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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非鱼-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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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照旷原,四野茫茫,便似天地坦荡的心镜。
  风倏过,携这话音荡开:“汝阳公主还有个不情之请。”
  “什么?”
  “神都这么久没有消息,公主担心狄阁老和李将军已被使团之事所累,而自己又不能回洛阳,所以请阮阁领回去一定要替他们说句话,公主将感激不尽。”
  阮东篱神色一肃:“既然汝阳公主都这样说了,阮某还有什么好说的。”
  姒苌玥点点头,又道:“我只能送你到陇右边界,出了陇右,就只能你自己小心了——那面,是秋大哥的地界。”微一垂首,不由苦笑,“我看见他了,在突厥汗庭。”
  “我清楚。”阮东篱叹一口气,再不言语。
  风忽疾,霎时卷起草声萧疏。
  “还有,这些东西,公主让我交给你。”姒苌玥说着,递上一个小包裹。
  “这是——”
  “公主将她所有的符牒文书尽数交与阁领,连同所持阁领的玉符一并交还。”姒苌玥肃容道。
  阮东篱不接,但将眉心一蹙:“什么意思?”
  “今夜漠北并未出现大批杀手,不是阁领运气好,而是因为公主在陇右道南,为阁领引来了敌兵。公主知道,若这么告诉阁领,阁领定然不会同意,所以他让我代交此物,希望能帮到阁领。”
  风愈急,月愈清。
  “公主说,陇右必须有一个人回京向圣上说明一切。阮阁领是此事的系铃人,也当是这个解铃人。公主这么做,为了陇右,也是为了她的,私心。”
  ……                    
作者有话要说:  

  ☆、(四十二)姑射神人雪里来

  旷野千里,天地一素。暗云自天边涌起,终于淹没了月色。夜幕愈沉,任由乱琼碎玉纷纷而下,落满天涯。
  天地无垠,一色茫茫中,但见一点绛红嵌在雪原里。再细看,却是一名女子执缰立马。女子素衣胜雪,不缀点饰,单系一件绛色白领绒披,恍若雪上傲梅,孤冷清绝。
  雪落无声,女子凝目神都方向,不觉雪色又深了几分。风倏过,先时还落得悠然的雪霰登时缭乱,好似柳絮被无情地扯乱在狂风之中。女子嘴角一挑,勾起一抹冷笑:“是该来了。”声音不高,却在风雪中清晰地传开。
  雪幕陡然被激荡开来,现出数十名黑衣束服的人来。
  “等了大半夜,诸位可是累了?”女子淡淡一笑,全然不是对着一队杀手,却更像是小亭观雪,烹茶待客。
  见过惶恐的、无畏的、严阵以待的、大义凛然的,可眼前这个女子,却是平静得几近戏谑。领头之人青了青脸:“公主真是好定力。”
  “定力?难道我还应该怕你们才对么?”女子目光侧挑过去,“我只知道,人之于世,敬畏天地、父母、贤德,你们又算什么?”
  林慕水清楚地看到那人脸上一瞬变了五种颜色,心底暗笑,转而正色道:“一行二十四人,兵器不一,不占阵点,全无配合之意,几句话就能被人挑起情绪,典型江湖上招来的杂军。我不想找人祭剑,回去告诉你家主子,想拦我,找拿的出手的来。”
  “哼,我们这么多人,对付一你个足够了!废话少说,纳命来!”这些人本就没将一个女子放在眼里,又闻此话,早已按捺不住,冲上前去,一出手便是杀招。
  几乎不待几人靠近,冲在前面的两个便直挺挺地倒下,颈上只留一道细若不见的红线。林慕水依旧静静立马,只是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长剑。飞雪划过剑刃,隐没无痕。林慕水面容不波,冷然道:“我不杀人,不代表我不会杀人。”
  后面几人明显一顿,又似想起什么,微一踟蹰,猛地咬牙,再次攻上。红披展,白袂扬,霰晶逆起,一时恍若惊鸿。大雪纷落,悄然铺了层层,仿佛一切从未滋生。领头之人瞪大双眼,惊恐的望着前一刻还生龙活虎的兄弟此刻便悄无声息的没在雪里,不由得连连后退,冷不丁撞上身后一堵坚实温暖的肉墙,“头领……”
  身后是四十三名黑衣杀手,一色长剑,神情漠然。被撞之人也不气恼,款款将那人扶起:“我知道,你辛苦了——去找你兄弟们吧。”
  那人神色陡变,不待反应,便见一点银芒透心而过,惊怨的眸心还未找到焦点,就再也没了神采。
  黑衣人冷眼看着那人倒下去,扫视两侧手下:“都看到了,这里不留没用的人。”四十三人齐齐点头,就是不闻一丝杂音。
  林慕水不动声色地蹙了蹙眉:“做事干净利落,这才是杀手。”
  黑衣人心知其刺他试探与她,也不接话:“小可不想找公主的麻烦,是公主和小可过不去了。”
  “既然如此,动手吧!”
