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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瑟无端五十弦-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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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初见他之时,通过他所着衣衫的亳菊纹饰和缭缭菊香,我就从心底隐约地判断到他应该是比较偏爱于菊花的,然而,我却万万没有想到,他对菊花的偏嗜居然已经达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以致于眼中再也容纳不下其他的景观与存在。
  我甚喜双头百合花,但是在喜爱之余,却并不排斥其他的美丽事物,如青竹、红梅、枫叶、雨荷、白雪、浮云……同样亦为我所爱、所惜、所念,亦可以如此概论,凡是美丽的景致,凡是婉约的物什,我都会由衷地热爱欢喜,沉醉徜徉,流连忘返……
  正是因为百合花更能引起我的遐思感怀,所以,当那些秀雅怡情的景物与百合花相较之时,我则是比较偏爱于百合花的——尽管百合花品种寥落,花色单调,生命脆弱。
  然而,尹框却并非如此,正如他之所言,他独爱菊,而其所言的“独爱”真可谓是名副其实的“独爱”——偏执唯一,心心念念,痴迷成狂!
  虽然只见过他才不过两三面,还尚不了解他的品性与身份如何,但是我却可以明显地看出他对菊花的独恋之情,因为他恋菊的细节丝毫都不加掩饰地展示在了他所穿就的衣服上——
  明汝山上,其所穿就的墨色纹锦,整个衣衫内皆镶嵌着若隐若现的暗金丝线,针脚融合交汇,宛然勾勒出了一幅次第逼真的金色亳菊图案,竞相开放,活灵活现。
  陶然亭内,他一袭素洁无华的白衣,乍视之下,其衣衫上似乎并无特别的纹饰,但若迎着夜光烛火仔细观之,其实就可以发现此白衫的袖襟处俱都细腻地绣黹着一种名为“太白积雪”的菊花纹理,绣工精美,手法隐略。
  从服饰的纹理、特制的熏香、再到他所居住着的其内植种着浩荡无计且菊种极为珍稀的“浩菊山庄”,他对菊花的嗜爱之心简直无与伦比,可谓根本无人堪与其相较!
  除此之外,他还拥有着一个让人委实难以接纳的奇特习惯——那就是他在偏执于菊花的同时,还会不自觉地把他自己对菊花的嗜好潜移默化地加注在他人的身上,让他人亦真心地接纳菊花,并以此作为改变基准,逐渐地变他的嗜好成为自己的嗜好。
  故而,当我紧拈着他特地送来的“赏菊请帖”,复凝睇着面前这数十盆以“请帖”为名而赠送而来的品种皆不相同的菊花盆栽之时,我的心绪几近濒临崩溃,内里的激荡之情亦无能用任何的言语来形容——
  因为他唯独偏爱于菊,所以,凡是菊花都能引起他的温柔相待,相应地,他亦尤为珍惜菊花的枝叶茎蔓,以株株的盆栽而非离根的花苞来赠予他人,寓意则极为明显,那就是他希望接收者亦似他般同样地顾惜并珍爱他所挚之物,更似他般时刻都维护菊花那曼妙的身姿与活力。
  
  “秋丛绕舍似陶家,遍绕篱边日渐斜。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打开请帖,看着上面含义浅显的诗文字句,再抚摸着请帖边沿绘制着的枝理错落的十祥锦塔菊纹饰,我的心中不禁升腾起郁浓不断的懊恼之情——
  彼夜,他以“尞城让房”的谢礼相迫,邀我务必于重阳之日到临他的“浩菊山庄”去赏菊品花,虽然起初我对他的精细计较有诸多的不满,但是最终,我已然爽快地应诺于他当日必定会如期到至。
  然而,他显然是不信任于我,因为生生地怕我失约于他,所以,才特地遣人送来赏菊请帖与菊花盆栽,着意地提醒我即将到来的重阳之约,如此明显刻意的小人心思,几乎让我长期树立的信诺形象于顷刻间毁于一旦,其颠覆效果至斯,教我如何不愤慨,教我如何不别扭,又教我如何不生气?
  我下意识地蹙紧眉头,咬了咬唇,心中则一直忿忿难平,这时,却忽然从请帖内侧飞落出一张折叠规整的薛涛纸笺,纸笺芬芳,菊香缭缭,其上的字迹潇洒飘然,自成一体:“重阳之约,我自然信任于你,只是浩菊山庄的门禁森严,守卫奇多,若无凭证牌符,根本无能进入,因此才特意送至‘赏菊请帖’,以作你的通行之用。”
  见状,我一讪,方才明晓自己原来错怪了他,于是,便不由得羞赧惭愧起来,同时心中亦嘀咕了一番,算上今次,自己已然是第二次误解于他。
  念及于此,遂自嘲一笑,那夜于陶然亭候等韩子湛赴约的不快场景便清晰地浮现在了眼前——
  了解了尹框调查涵漪并调查于我的真正缘由之后,已经是深夜的亥时初刻,然而最终,韩子湛都未曾现身于陶然亭内赶赴于我的“不见不散”之约。
  惶然凄楚之下,我遂厌倦了继续与尹框纠缠应对所谓的关于天阙茶市之利益去留的问题,便再次直接地向他言道:“天色甚晚,夜深露重,我不该再继续久滞于此,还请告辞,后会有期!”
