/p>；

　　　　而终于，大概在过年之前，双方终于因为战马走失这种事情闹出了一场大阵仗……一直不闻不问的公孙珣公开放出了吕布，吕奉先一箭射死了前来找茬的李傕战马，将后者吓得落荒而逃，再不敢来惹事，双方倒是平安过了大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