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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瑟无端五十弦-第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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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不由得又想起了柳夫人,陈明峻曾道柳夫人患过疯症,不堪再承受任何强烈的外界刺激,不成想她竟在往事的追忆中犯病昏厥,虽然现下已有庵寺的主持为其治疗,暂无生命危险,但不知她再次醒来之后,精神状态会如何,想到这里,我不免有些自责,自己居然只顾一味地听故事,而不曾留意到柳夫人情绪的微妙变化,最终任由她情绪失控而癫狂。
  再者,人皮面具已在挣扎中彻底损坏,不能再继续佩戴,自己的真实相貌亦已被庵寺的主持及若干尼师视见,思及她们眼中那久久难褪的惊愕之色,心中不免有些惴惴,千万不要因此而引起什么波澜才好。
  因心中有所挂碍,一晚上睡得并不安稳,昨日因有庵寺的尼师一直在旁照料柳夫人,加之她们频频望我的怪异眼神,故而并未在那里停留多长时间便回到住处,不过心中一直担忧,不知柳夫人后来的情况如何,此下可否醒来,凝神挣扎了须臾,还是打定主意去看看她为好。
  坐于镜前,心不在焉地梳理着鬓发,再侧首看看脸上的伤痕,已有些许红肿,不禁感叹,此况此景,若是莫韧在便好了,而思及莫韧,便又想起了久无音讯的陈明峻,更是惆怅无限。
  突然,我意识到了异样,除了我,铜镜中竟无端端地多了一抹身影,而且还是一位陌生男子的影像。
  我大吃一惊,瞬即转首,只见一位着丁零华服的男子正定定地望着我,眼中宛然一副不可思议的讶色,我凝眉辨认,心当下一沉,如若自己记得不错,此人正是丁零国主詹葛。
  一时之间,我相当震愕,没想到危机竟来得如此迅速。
  “你就是陈明峻从天阙带过来的妻子?”
  这样的问题,我不知该如何应答,陈明峻曾道,詹葛此人多疑,而他又为丁零降臣,处境尴尬,且饱受猜忌,一旦行差踏错,便会面临极大的危险,我清楚地知道,此刻,如若我回答了“是”,那么陈明峻便犯了欺瞒大罪,未来的处境亦将岌岌可危。
  “是或者不是,又有何分别!?”柳夫人的声音骤然在门外响起,打破了詹葛与我之间的沉默氛围,而此前还紧盯着我的詹葛显然震动不小,即刻转身向门口的方向看去。
  来人款款而入,吃惊的人却换作了我,此人秉着柳夫人的声音,穿着柳夫人一贯着就的僧衣,却分明不是之前见到的柳夫人模样——
  皎若秋月之姿,出尘离世之貌,亦不外如是。
  詹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一步一步朝她慢慢踱去,声音有些嘶哑:“柳夫人!?”
  柳夫人的眼风只是在詹葛的身上轻轻暼过,便直直地错过他来到我的面前,先是研究性地看了看我的脸,而后惋惜地讥讽道:“你虽然容貌一般,姿采平庸,但你的夫君却从来没有嫌弃过你,偏偏你还不知足,肆意折腾,不过假的就是假的,无论如何都变不成真的。”
  语毕,她遂伸手在我面上随意拂过,顿时,只觉得一张脸升腾起一阵锐痛木麻之感,霍霍如烧。
  我起初不解,旋后便明晰了其缘由如何,因为我从詹葛的眼中看到了明显的憎恶之色。
  面对柳夫人的漠视,詹葛似乎心有不甘,只见他再次逼近柳夫人,目光灼热而又疑惑:“柳夫人,你的容貌,怎么会……?”
  柳夫人这才正视于他:“如她一般,假的皮相罢了。”
  詹葛蹙眉:“假的!?”
  柳夫人却不答他,只是幽幽地言道:“你我数十年不见,如若不弃,还是到我的处所喝杯清茶吧。”
  闻言,詹葛很是愣了一下,不过很快,他便跟上了柳夫人离去的步伐。
  我心跳如擂,滑落在椅座之上,良久都不能缓过神来,而椅座前方的铜镜中,映出的颜容恰恰是我先前佩戴着的人皮面具的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  




☆、噬心蛊毒

  柳夫人与詹葛离开后,我仍坐于铜镜旁的椅座上,久久呆坐,只觉得浑身无力,心绪陈杂繁乱,疑惑不解——
  柳夫人昨日骤然昏厥,病情甚是严重,因是旧疾复发,身体早已油尽灯枯,庵寺那位略通医术的主持根本无力救治,只能看柳夫人自己是否意志坚定,能不能熬过此难。柳夫人的病情已然无望,昨日想了许多方法都不能令其苏醒,今日怎么却会突然醒转,不仅精神奕奕,而且还恢复了毁容之前的绝世相貌,其中最令人意想不到的则是,她用手随意地轻轻一拂,我居然便幻变成了之前佩戴人皮面具时的模样。
  对着铜镜,我细细地研究自己的脸,若我猜的没错,之所以我会突然变了模样,那应该还是人皮面具的作用,先前的人皮面具明明已被柳夫人撕毁,不能再使用,现在却又佩戴了人皮面具,异样的变端着实令人可疑,然而,我并不认为柳夫人也是一位善于乔装改扮的高手,转念一思,我蓦然想到了对我承诺三日之内必归的莫韧,心房不由得颤然一动,难道…莫韧提前回来了!?
  詹葛在柳夫人的处所里待了很久,直到傍晚才依依不舍地离开,由于情况不明,一时之间我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是在自己的房间内静待消息,听闻詹葛携侍从护卫离开庵寺的那一刻,我才终于舒了一口气。
  凭借着无端多出的人皮面具,我猜测着莫韧可能已提前归来,但是当晚我在房内等了很久,也不见莫韧现身,而且他也没有像他对我承诺的那般,三日内归来,因此,我在失去陈明峻消息的同时,也与莫韧失去了联系,终于,我…坐不住了。
  