  罡风凛冽,破开满天飞雪。林慕水身形急转,只见一点绛红穿行在光影之间,分外耀目。剑影幢幢,挟着刺目的白芒,织起一张弥天大网,似将一切兜入其中,飞雪不近,飞鸟不过。黑衣人剑气劲烈,偏林慕水不肯和他硬碰硬,但见得人剑相合,化作流光一线,竟是从容穿插于剑网之间。好些次剑身明明已经挨上那白衣,可身形一转衣袂一扬,竟是施然从剑上拂过。如此几番,一旁观战的黑衣人终于忍不住运气提声:“手下学艺不精,公主教训便是,何必戏弄他们。”
  “这是你说的。”随着话音落下,便闻那圈中风声陡急,原本明锐的剑光顿缩成点点金花,一时飞雪也被远远逼开。黑衣人本以剑术见长,此刻却是被林慕水一人的气势压了下去。圈外黑衣人暗叫一声不好,正要寻机助他们一把,却看眼前流光乍转,围在林慕水四周的黑衣人便已如那落雪,纷纷委地。
  林慕水回剑收势,就手一弹剑身,登时荡出玉碎凤鸣般的幽吟。雪落红披,风华宛然:“你还是在试探我。”
  “可我还是看不出你的深浅,也看不出,该怎么赢你。”
  “你想知道?”林慕水眉心一扬,对着纷扬的大雪淡淡笑道,“要么,你用车轮战,看你的人能不能多到累死我;要么,请若先生来吧。”
  ……
  天涯雪满,疾风一过立时卷起一片白霰,似雾非雾的散开。雪依然在下,不断覆在那一路深深浅浅的印记上。
  寻着足迹,远远便见一前一后两个人影。当前者是名白衣少年,发上已积了一层冰晶。若不是牵着一匹枣红马,在这风雪之中几乎要看不出来。后面不远不近地跟着一水色衣装的少女,走得深一脚浅一脚,正怨声载道。眼看着要被越落越远,少女顿足,卯尽力气向前面的人大喊:“师兄,我走不动了,不走了!”
  前面的人一顿,又似没听见一般继续赶他的路。
  “啊喂,东方师兄没你这样的!你等等我啊!”眼看这招没用,少女忙拔脚去追,讨厌走雪路归讨厌,她还不想被扔在这么一个风雪冒烟的鬼地方。
  听闻这话,少年这才停下脚步,一边等她,一边看向那天色。风雪丝毫没有减小的意思,少年英朗的眉宇不由聚了聚:“诺水,我们得快点儿了,怕是要有暴风雪。”
  东方茕素性逍遥,喜欢远游。而齐诺水又是师兄弟中最小的,师父去后,由于二师兄参军,大师兄做了幕宾,都不方便,她便跟着东方茕四处游历。这些年,纵然别的没学会,有一点她却是明白的很:这方面的事,东方茕觉不会说错。
  暴风雪,齐诺水是吃过苦头的,猛听这话不由一个激灵,连忙加快了脚步,但嘴上还是忍不住抱怨:“师兄你真会挑时候,这种鬼天气急着赶什么路啊!”
  ——你还好意思说!东方茕心下愤愤:要不是你闲大发了惹事玩儿,我现在还在逛波斯十年一遇的佛会呢,至于来这陇右南道受罪么!东方茕这么想着,伸手从头上捋下一层定了型的冰壳。
  事情还得从半个多月前说起。当时两人正在波斯,十年一遇的佛事大会期间,连街上的猫狗都格外的多。东方茕和齐诺水本是要去看大师们论辩,却在路上看见两个衣着华丽的波斯人因被不小心泼了一盏松子油而对一个孩子大打出手。齐诺水一时“侠义”心起,便顺手偷走了两人的钱袋,银子全拿去做好事了,等东方茕发觉她顺了人家的东西时,就只剩下两个空钱袋、袋里的一张地图和一封写了一堆齐诺水看不懂的波斯文的信。东方茕看过就变了脸色,佛会也不看了就急着回陇右,可是刚到边界,就听说大周使团和吐蕃世子出了事,两国关系紧张,无奈只得远远绕开是非之地,从陇右北面借路,谁想突厥那面也不安分,好容易饶了个大圈子下到陇右东界,刚要向西去西州,却又赶上这样的天气。
  齐诺水犹豫了半响,终于还是忍不住追问道:“师兄,那封信到底写了什么啊,真这么重要吗?”
  东方茕敛了容色:“很重要,如果信里说的是真的,那就是关乎社稷的大事,可惜究竟是真是假我也看不出来。不过大师兄看事情向来清透,所以我想,还是让他看看。”
  ……
  大雪纷扬,宛如神人姑射,淡扫蛾眉。
  “怎么样,想好要用哪个方法了吗?”
  黑衣人沉然半响,终于还是转头吩咐手下:“去请若先生来。”
  一抹笑意似雪落苍茫,无声隐去。林慕水敛袖回身,将目光放向遥遥天涯。
  “等等。”骤然一声,打破这肃然的岑寂。
  “怎么?”
  “我等自知不是公主对手,但还是想试试——这次,不是试探。”做杀手的,不是杀掉对手,就是杀掉自己,没有其他。
  眸光回转,宛若月流霜泻,无声风雅:“这不是一个杀手该说出的话,不过,我奉陪。”
  雪幕忽乱,剑气便扬着晶霰,充斥于天地之间。乍看似一片云气漫散,将一切混沌地包裹着;细看又如曼陀罗华,一枝一蔓都是惊心动魄的光华。人随剑动,腾挪其间,恍若惊鹄倏起,冲破江霭。不断有黑衣人倒下,又不断有人补充上来,就像那雪,不断的沉积,不断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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