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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甲苍髯 by ciel mu 第四部-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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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好一个亲远疏近,倒将朕的心思都说透了。”元凰闻言先是一怔,随后淡淡扶栏笑开,望着长廊之外的精巧园林,因为没了树木遮掩而显得分外朗阔:“边境战火恐怕危及赤城,江相你是真的不怕?”
  “臣不谙兵法武艺,既然无能为力,何必空寻烦恼。”
  “呵呵,朕原本却是怕的。”元凰道,手掌从栏杆上滑下,依旧面对着廊外:“朕小时候常常会觉得奇怪,为什么送别一个人的时候哭得摧心摧肝,待他走了以后,却又好像没事似的每日生活,待到再见了他的面,才会突然发觉原来一直都在想念。——朕如今才悟到,那是因为朕相信他终会回来的缘故。”他转过脸来,抬眼看看江仲逸:“只是这一次,朕很怕再也见不着他了。”
  “皇上……”江仲逸被元凰冷月样的目光笼罩,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什么。元凰沉默片刻,将眼睛移开去,出于习惯低头掸掸洁净袖口。“不过,现在朕想通了……他若回来了便好,这还是我们北辰家的江山。若回不来……”,他对江仲逸笑笑:“朕还有整个北嵎陪他一道,也不怕屈待了他。”
  说着这句话的时候,元凰的眼睛和嗓音,都一例是清澈柔软的,好像园中即将开在高枝的三月樱花,织成一片绵密轻软的云雪随风飘落,严实遮住了天空四角,那样强大又无比温柔。他说完首次见到江仲逸脸上浮现出不知所措的惶急表情,忍不住笑着一甩手:“是朕想得太多了,江相权当是听了痴人呓语罢。”
  江仲逸点点头,紧接着又摇了摇头,正要开口劝慰,忽听外面传来宫人的尖声禀报:“皇上,西佛国有紧急军情来报!”
  元凰浑身一震,急令道:“传”,大踏步地绕过江仲逸朝廊外赶去。江仲逸紧步跟在后面,还没等他们走出庭院,便见一名军士踉踉跄跄地跑进花园一头扑倒,满脸风尘烟土,脑后发辫松散,衣裳沾了血污,紧贴在身上散发出汗臭的味道。他远远望见元凰,跪倒在地,颤抖着手自怀里掏出贴黄题本举过头顶,神情似哭非笑地扭曲着,以一种带着哭腔的嘶哑声音结结巴巴地重复一句话,仿佛自己都不能相信:“皇上,皇上……我们胜了……我们真的胜了!”
  江仲逸神色一凛,见左右无人在侧,赶紧趋步上前,要从军士手中接过题本呈给元凰。元凰不等他动手,已自跨前一步拿起题本,打开翻看,映入眼帘的是一笔瘦硬清拔的柳体小楷,写得中规中矩。他脑中轰的一记闷响,立时只觉天旋地转冷汗涔涔,啪的一声合拢题本不敢细看,厉声喝问道:“并肩王何在?”
                  十三 同心
  元皇四年二月的那场战争持续了三天三夜,最终以北嵎军队的惨胜作为结束。西北十酋全军覆灭,只剩数千残部随楚王孙退回国内,北嵎部众亦是所剩无几,当日向北辰胤请命出城决战的一众将官们竟是无一生还。夜非死于乱军践踏,神堪军师丧在楚王孙的掌下,最后领兵还朝的,只剩了后来到达的禁卫统领狄。西佛国边境的尸体太多,无处堆放,层层迭迭积压起来,渐渐分不清敌我。最初还有百姓陆续出来认尸安葬,到后来有人干脆掘了几个大坑,将生前不共戴天的双方士兵一股脑儿推进了地下。往日的佛门净土摇身变成修罗坟场,据说一到夜里便有厉鬼哭号,周围居民都绕道而行,尤其不敢在夜间经过。
  虽说得胜的是北嵎这边,其实同败北的西北十酋相比也没有太大差别,用生还北嵎士兵的话说,反正那一仗打下来,天昏地暗,该死的死了,不该死的也都死了。唯一不同之处便是率先发动进攻的西北十酋被迫退走,而北嵎四万将士如愿用血肉之躯护住了身后春耕正忙的碌碌农人。北嵎建国以来历经征战无数,其间各有胜负,却从没有一场曾经的失败,及得上这场胜利悲壮惨痛。
  然而西佛国边境的众志成城虽然保住了黎民百姓,却无法保障朝中大员的平稳安全。长久担惊受怕的北嵎朝廷,也并没有因为此次战争的胜利而如释重负——楚王孙骇人听闻的武功已经传遍北嵎全境,似乎只靠一人就可以屠尽整座城池。他如今失了军队,难保不会铤而走险,冲入赤城拼个同归于尽。 
  比狄率先返回赤城的,是身为主帅的北辰胤,也在边境受了伤,自回来后一直在王府休息,没上过一次早朝。御医长吴一针领诏去了王府侍奉,朝中诸人想要打探情况亦不可得。元凰跟个没事人似的,照常上朝听政,将各个有功将领或是赏赐或是追封,独漏过了缺席的北辰胤——百官出宫后议论说这也难怪,以并肩王今时今日的地位,若要再行封赏,岂不是要将龙袍许给了他。那天元凰下朝以后在御书房批折子到了三更天;第二天下午如法炮制,不言不语在书房坐到了天亮早朝;如此持续了数日,先前积压在案上的奏折一扫而空,元凰约略消瘦了些,精神看来倒比往日更好,黑幽幽的瞳仁里好像埋入了烛火,便是在白日下一样闪烁不定的动人心魄。待到第六天上,随侍的宫人到了快要早朝时分见御书房内没有动静,大着胆子敲了敲门,片刻之后里头的皇帝没有反应,外头的小太监不由害怕起来,看看左右无人可供支使,硬着头皮推开了门。他见到元凰趴在桌子上闭着眼睛,侧脸枕着手臂,似乎是睡着了,也可能是已经死了,一眼望去整个人薄得像张纸,一动不动得让人想到挂在墙上的肖像画。小太监唤了几句陛下,踮起脚尖一点点蹭过去,战战兢兢在元凰面前站了一会儿,抖抖索索地伸手去探皇帝的鼻息。他的手还没伸到近前,元凰就突然睁眼醒来,猛地支起脑袋,神色古怪地看着他,眼里明明装着很多东西,细辨又成了一片空白。小太监赶紧抽回手来藏在背后,一迭声地请安磕头,元凰一面嘟囔道:“要早朝了”,一面站起来往外走去,经过书桌边的时候哐啷一声踢到桌腿,一个趔趄险些扭了脚。没等小太监起身去扶,元凰摇晃几下稳住了身形,回头打量着桌底怒上眉梢:“早说要换张桌案,怎么还在这里?”
