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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归云-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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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曲姑娘,请节哀!”我向她点头为礼,轻声道。
  
  “这曲《惊鸿》是真真心头至爱,有了这曲子,再有吕公子相伴一程,真真此去也不孤单。玲珑在此,代真真谢过二位大人。全赖二位大人奔走,才是真真冤屈得昭,心愿得了。如今又得二位大人亲来相送,真真泉下有知,想必可以瞑目了。”曲玲珑泪盈于睫,向我们深深行礼。
  
  我忙让过了,换林冲上来与她寒暄,我走向吕才,说道:
  
  “吕大人不妨先去后堂相伴真真姑娘,此地有曲姑娘在,大人也尽可放心了。”真真已故,什么都来不及了,可是他还活着,我们所做的一切,还要以活人为要。
  
  林冲和曲玲珑一起过来,与我一同劝得吕才起身,他们三人一同往后堂去了。看来今日这阵仗无论如何也小不了了。不说真姑娘芳名赫赫,只说这丧礼由曲玲珑“承办”,那些有心人如何会错过这一亲芳泽的机会!
  
  今晨起来便阴着天,白雪无声无息而至。我站在廊檐下,伸出手去触摸那六角的洁白,有时我宁愿相信真的有死后,而这满天的雪花,就是真姑娘灵魂的独舞。突然想起从前看到的一首诗:
  “飘落疑有声,蛾眉古难全。”
  
  “好一句‘蛾眉古难全’!”身后传来某人华丽的声音,我这才从自己的世界醒来,转过身,程潜正看着我,俊美的脸上挂着欠扁的笑容。
  
  同样是笑,林冲的微笑让人如沐春风,而他的微笑则时时刻刻勾魂摄魄。
  
  “不愧是翔之,就知道你定会来的。”他转过身,与我并肩看雪。
  
  我明白他的意思,碧落的风俗,生辰不宜见白,也就是说在生日这天不宜参加白事,两相冲撞会折福折寿。这样的迷信,我是素来不信的,自然也不会放在心上。
  
  “凤君操持的便是这验殓死人的勾当,世上便真有鬼,只怕也是绕着我走的。”我收回手,说道:“致远兄在里面,程公子请自便。”
  
  “有求于我是光隐,平日里便是程公子,翔之还真是方便得紧。”他没有离开,反而轻盈一跃,坐在了栏杆之上,居高临下看着我。
  
  “公子是江南第一才子,凤君如何敢高攀?”我没有仰头看别人的习惯,所以干脆直接走进那飞雪之中。
  
  “江南第一才子?便是天下第一才子又如何?若被这虚名所累,人生还有何意趣!若喜欢拿去便好——”他扬声道,也许是穿越风雪而失真,他的声音里隐隐透出一丝寂寞:“于翔之,我却只愿是光隐。”
  
  我没有说话,春风得意如他,也有自己的不如意。这世界上没有一种人生,是真的可以了无遗憾。而我们都比真真幸运,因为我们还有继续烦恼的机会,而她已经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那些为了一己之私,剥夺了她以及她家人所有未来可能性的人,我绝对不会放过。
  
  雪花轻柔的落在我的头上,肩上,像是一种无声的抚慰。这是我在碧落过的第一个新年,也是第一个生日,祖父所说的“那终有一天会到来的幸福”仍没有降临,我在一片素白的悲哀之中,目送着一个青春而美丽的生命远离。
  
  “光隐!”如碎玉般的声音不远不近,仿佛从某段记忆里复制而来,绝对不可能错认。我身体一颤,难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摆出镇定自若的架势转过身,程潜已经到了我身后半步的地方,潇洒的长揖为礼,我便措不及防,映入那双深邃而冷冽的眼,那足以令人世间最美的一切黯然失色的容颜,只要见过一次便不可能忘却,是谢缜!
  
  不,应该说是——
  
  “程潜见过睿王殿下。”
  
  原来如此,彼时萍水相逢,我千般遮掩机关算尽,他又何尝以诚相待?
  
  我撩起衣襟,缓缓跪在地上,一种刺骨的冷意顺着膝盖爬上来,身为古人最大的讨厌之处,便是这差序之分吧。我不是程潜,没有倨傲的资本,我依赖着这套体制活着,所以不得不妥协,不得不接受。
  
  “臣苏州司法参军凤君,参见睿王殿下。”
  
  “凤卿平身!”玉雕般的手虚扶着我的手臂,长袖一卷,只觉得膝盖处有一股柔和的力量托着,我不由自主站起身。
  
  他并没有与我们多做寒暄,便直接进了后堂,我和程潜不约而同留在原地,没有跟进去。我看着他的背影,长出了一口气。
  
  其实早该想到的,当我听到睿王云耀那有如“碧落版兰陵王”的传说之时,我便应该有所察觉,那日夜里他关于家人与亲情的感慨,还有他言及那位光武皇后种种事迹时的熟稔,我竟然没能联想到一起。
  
  无意之间,我竟卷入了第一家庭的“萧墙之祸”。还好那日有所准备,否则如今的重逢定然会为我带来一场危机吧,毕竟这不是我们这等升斗小民应该知道的事。
  
  “曾听致远提起,翔之于茶道颇有见地。在下可有幸,邀得翔之共品这禅茶?”
  
