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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之风景旧曾谙-第20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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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如海知道这话说的是老恩平侯。蔡、章两家结亲根底,林如海原就清楚不过,自然听出玩笑之意,遂笑道:“年节头上贵客临门,只有惊喜奉承的,哪有敢耍滑头的?”一面说,一面奉着穆公出门,直至巷口穆公命回方止。章、姜自紧跟如海行动。不在话下。

    且说穆公既离林府,早有车轿人马相候。伺候登车,花颂因向前问:“圣人可是要往恩平侯家去?”那穆公便是当今太上皇、老圣人,笑道:“还是罢了。那边不比林小子,他一大家子人,又必定有客。这下里不言不语过去,吓到他一把老骨头事小,让人知道再胡乱猜测起来,白给丙娘生事。”

    花颂原知“丙娘”乃是当今圣人小名。当今于老圣人子女中行序第四,其降生时老圣人尚为安康郡王,因老圣人体弱病多,且之前一子二女皆夭折,故当今降生后,便依民间习俗,不起大名,只以“丙娘”称呼——意在倒错排行男女,混淆勾魂小鬼耳目;及至十岁,送往常州文华公章荣跟前读书,方请荣公为之取名炳昌,又名善照——如今也都只得老圣人一人称呼而已。且圣人继位以来,威仪日重,兼国事繁忙,天家每日里相处越发有限,这一二年来,花颂还是头一次听老圣人又作此称呼。他心下感慨,嘴里却只管说:“年节里会友见客,又有甚可猜测的,老奴再想不到。”

    老圣人笑道:“是你这句话。年节里会友见客,原该是稀松平常,哪里就惹人猜想。想当初大兄在时,初三初四,都是东宫里相聚,不然就拉出去藻园、觅园,一群人耍酒投壶唱歌,人人都知道,也无别个禁忌。”一面说,一面声音就低下来。

    花颂见老圣人颜色情形,更听言及睿太子及睿太子的私园,不敢多话,手上忙着把车厢帘子放好,却听老圣人言道:“且拢着,看看外头景儿。”

    花颂忙道:“外头冷。虽没风,也得仔细寒气沁进来。帘子还是放下来的好。”

    老圣人道:“心里头闷。帘子打起来,还稍敞亮些。”

    花颂听了,只得依言拢着车厢门帘,然而定要老圣人重新裹了熊皮氅衣,罩了暖帽,暖手炉新加了香炭在手上抱着,脚边也再放了一个暖炉。花颂自己坐在车厢前,又拿身子将车厢门挡了一半去——车中所能见者,不过一些戴着浮雪的灰瓦白墙并路上的青砖条石而已。即便如此,花颂也只挨了一刻,就忍不住道:“圣人保重身体。”见老圣人不应,又说:“老奴不中用,已觉着寒浸浸的起来,只怕明天要骨头酥痛,还求主子怜惜怜惜。”

    老圣人无奈,道:“罢了。放了帘子,你也坐进来。再两个月就回家享福的人,别为我又弄一身病出去。”

    花颂忙谢恩,先下车吩咐了牵马的人一句,然后方回来车厢里。老圣人看他都弄妥了,方点一点头,叹道:“也就是你最知心,晓得要到觅园去转一转。”笼着手炉出了会子神,慢慢道:“过去了四五十年的景象儿,还跟在眼前一样。就是当年那些人,除了你和我两个,仿佛都不在了。”

    花颂被两句话说得心里发酸。他如何不记得老圣人口中当年情形?睿太子与孝穆皇后最肖,朝堂上沉毅端肃,行动如仪,落落风姿仿佛山岳大河;平日里却是谦和温敦,宽柔为善,同东宫诸人私谊皆佳。昔年东宫旧例,正月初三初四,东宫不理政务、不行朝拜,召僚属、卫侍乃至内监郎官聚宴嬉游,以作贺年之乐。便是威帝也几次驾临与会。及至诸皇子陆续成年,出宫建府,威帝赐了宫禁东北侧一处花苑作为睿太子私园,东宫贺年宴乐就多在此举行:便是觅园了。花颂犹记当年睿太子携着尚是安康郡王的老圣人,与众人诗酒放歌,满身尽是平素罕有的风华意气。而觅园中一众东宫僚属,又以礼部侍郎兼任东宫侍讲、太子宾客的黄芥黄绍圃风头最着:黄芥乃是成帝朝宰相、一代文宗黄无溪的重孙,真正名门贵子、少年风流,又是科举高第、稳步青云,长随帝君之侧,端的指点江山、挥洒从容,与睿太子君臣师友相契相应,相得益彰。只是世事无常,天有难测,西鹤墅案之后,威帝先禁睿太子于东宫,随后迁至觅园;睿太子无辜被废,郁愤悲戚,不过两年就病逝于此;威帝至此方才醒悟,到底追悔莫及,更不忍再见园林——从此将重门紧闭,景色尽锁,一方会友纵乐之处,变成为无限伤心之地;直至老圣人回京,每逢年节追忆先兄,临园凭吊,才得略扫一扫满目冷落。今日正当正月初三,花颂既伴着出行,岂能不知惯例;再想及当年情景,体念圣人心意,又如何不感慨动容?

    车行无话。一时到了觅园。花颂奉老圣人进去,看一遍庭湖院落,思一番曾经当年,再往佛堂里与孝穆皇后并睿太子上香祈福。神前坐了一刻,留意到身周围浮动的暗香,因唤了看守的人来,花颂便代老圣人问:“怎的气息与往时不同?可是移了新的花木来?”