  小太监哪敢说他日日在御书房里当差,这是头一回听到皇上要换桌子,只得跪回地上接着元凰的话茬请罪:“奴才该死,办事不力,今日就把案子换了去。”
  元凰没等他说完,怒气已消了大半,挥手说了句:“算了吧”,即刻宣人伺候洗漱准备早朝。小太监不懂皇上是“算了”他的疏忽之罪,还是“算了”换桌子的事,弄得云山雾绕摸不着头脑,颤巍巍地不敢开口求证。元凰梳洗完毕还剩些时间,在书房里来回踱了几圈,顺口问道:“昨夜里有事么?”
  “有,有。吴御医一个时辰前入宫来,要见皇上。”小太监方才一慌忘了正事,此时听元凰提醒才猛然想起:“皇上先说了不见人,奴才就让他在廊下候着……现下时辰还早,要不奴才宣他进来?”
  “用不着,你让他回并肩王府去吧。”元凰拧起眉头:“朕下午就去王府,有什么话,到了王府再禀。”
  小太监低应了下去传话,吴一针空等了一个时辰,听完皇帝的回答连在心里叫苦不迭。其实北辰胤回赤城的第一日元凰就来王府探望过,当时北辰胤伤重几近昏迷,但也不至有性命之忧。吴一针向元凰说明了伤情,请他放心勿虑,元凰点头说要进屋看看,吴一针陪他走到门边,看他刚将手放上门框,稍许犹豫又改变主意缩回手来,在门外静静站了片刻,听不到里面有人声传出。他不甘心地又站了一会儿,再次抬手在门上按了按,小心拿捏着力道,生怕一不留神就推开了门,然后下定决心似的蓦然转身离开房门,告诉吴一针说:“朕不进去了——明日来看他。”
  吴一针还来不及应答,元凰就已起驾回宫。后几天里元凰日日前往王府,却仍旧不曾进屋探望北辰胤,只独自留在会客厅堂里,召吴一针前来问话。每次的问题也都千篇一律,见了御医长的面便是一句:“好些了吗?”——其实伤势病情的恢复毕竟不像是在菜园里头种瓜植豆,每日去看一定都比前日更为肥美;痊愈过程中难免夹杂些恶化反复,一帖药剂下去也往往不能立竿见影,不见得真像元凰期盼的那般,日日都有明显起色。然而吴一针听元凰这样询问,自然无论如何先抢答一句“好些了”,待要趁机进一步描述解释,又被元凰紧接着下一个问题掐断了话头:“他可说了要见朕?”
  吴一针为难地支吾半晌,据实答道:“不曾”,这回倒将余下的说明都吞进肚里,唯恐祸从口出。元凰也不追问,听完答复之后有些失望又有些庆幸地低下头去,翌日下午再来,又是一张不见喜怒的脸面,重复同样的两句问答。吴一针觉得照这情势发展下去,除非北辰胤好得全了,同出征之前一般无二,否则便是留下一点病灶一道伤疤,元凰都会拿他是问。他思前想后,决定主动入宫,找个机会向元凰细说北辰胤的状况,不料元凰竟然闭门不见,仍给他一句王府再禀。
  后来那日下午,皇帝果然又去了并肩王府,这回破例听吴一针详细解说一番,嘱咐他用心诊治,还去卧房见了北辰胤一面。吴一针觉得胸口大石落地,恭恭敬敬送走了皇上,却混没觉察到眼前其实并非元凰本人。——元凰明白郢书挂念北辰胤的安危,这日特意推说公务繁忙,让他代为前往王府。郢书回来后元凰私下问他见着北辰胤没有,郢书老实回答说走去床边看了,王驾没开口说话,但似乎知道身边来了人。元凰沉默半晌,低声问郢书“他看起来好不好”,没等郢书想好合适的回答,又害怕似的抢先阻止他道:“不用说了,明日朕去看他。”——这样“明日看他”的话语,从北辰胤回到赤城开始,元凰就常对吴一针讲,但王府下人们始终没看到皇帝的切实行动,仍然只见他孤单单地立在厅中,一次次找御医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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