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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海燃灯抄-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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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眼睛里有浓得化不开的哀愁,静静地注视她,手指划过她的眉梢,落在她唇角。
  “这两日,你可曾想过我?”
  长情没有回答他,咬牙道:“你对我使了什么咒术?快放开我!”
  他微微叹息:“你不想我,我不怪你,可我日日守着偌大的天宫,却时刻在想你。你看,这件事对我来说多不公平,可惜我连个说理的地方都没有。”他站起身,垂袖摇头,“没人能帮我,我贵为天帝,连我都解决不了的事,还能指望谁……”
  他脸上的神情始终满含悲伤,换作别人,面对天帝如此的深情款款,应当会受宠若惊吧。可是长情却不能,她只是感到毛骨悚然。如果对渊底纯洁稚气的云月还有一丝好感的话,当他变作天帝,当她回忆起生死一瞬间的绝望,她便再也无法正视这个人了。
  譬如再恶的鬼,见到那个杀死他的人也会害怕,世上一物降一物,她面对他时,仍旧忍不住颤抖。她宁愿彼此挥剑相向,也不愿意忍受他如此阴阳怪气的纠缠。
  体内真气回旋,试图冲破无形的禁锢,但收效甚微。她又急又躁,不知城内现在变成了什么光景,是不是又如万年前一样生灵涂炭。
  勉强撑起身,如万斤重量压在了双腿上,必须扶住栏杆才能站立。她粗喘两口气,挣出了一身汗,里衣贴着身子,像摆脱不掉的噩梦。
  “你究竟想怎么样?”她死死盯住他,“我与你有血海深仇,你不依不饶,到底是什么道理?”
  他笔直站着,神情孤傲。似乎很不喜欢她这种明知故问的态度,蹙眉道:“什么道理你心知肚明,本君喜欢你。”说得十分理直气壮,让长情词穷。
  长情不愿和他多费口舌,强撑着想走出神殿。但在迈上第一级台阶时,他便扬手隔断了她的去路。
  结界坚固,她破不了,回头怒不可遏地质问他,“你喜欢我,所以指挥天兵天将来杀我族人?你想让我看着月火城尸横遍野,让我愧疚一辈子?”
  她一副与他不共戴天的样子,他只是平静地看着她,像大人忍受孩子的无理取闹。半晌之后才道:“我是独身一人来的,外面的麒麟族都好好的,未受任何威胁。”
  她横着眼看他,“当真?”
  他说当真,“本君此来不过是想看看你,你离开我多日了,我有些不放心。”
  长情垂着两肩,万分厌弃地别开了脸,“我好得很,不劳陛下挂心。你我二人道不同,就不必做出亲厚的样子来了。现在陛下看也看了,话也说了,请回吧。”
  可惜三言两语并不能打发他,她语气很不好,他知道她心中有气,也不同她计较,梦呓般自言自语着:“你为什么要逃走呢,我那么相信你,相信你会跟我上九重天,相信你会跟我完婚。结果你金蝉脱壳,跑到这荒城来重建故都,与天庭为敌。”
  她哼笑出声,笑容里有无尽的嘲讽,“若我还是龙源上神,也许会屈服于你的淫威,让你随心所欲。可我如今找回了前世,你我哪里还有半点可能?我劝天帝陛下不要再自作多情了,渊底我不曾喜欢你,现在更不会爱上你。陛下可是好日子过得太久,忘了神族与麒麟族之间的仇怨?当日是你亲手结果我的,难道你竟指望一个死在你手里的人,会喜欢上你?”
  他果然沉默下来,许久没有说话,久到长情觉得这次应该能彻底打发他了,他却忽然化出钧天剑,交到了她手上。
  “气不过,便刺我一剑吧。自此以后前怨两清,我可以喜欢你,你也可以爱我。”
  他应该是很有诚意的,想以这个办法化解彼此先前的过结。长剑交到她手上时,身体的禁锢也随之撤销了,她拎着那把王剑,不敢置信地望向他,“你在打什么主意?”
  天帝倒是很坦然的样子,“本君说得很清楚了,这一剑之后,本君便不再欠你。而你也应当破了玄师临终对本君的诅咒,到本君身边来,永生永世陪着本君。”
  长情居然一时没反应过来,认真地算起了这笔账。
  一报还一报,他杀了她,她还他一剑属于礼尚往来。但她必须破除咒术是什么意思?不单破除,还要至死陪着他?天帝果然是世上最精明的生意人,从来不做蚀本买卖。
  她冷笑一声,把剑抵在他咽喉上,“你可是认为我杀不了你?”
