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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线轮回-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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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奇之处在于:一年中大部分时候,湄公河的水位都偏低,洞里萨湖是它的补给湖,湖水源源不断注进去,让湄公河得以充沛、壮大、继续流向下游。
  但到了雨季,整个东南亚大雨如注,多个国家的降雨都汇入湄公河,这使得它水位暴涨,远高出洞里萨湖——遵循“水往低处流”的定律,于是大量河水倒灌回来,算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听上去有些难以置信,但这倒灌的河水,能让洞里萨湖的面积暴涨四倍,平时洞里萨湖湖水一米来深,此时可以深至十多米,旱季住人的村庄,现下一片汪洋。
  也正是因为如此,催生了洞里萨湖畔的水上村庄:很多屋子都是用竹竿支托起来的高脚楼,涨水的时候,水一米一米淹过竹竿,淹到床底下,淹得拖鞋在屋里乱漂;或者索性就住船屋,方便移动,在船上搭起锅灶过日子、养猪、还种菜园子。
  ……
  客人基本都是中国人,随车配了个中文导游,经导游解说,宗杭才知道,洞里萨湖上的水上村庄很多,今天去的这个,是最商业化最知名的一个。
  宗杭心里盘起了小九九:易飒的小游船,会包在这个水上村吗?应该会吧,最商业化最知名,意味着客人最多最赚钱啊……
  到了地方,有点傻眼。
  规模太大了,乌泱泱各色人头,船码头人声鼎沸,靠岸的小游船简直流水化作业,上满人就走,引擎声轰隆轰隆,简易的螺旋桨搅起浑浊的水流,在河道里来回穿梭。
  这跟他想象的差太多了,想象中,应该是洞庭湖般“浩浩汤汤,横无际涯”,易飒站在船头,头发被风吹乱,抬起手,遮挡稍显刺目的阳光。
  总之是有点仙气的场面。
  这还上哪找人去啊,遇见的机率也太低了,再加上一下车就被人你推我搡,身后挤他的同胞应该来自上海:“侬娘开滴好伐,娘一娘……”
  同车人闹哄哄挤上一条小游船,阿帕催他:“小少爷,你走快点。”
  宗杭说:“我坐船晕。”
  没心情了,提不起劲了,所以坐船晕。
  要不是看他是小少爷,阿帕真想跳脚:什么人啊,去吴哥窟睡觉,来水上村晕船。
  宗杭不坐船,阿帕也不好自己去,龙宋吩咐过他:头一天陪玩,宗杭就差点被人打残,这次再出事,你看着办吧。
  于是他陪宗杭坐在岸边,看小游船开进开出,顺便逗划洗澡盆当船的小孩儿说话,宗杭是个旱鸭子,看水面浮荡有点克化不了,再加上听不懂——末了拍拍屁股起来,走到堤岸高处看另一群小孩玩游戏。
  物质条件所限,这儿几乎没什么像样的玩具,但这不妨碍孩子们就地取材,自得其乐。
  宗杭观察了一会,基本弄清楚这个“扔拖鞋”游戏的玩法:小孩儿们选个地点,放下一张被小石子压住的小额纸币,然后跑开十来米远,一个接一个的,撅着屁股,拿着从脚上扒拉下来的鞋,大部分是拖鞋,对着目标瞄准,然后扔。
  谁最先砸中,钱就是谁的。
  不过拖鞋这玩意儿,太容易飞了,小孩儿们准头又差,拖鞋上天的上天,下湖的下湖。
  宗杭看得哈哈大笑。
  这儿的小孩见多了游客,不怕生,做手势邀请宗杭一起玩。
  玩就玩,宗杭来了兴致,掏了两张一美刀入伙,然后排进队伍里,脱下一只脚上造型炫酷的白色篮球鞋。
  轮到他了,小孩儿们齐声鼓噪,都希望他扔不中。
  宗杭原本志在夺魁,但鞋子脱手的刹那改了主意:两美刀于他,也就是一杯奶茶钱,但对孩子们来说,是笔大收入,足够乐上一两天的。
  算了,赠人玫瑰,手有余香,就把好运让给别人,让孩子们记住他这个帅气的中国小哥哥吧。
  他腕上一甩,鞋子斜飞了出去,看势头会飞去高脚楼后。
  孩子们看出来他绝对扔不中,于是齐声鼓噪变成了兴奋,又在下一秒转成了惊呼。
  有个年轻的、低头打电话的女人,从那幢高脚楼后转了出来。
  易飒。
  她出来的方位太刁钻了,和鞋子飞去的轨迹配合得几近完美。
  如无意外,这鞋子会在她脸上登陆,然后因地心引力,垂直落地。
  


☆、11

  阳光很好。
  河道里哗啦的水声杂糅着喧嚣的人声,慢慢低下去,低成了四周腾腾而起的、看不见的蒸气。
  宗杭僵直地站着,光着的那只脚踩在另一只鞋面上。
  在那极短的时间里,他看到易飒偏了一下头,所以预想中惨烈的登陆没有发生。
  但他没看清,也说不准:那鞋子疾飞而过时,到底是完美避开了、还是擦着了她的脸。
  他站着不动,整个世界都配合他,天上的云不走了,旅人蕉碧绿的大叶片被凝在空气里。
  真是地球停转也好,但……易飒走过来了。
  宗杭口唇发干,皮肤表面微微发烫,腋下生了汗,汗珠子贴着皮肤慢慢往下滚,夭折在文化衫细密的棉质纤维间。
  ***
  易飒没有挂电话,这电话还算重要,没必要因为突发的小事挂断。
  但她很恼火,真是小孩子扔的也就算了,人高马大,明显成年人了,玩什么童心焕发。
  所以走近宗杭时,她把手机内扣,避免那头的人听岔了产生误会,然后说了句:“神经病。”
  说完了,没停,和他擦肩而过,脸上都是嫌弃,眼皮都懒得朝他掀一下。
  电话还在继续,那边在等她回话,易飒力图让语气柔和,但刻薄还是爬上了整张脸:“丁叔,这儿的雷场道,我比埋雷的还熟,真想让他死,就不会让他看到那块牌子了。”
  不知道那头回了句什么,她只是冷笑:“我跟他可没交情,他不声不响,盯了我两个晚上,什么意思?我有很多见不得光的事吗?”