  报恩寺的禅茶,在苏州颇负盛名,不过据说来此饮茶的门槛极高,若非一等人物,便连闻上一闻亦是奢求。我自认不是什么高人,便也不曾到此间结一段茶缘。如今蹭茶的机会送到眼前,无论如何也不能错过的。毕竟顶级碧螺春,一生也难得遇见一次。
  
  “若能有机会识荆,凤君自然愿意附骥。”
  
  洞庭碧螺春,茶香百里醉。
  
  我跪坐在席上,看着杯中“乱云飞雪”的胜景,深吸一口气,馥郁的茶香溢满胸怀,仿佛世间的一切都完满了。
  
  “翔之可有所得?”在这古刹的袅袅碧烟之中,连程潜那一向听着就像要“干坏事”的声音,都带上了些许出尘的味道。
  
  我这才明白,其实是我想错了。我原以为所谓“茶禅一道”,若“禅”背离了佛门众生平等的真谛,“茶”便也失去了本心。当我闻到那茶香的一瞬,我才醒悟到,其实这一切又和“茶”有什么关系,说到底,不过都是人在庸人自扰罢了。
  
  “凤君愚钝,便只闻到了茶香。”我握紧闻香杯,感受杯壁上的温暖。
  
  “施主说的是,茶便是茶,自然‘得’了。”那住持长得便是一派“得道高僧”的气派,不过能与程潜相得,自然也不会与外表这般简单。他看了我一眼,说道:
  
  “老衲初入禅门,便一心念着‘得’。然则跟随师傅半年,却从不曾听得师傅讲得半句要义。一日,老衲又为师傅送茶,终于忍不住相询。师傅却说:‘你奉茶与我,我为你喝;你捧饭与我,我为你吃;你向我合掌,我就向你点头。我何尝一日懈怠?’老衲却仍不得开悟。师傅微微一笑,只对老衲说了二个字:‘放下。’”
  
  我心中一动,也许我的郁郁太明显,所以逃不过那双看尽世情的双眼,所以他用这样一段“公案”来开解我。祖父在世之时,也曾这般劝我放开怀抱,只是人生总有什么要抱紧不放,就算是伤痕也好,伤痕不也正是幸福曾经走过的证明?
  
  “凤君不懂禅机,大师的好意,只怕是对牛弹琴了。”我垂下眼,轻声拒绝。
  
  “是老衲噪啰了,施主只喝茶便是。”那高僧端起茶杯,便再不说话了。
  
  “师傅说的是,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程潜将手中的茶杯放下,站起身说道:“人生几何,何必一心烦恼,不如及时行乐!”
  
  “大师已然超脱,这红尘间的爱憎,自然是半点不沾身的。”只听得门外那碎玉般的声音响起,方丈的门洞开,那位睿王殿下带头走了进来,林冲跟在他身后半步之遥,亦步亦趋。他继续道:
  “若真的放不下,又何必强求?此非彼,又安知彼不曾以‘坚持’为乐?”
  
  我身体一震,他的想法,竟与我不谋而合。不忘,才是存在过的唯一证明。
  
  “倒是老僧愚昧了,若手里放下,却入了心里,如何是放下?”那高僧起身,向睿王行了一礼,道:“施主以道法入门,若能无拘无束,放达胸怀,尽力而为,亦是一种境界。以施主的气魄,定会有一番大作为。”
  
  睿王负手而立,不再言语,我却分明感受到了他身上,那山岳一般的霸气。我再一次庆幸我们不用认出对方,在这一次的相遇……
  

作者有话要说:那首雪花诗,来自荷兰人高佩罗的《狄公案》,我高一的时候读过的一本书,如今十多年过去了,记忆犹新啊。非常好看,推荐。
继续打击bw~~




长生乐

  而一结束丧礼,那位“定有一番大作为”的睿王殿下便直接进入工作主题。这次的会议参加者就限定在了他与涉案最深的三人——林冲,吕才以及我。
  
  将林冲提交的证人证词、我呈交的验状以及吕才提交的证据通读一遍之后,他说道:“这几日诸卿辛苦了,这些本王收下了。致远,此案由始至终皆由你亲力亲为,你又何见解?”
  
  “臣以为,这些证据也能为头绪而已,始终难指本源,孤掌难鸣。可惜那日在连云巷里那名死士服毒自尽,而臣等擒得这名凶嫌又只为他人雇佣,不曾见得雇主。”
  
  睿王云耀点点头,说道:“一路上本王也见到第三名凶嫌的画影图形,此人若能落网,应所斩获。致远你打草惊蛇之举,也是一步好棋。他们越是大动,便越有可乘此机。”
  
  这次睿王出乎我们的意料,并没有像在京城那般雷厉风行直下江南。转念一想,其实我大抵也能理解他的做法,兵器监的自裁已经让这些惊弓之鸟有所警醒,他们害怕睿王会乘胜追击,压力之下必然有所动作,而他们向上活动的时间越多,其间的盘根错节就会更容易浮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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