  他微微扬起脖子,拉伸出一个美好的线条,“你可以试一试,拿出你所有的本事来。”
  若论她的心,且不管究竟能不能杀死他,先刺了一剑再说。可是转念想想又不能,这一剑下去,麒麟族便要背负刺杀天帝的罪名。到时落了把柄在天界手上,转眼就可兵临城下,名正言顺将麒麟族屠戮殆尽。
  想杀却不能杀,这种感觉真的很不好,她克制再三,才忍住了利剑割喉的冲动,随手将钧天扔还给了他,“天帝陛下恐怕要失望了,本座不打算今日了结私怨。待他日战场上相见,到时候新仇旧恨,再与陛下一一清算。”
  天帝可说是个很随缘的人了,她要报仇,给她手刃仇雠的机会;她下不了手,他也乐于保全这份体面。
  钧天化作一道金光收进袖底,他平静地看着她,温声道:“长情,别再闹了,跟我回去吧。”
  长情被他这种云淡风轻的语气弄得十分窝火,一万年前整个月火城毁在他手上,满城八千族人的血把大地都染红了,他能忘了自己做过的事,她却永远不能原谅。
  八千条性命啊,他简简单单称之为“闹”?在天帝的眼里,灭族只恨算不了什么,是因为他从来没有经历过那种痛吧!
  鸡同鸭讲,再谈下去没有任何意义,她转身道:“你我之间本就无话可说,陛下请回吧。”
  她凝聚神力试图打开结界,却听他恼怒地低喝:“本君是存着求和之心来找你的,你如此傲慢,不怕引得本君发怒么?”
  她脚下站住了,没有回头,低声道:“少苍,你口口声声说喜欢我,可你扪心自问,你当真懂得什么是喜欢么?你的喜欢是无所不用其极,是不管他人死活。你只想满足你自己的欲望,至于别人的喜恶,你根本不关心,甚至即便玉碎瓦全,也只想成全你的私心。”
  她对他诸多指控,让他无法接受。习惯了高高在上的人,实在听不得半句违逆的话。可是又能怎样?最后不过用力闭了闭眼,消化那团愤怒,喃喃道:“本君现在很生气,你暂且不要同我说话。你也不许走,容我缓一缓再和你理论。”
  不相见时日夜都惦念,见了面不知怎么又闹成了这样。他原先的设想是好好同她商议,看看能不能找个折中的法子,让彼此都满意。或许“退一步”对别人来说轻而易举,但对于他,退一步的代价有多大,她根本不能想象。
  然而缓一缓的时间也无法过长,害怕她再不愿再听他说话了。她背着身不肯看他,他说你转过来,结果她愈发偏过了脑袋,他没有办法,只得走到她面前去。
  他个头高,不得不弓着身子迁就她,“当初在渊底,咱们不是很好么。你夸我的那些话,你还记得吗?你说你结交我,不是因为我的身份,为什么在得知我是天帝之后,你就把一切都抛诸脑后了?”
  她闪躲不开,一双大眼睛死死瞪着他,“我能够接受云月,因为他纯质无害;我不能接受云月是天帝,因为天帝是我的仇人。这样浅显的道理陛下都不懂么?非要问出来自取其辱?”
  “那你就继续将我当成云月,我在你面前,也永远是你的云月。”他执起她的手,哀声道,“我从来没有求过任何人,今日算我求你了,不要对我这么冷淡。龙汉初劫时是形势所迫,我不得不为之,如今你给我个机会,让我补偿你可好?”
  他有一千张面孔,当他谈情的时候,仿佛黄昏的余晖遍洒温柔,连世上饮血最多的刀,也可以折射出高雅的精美。
  长情冷漠地抽回了手,“我同你说过,我不喜欢你,还望陛下不要强人所难。”
  任何人被拒绝都不是值得高兴的事,他的脸色变得阴沉,垂下手道:“好,我不逼你,但你我的婚约必须立下,何时完婚可以另行商议。”
  她简直搞不懂他的思维方式,“我不喜欢你,如何同你立婚约?”
  他的回答很简单,“我喜欢你就够了。”
  你可以不喜欢我,但必须接受我的喜欢,让我以任何我觉得舒心的方式来处理这段感情,这就是天帝陛下的逻辑。长情望着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美轮美奂的外表下,竟是如此独断专横的性情。其实他还是斗枢天宫里那个冷情冷性的战神,即便过去了一万年,也丝毫没有任何改变。
  与他理论,永远如鬼打墙,绕了一大圈又重回原点。暴跳如雷只会让自己肝火旺盛,所以她放平了心绪,告诉他感情是不能勉强的。
  “为什么?”他尽力隐忍,发现似乎真的无法挽回,人都开始轻轻颤抖,“可是因为那条螣蛇?”
  长情怔了下,唯恐他迁怒伏城,忙说不是,“你我之间的纠葛,与他人无关,伏城是我坐下弟子,陛下无需把他牵扯进来。”
  他说好,“我相信你。”说完便将那支小鱼发簪递了过去,“你不小心将这簪子弄丢了,我替你找回来了,戴上吧。”
  长情心头蹦了下,那透明的圆球里,小小的赢鱼依旧悠哉游曳。兰花样的指尖捏着簪身,若没有咄咄逼人,应当是一幅赏心悦目的画儿。
  她轻蹙了眉,“我在下界的一举一动,想必都在陛下掌握之中吧?你是从何时开始发现我的行踪的?”
  天帝一派安然,“金刚轮山上空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本君如何能不知道?咒术是奔雷咒,但你只身入阴墟,可见那个施咒的人并非始麒麟。至于是谁……”他凉凉一笑,“不重要,反正最后都要清剿的。”
  长情厌恶他的冷酷,可细想既然从那时起他便监视她的一言一行,甚至最后给她送来了衣物,那么……
  她不自觉咽了口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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