  不远处,有条小游船加速,船尾激出白浪,在浊黄河面上划开一道口子,像拉链一拉到底。
  易飒盯着那条漾荡的链痕,声音渐渐低下去:“帮我转告他,这儿是湄公河,不是你们黄河水道。”
  ***
  宗杭还在原地站着,觉得肉身无比沉重,重到没法挪动。
  看来她的脸没被鞋子刮擦到,否则自己不可能只被骂了句“神经病”就完了。
  飞出去的那只鞋还跌在不远处,他连单脚跳的力气都没了,光着一只脚走在泥地上,走到那只鞋前,把沾了沙砾的脚塞进去。
  有小孩儿来拉他,示意继续玩,他摇摇头,垮着肩,一步一步走向阿帕,走得奄奄一息,像逐完日的夸父,每一步都可能血溅当场。
  阿帕和划澡盆的这群玩得正欢,知道宗杭又坐回来了,但没工夫搭理他。
  过了会,听到宗杭幽幽说了句:“阿帕,我想问你个问题。”
  阿帕抬脚,奋力将一只划近的澡盆踹远,头也不抬:“你说。”
  “你走在路上,然后,有一只鞋子,以很快的速度朝你飞过来,几乎贴着你的脸飞了过去……”
  阿帕揣摩这问题到底属于哪个领域:鞋子,飞过来,涉及到物体运行轨迹、速度,还有空气阻力……
  “……你觉得,你能闻到鞋子里的味道吗?”
  阿帕问:“球鞋还是凉鞋?”
  “……球鞋。”
  阿帕皱眉。
  球鞋啊,那就不太乐观了。
  “那脚臭吗?”
  宗杭茫然:“天天都洗,但是……谁的脚也不香吧。”
  阿帕给出意见:“我觉得能。”
  宗杭不吭声了,他抬起头,看远处的大湖。
  快日落了,湖上奇形怪状的大簇团云周身透着暗蓝颜色,夕阳的光从杏子黄转向杏子红,耐心地给云块勾线、镶边、调出明暗。
  有一大块团云斜倚天边,像盘坐的、不规则形状的佛。
  阿帕无意间转头,看到宗杭双目阖起、双手合十,姿势不标准,但态度虔诚。
  怪了,对面没有大庙金身啊。
  他忍不住问了句:“小少爷,你拜什么啊?”
  拜佛。
  求易飒千万别记得他。
  万一记得,那就求以后再也别见面了,他嫌丢人。
  ***
  不需要麻烦佛祖,易飒确实不记得他。
  她不大拿正眼瞧无关紧要的人。
  第一次,没照上面宗杭就被拖出去打了,全程鬼哭狼嚎,完事的时候,她无意间瞥到:那人鼻青脸肿,两行鼻血滑过掀了皮的嘴唇,一路滑到下巴上。
  第二次,她注意力在通话上,没空分心,隐约记得肇事者含胸缩肩,畏畏缩缩。
  这种鸡零狗碎的事、还有人,没精力去记。
  她一路走到码头出口,那里,她的小游船租客正推着摩托车等她。
  摩托车擦过了,干净锃亮,该上的机油都上了,该紧的螺丝也都紧了。
  这是应该的,这趟来收租,他说老婆又生了个孩子,家里开销大,只交了一半钱,另一半,她劈头盖脸吼了他一顿之后,同意他用鱼干抵。
  那一大包鱼干,用红色的劣质塑料袋包了,捆在她摩托车后尾箱绑着的大包小包之上。
  易飒把头发往后抓拂,省得盖眼睛,然后接过他递来的头盔戴上。
  太阳快下山了,回去路远,估计得开到夜里。
  ***
  四个小时后,易飒的摩托车还在洞里萨大湖边颠簸。
  主要是路差,车子叮铃咣铛,像散了架,她在湖边一处高地上停下,咬着手电,拿工具把重要的几处部件紧了一下,然后斜坐到车座上,解开塑料袋,从一大片鱼干边缘处扯下一条,送到嘴里慢慢嚼。
  眼前的洞里萨湖,真正是个浩浩汤汤的大湖,无边无际,没有人声,泛黑色的鱼鳞亮。
  这湖经由一条窄窄的河道,连接入湄公河。
  她们的行话里,对这样的湖有特定的称谓,不叫什么“内陆湖”、“淡水湖”。
  叫“挂水湖”。
  像人生病了要去吊盐水,经由一根细细的输液胶管,通过针头,把盐水注进人的血脉里。
  湄公河是那个人,连接的河道是输液胶管,洞里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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