    底下之人忙跪了回话:“去年宫里走水,虽说火没燎到这边园子里来,但把近墙的花树熏焦了一片。圣上下旨修复。因有几株老梅伤了元气,一时不得生发。禀报圣人后,上谕景致不可空乏,内府便从先福安大长公主府里按数目移了同本的过来。”

    老圣人神色就有些淡,好一会儿方点一点头,打发人去了。花颂在旁,查度心意,说道:“大长公主府的梅树,还是公主下嫁时孝穆皇后所赠。追溯起来,确是同出一源。”

    老圣人摇头:“虽是同源同本,几十年分开两处,水土风雨相异,香气就有变化,终究不跟原来一样。”顿一顿,又轻叹一声道:“树犹如此,何况于人?阿吉到底是做了娘的人,这几年心思越来越多,做的事情也越来越巧了。”语气里就有索然之感。

    花颂忙道:“这两年皇后娘娘凤体时有违和,贵妃襄理宫务,内府的事情比从前多上心也是常理。”

    ——说的正是沈贵妃。贵妃小字阿吉,学名惠迪,是福安大长公主与沈驸马之女。福安生母为威帝何贵妃。当年行宫地动,何贵妃得孝穆皇后相救,深感恩德,其子女与睿太子一系情谊亦佳。尤其福安与太上皇姊弟两个最好。沈氏惠迪之名便是太上皇亲自所起,自幼深受帝后疼惜。因宫中并无嫡出公主,沈惠迪得长养于宫中,几与公主无异;既长,帝后不忍其下嫁,且与当今情合意笃,遂入东宫为妃,当今继位后又晋贵妃,封号庄颐。因中宫体弱,沈贵妃常代理宫务,宽严有度,行事稳妥,在太后、太上皇跟前更无疏漏,圣人屡屡嘉奖其能。花颂只当老圣人眼里沈贵妃一向得意,忽然听到这一番话,吃惊之下,自然要与她分说两句。

    老圣人道:“常理固是常理。只是从小看着大的女孩儿家,只望她天天舒服自在、随心满意,谁知道有一天还是要如此。福安在时有多疼她,知道如今这样,又怎么叫人安心?”

    花颂笑道:“老圣人一向疼爱外甥女,大长公主哪里不知道,又有什么可不安心的?您不过是舍不得贵妃辛苦罢了。就这样挂在嘴上,让圣人听到了,只怕又要说您偏心。”

    一句话说得老圣人忍不住笑出来,骂道:“他敢!阿吉是阿吉,他是他,跟个女孩儿家还有什么好比的?何况我偏来偏去,难道还不是偏的他?我要真偏的阿吉,当年就该遂了她的心意,招探花公做外甥女婿,哪里管什么荣国公、荣国母?不过三五年时间,谁还等不得谁?要真这样,阿吉日子也好过,也不用在儿女身上多费心,等到了今天这样的年纪,我或是他做主,给孩子选一门好亲,让所有人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什么事情都没有了——而今并不是这样,还不都是当初偏心偏的他的缘故!”说到最后,又是一声叹气。

    花颂急忙道:“这话给老奴听听就罢了。要说给圣上,怕真要咂醋动气了。当年贵妃可是在太后、大长公主跟前赌咒发誓来着。圣人虽说性子宽宏,与林学士又是少年同学,素来最好,到底会有些挂碍;便是动不了对林学士的信重,万一上心琢磨起来,还不是自己跟自己为难?且又要连带老圣人替他忧心。”

    老圣人嗤道:“我尽没工夫替他忧心。”顿一下忍不住又说:“他咂什么醋?阿吉嚷嚷要嫁林小子的时候才十一二岁,还是他说不好拂人父心意、夺老臣婚姻,连阿吉那里都是他自己去劝。结果劝来劝去,倒把丫头的心劝到了自己身上,叫我们做父母的都替他脸上作臊。林小子不知道,不会琢磨他;要是知道了,这才叫真个要心里生出挂碍呢。”一面说,一面站起身来,背着手慢慢往外面走。

    花颂忙跟上,笑道:“林学士与圣上多年同学,素来一片赤诚心待上,且又是那一般风流潇洒人物,就是都知道了,想必亦与寻常人不同。”

    老圣人也笑:“林小子风姿一向是好的。要非早早定了亲事,皇榜下面不知道多少人等着捉了他去。贾代善也是有远见,拢了这么个女婿,惹得京里多少人家女儿一面伤心,一面嫉妒。就连阿吉也念了许久,后来还特别指名那府里的女孩子做侍学伴读,说侄女像姑,非要看一看人品家教般配不般配得上。”

    花颂道:“贾妃知礼守节,温恭谦逊,在宫里十几年,行事一丝儿不差,贵妃待她也是一日比一日倚重。”

    老圣人闻言,脸上扭了一扭,又看花颂一眼,摇头道:“你这老货,说话又不老实。直讲出来便罢,我面前还替她遮掩什么?阿吉任性,弄了人来,觉得跟自己想的不一样,就随意放在一边,一放十几年都是人生父母养的女孩子,算来竟是天家委屈了她。况多年有功无错,而今名分体面上与她补足些,也不值什么。”因说:“我倒不记得贾代善女儿。但今天见到的林家丫头,就算是青出于蓝,其母想来也十分不差。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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