  詹葛虽然离开庵寺,但却派遣了重兵将庵寺层层包围,守卫之严,仿如铜墙铁壁,一时间,我的心也沉到了谷底,不知道詹葛此举意义若何,没有了莫韧在身旁,我神情焦虑,感觉无所适从。
  因为担心柳夫人的病情,也因为心中存在疑惑,詹葛离开之后,我便匆忙到了柳夫人的处所,柳夫人已经醒来,但其身体却异常虚弱,甚至连交谈的力气都没有,她顶着那张带有狰狞疤痕的右脸,示意正在照顾自己的医师及从人俱数退下,医师及从人乃詹葛回宫后,特地遣派而来,专为照料柳夫人的病体。
  我望着病榻上的柳夫人,面容惨白无血,眼神涣散无距,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仿佛之前那个美貌绝世且为我解围的柳夫人根本没有出现过,适才发生的一切都只不过是自己的臆想罢了。
  柳夫人虚弱地朝我挥挥手,示意我靠她更近一些,我立时上前,微微屈身:“前辈…有话要讲?”
  柳夫人点了点头,而后缓慢地问道:“能不能告诉我…你的真名?”
  我直直地一愣,旋后答道:“前辈应该知道,我乃忠义侯陈明峻之妻明氏。”
  闻言,她摇了摇头:“你不用欺瞒于我,你…不姓明。”
  “前辈…为何如此肯定?”
  “她本性之磊落纯良,乃我永不能及,若我没有猜错,她肯定让你从父姓,姓陈。”柳夫人的语调低弱无力,不似在与我交谈,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愕然顿立,良久皆不能言:“前辈……”
  柳夫人看出我的疑惑,遂轻声解释道:“你不必惊讶怀疑,我言的并不是别人,而是你名义上的母亲,我的堂姐柳子盈。”
  “名义上的母亲!?”我深深蹙眉,不解地问道:“前辈…何意?我的母亲分明姓秦。”
  柳夫人叹了口气:“堂姐的母亲姓秦,人称柳秦氏,乃伯父授业恩师之女,是真正的大家闺秀,贤名远播,因此堂姐在女扮男装四处游历时,为免闺名受损,常冠母姓,示人以假名。”
  “前辈所言可否属实?”我依旧半信半疑。
  柳夫人示意我在床榻边坐下:“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为何要欺骗于你?”
  “前辈为何会那么肯定我姓陈?”
  “你的相貌,简直和年轻时候的……”言及于此,柳夫人突然猛烈地咳嗽了起来:“……一模一样。”
  由于咳嗽,柳夫人的气息不稳,话语也不大连贯,一时之间,我也没听清楚其中间的词句,只是猜度着她的意思,反问道:“前辈的意思是,我的相貌和我娘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对吗?”
  柳夫人掩唇的手顿了顿,好半天才答道:“……是。”
  “因此,前辈才认出我的?”
  “……是。”
  闻言,我的心房渐渐激越,甚至有些无法言语的兴奋:“如此言来,前辈…岂不是我的姨母?”
  “姨母!?”柳夫人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神情顿时一滞,又开始咳嗽不止,我急忙俯身,半扶起她,在她的后背轻轻拍打,以助她顺气。
  好半天,柳夫人才止住了咳,气息渐渐平稳,见状,我这才将她缓缓放平,并替她垫好枕头,掖好被子。
  见柳夫人已孱弱至斯,我有些于心不忍,本想出言让她好好休息,改日再谈,却又满腹疑问,舍不得马上离开,而柳夫人好似明白我的想法,并没有让我离开,反而还强撑着精神伸出手,拉住了我的手。
  柳夫人的手瘦削骨立,十分枯瘦,见之,我不由得一阵心酸,下意识地回握住了她的手。
  “前辈适才言讲,我的母亲乃‘名义上的母亲’,请问作何解释?”对于柳夫人的这句话,我始终耿耿于怀。
  柳夫人并没有回答我,只是将手从我的手中抽出,缓缓抚向我手腕处的那串佛珠:“此物,你…已经佩戴了多长时间?”
  我怔了怔:“六年。”
  闻言,柳夫人的眼中即刻现出了一丝痛楚之色:“原来…已经这么久了。”
  柳夫人对这串佛珠的厌憎态度让我渐感不安:“前辈,此物有何不妥?”
  “此佛珠手串看似是普通的枷楠香木制成,实则不然,佛珠所用的木材产自丁零王宫的皇室花园之内,唤作噬心神木,世间唯有一株,再无其他,十分珍贵,由皇室重兵把守看护,乃丁零皇室之人用来饲养蛊虫的专用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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