  闻罢此言,他亦未再强势挽留,只是礼貌性地应道:“甚是如此!不过,在下着实不放心秦姑娘你深夜独自一人归家,承蒙不弃,在下觉得还是亲自护送你安全回府方妥。”
  想到杨赜与他驾驶的那辆停靠在萝水之畔的马车,我遂还之一礼,继而爽落地拒绝他道:“刻下,我的车夫早已在前方不远处的京道上备好马车候滞于我,所以还请公子放心,我并非是独自一人归家,公子的好意我心领了!”
  他扬了扬眉,幽深的眼眸中渐渐幻化出一种不明的流光异彩,清澈怡畅,倾倒众生,片刻后,才方淡淡地回道,听闻之下,其语调虽然无比之诚恳,但内里却又仿若充斥着浓浓的戏言味道:“原来秦姑娘居然早有安排,在下竟是多举僭越了!既然如此,那么秦姑娘你可否顺势送在下一个人情,暂且让在下坐上马车同随于你一程,待你到家之后,再烦请你的车夫送在下归府?”
  想起他的尞城之恩尚未报答,我便没有干脆地拒绝于他,遂颔首同意。
  当我和他一前一后走到马车前时,正驾车等候于我的杨赜其脸上先是露出了明显的意外之色,但是瞬间之内便换上了一副恭敬无比的笑脸,殷勤地将我们迎上了马车。
  见状,我不禁一阵暗暗地叹息,杨赜之神情转化的如此迅速,必定是把尹框错认成了我今晚一直在恳切地等待着的“故人亲友”,想想亦觉得不可思议,该现身的韩子湛最终都未现身于陶然亭内,而不该出现的尹框却莫名地因为赏景的缘故而出现,种种事项,皆太过于巧合,俱太过于蹊跷,又太过于诡谲。
  不仅如此,偏偏尹框其人还衣着华贵,仪表不凡,风度翩翩,尚且,在他出现在杨赜的面前之时,还正体贴地抱着我所弹奏的筝琴“锦瑟”,因此,面对杨赜的认定和错解,我根本无从澄清,唯有缄默不语。
  
  返回别院的路途中,尹框见我一脸郁郁,情绪黯然,沉默不言,他亦就识相地不再提及我所候之人为何最终都未来赴约的尴尬之事,只是仔细地掂量了一番“锦瑟”,猛然抬头,视线熠熠地正视于我:“九月九日乃重阳佳节,若是秦姑娘那日闲适得当,可否愿意赶赴在下所居住的浩菊山庄一观?赏菊品茶,吟诗作赋,话酒桑麻,共三者同乐之余,如若还能听到姑娘用此尾好琴弹奏出来的几曲天籁之音,岂不为人间的一大幸事?”
  我的心中极是不耐,但是却仍然维持脸上的和色不变:“公子好雅兴!但是重阳之日,我甚为忙碌,不能适时赴约公子之邀,还望公子能予以见谅!”
  闻言,他的笑容依旧光盛俊华,耀目清越,然而其眸色却开始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只见他“啧啧”地先是惋惜遗憾一通,接而却急转语调,仿佛明了洞悉我一切的思绪哀怨:“姑娘当日忙碌与否,在下自有一番计较。但是,如果我道此乃我即兴所提及的‘尞城让房’的唯一谢礼,姑娘还会以‘甚是忙碌’为名,从而刻意地搪塞于在下吗?”
  我直直地一滞,竟是无从辩驳,静默稍许后,遂漠然地答道:“公子既然如此要求,那么,当日我如期赴约便是!”
  如此言说着,脑海中则澎湃着别样的思量和仇视——
  尹框此人,其心思竟能微细至此,事无繁简,皆斤斤计较,居然会想到以“尞城让房”的恩泽相胁,其商人的利益本性,名副其实,着实让人喟叹不已!
  我的疏离语气却并没有让他退却难堪:“姑娘既然已经应诺于在下,那么,还望请姑娘于当日的申时三刻之后再至,因为那时我方才有闲。”
  听罢此言,我心中的憎恶更浓,重阳之日,他必然是应接不暇,忙碌尤甚,一直到至下午酉时之前才得有空闲,然而,彼时时辰已晚,他却不顾白日之迫,宁肯再继续匆忙地应对于我,亦不愿等到重阳节的翌日。
  除此之外,依照天阙之风俗礼节,下午傍晚时分根本不适宜到府拜偈,而尹框他却偏偏执意地要求我赶赴当日之约,由此可见,其性情已无趣到了惹人厌烦的地步!
  不再掩饰已经因此而明显变暗的脸色,我没生好气地讥讽道:“重阳佳节,既然你如斯忙碌,加之于下午拜偈,又很是不成体统,为何公子你却执意地要我赴约,却不肯适宜地改换我赴约的日期?”
  “寂寞东篱湿露华,依前金靥照泥沙。世情儿女无高韵,只看重阳一日花。”他先是幽幽地吟毕此诗,而后则云淡风轻地解释道:“因为唯有重阳之日,才是赏菊品花的最佳时机!”
  “那倒未必!据我所闻,菊花品类繁多,花期交错,形貌葳蕤,并非只于九月九日才尽数地争艳开放。”我毫不留情地反驳道。
  “如若我道世上还生有一种至美稀有的菊花花种,其花期如同昙花一现般独特珍奇,而且其花苞只于重阳之日才如期盛放,待到翌日子夜时分,其花蕾便会全然散尽凋零,秦姑娘…可否相信?”
  “世上真的…存在如此稀罕之物?”我不相信地询问道——乍一听之,我确实讶异非常,此间居然还存有如此不凡的菊种,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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