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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版帝王业-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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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来走走。”他不由分说,将我从床上抱起来。
脚一沾地,顿觉全身绵软无力,不得不攀住他手臂。
“你躺得太久了。”萧綦笑笑, “既然内伤已好,平日可以略作走动,一味躺着倒是无益。”
我抬眸看他一眼,倒觉得新鲜诧异。自幼因为体弱,稍有风寒发热,周围人总是小心翼翼,一味叫我静养,从没有人像他这般随意,倒是很对我的脾性。
他扶我到窗前,径直推开长窗,夜风直灌进来,挟来泥土的清新味道,与淡淡的草木芬芳。
我缩了缩肩,虽觉得冷,仍贪婪地深吸一口气,好久不曾吹到这样清新的晚风。
肩上忽觉一暖,却见萧綦脱下自己的风氅,将我紧紧裹住。
我僵住,整个人陷入他臂弯,裹在厚厚的风氅下,被他身上独特而强烈的男子气息浓浓包围。
我从来不知道,男子身上的气息会是这样的……无法分辨的味道,温暖而充满阳刚,让我想起正午炽热的阳光,想起马革与铁,想起万里风沙。
我记得哥哥和子澹的味道,哥哥偏好杜蘅,子澹独爱木兰。他们行止之间,总有一缕隐隐香气。京中权贵之家,都存有远自西域进献的香料,都有美貌的稚龄婢女专司调香。连贺兰箴那样的异族男子,衣上也有薰香的气息。
唯独萧綦没有,在这个人身上,我看不到一丝一毫的绵软,一切都是强悍、锋锐而内敛的。
月白,风清,人寂。
我似乎听得见自己心口怦怦急跳的声音,竟有些许恍惚。
“我不冷。”我鼓足勇气开口,想从他臂弯中挣脱,挣脱这一刻的慌乱心跳。
他低头看我,目光深不见底。
“为何不问我这几日去了哪里?”他似笑非笑。
方才见他风尘仆仆的进来,一身甲胄,面有倦色,我已猜到他是远行而归。
这大概是他一连几日都没有来看我的原因。
可他若有心让我知道,大可以提前知会,如今才来问我,算是一种试探么?
我冷冷回眸,“王爷自然是忙于军务,去向岂由我来过问。”
萧綦牵了牵唇角,“我不喜欢口是心非的女人。”
“是么。”我一笑,微微仰头,任夜风吹在脸上,“我还以为,自视不凡的男人,大都喜欢口是心非的女子。”
他一怔,旋即扬声大笑,爽朗笑声回响在寂静夜里。
我亦莞尔,抬眸静静看他,心绪起伏莫名。
看着他下颌微微透出湛青的胡荏,越发觉得落拓洒然。
即便抛开权位名望,抛开加诸在他身上的耀目光芒,单论风仪气度,他亦是极出色的男子。
所谓英雄美人,原来并非文人杜撰的风流。
假如没有当年的赐婚,假如与他今日方始初见,假如不曾识得子澹……我们会不会一见倾心,成全了这段英雄美人的佳话?
然而世事弄人,这桩姻缘,从一开始就不圆满。
眼下这番良辰美景,让我舍不得打破,即便只得片刻旖旎,也是好的。
我紧闭双唇,那些在心中兜转了千百回的话,迟迟不能出口。
如果闭口不提从前,一切从此刻开始,我们又会怎样?

夜风更凉了。
萧綦走到窗边,合上了长窗,背向我而立,似漫不经心道,“这两日,我去了疆界上一处荒村。”
我在案几旁坐下,心下略作思量,已明了几分。
“是去见一个特殊的敌人?”我蹙眉看他。 
萧綦转身,含笑看我,“何谓特殊的敌人?”
我低眸,不知该不该让他知道我的思量,踌躇了片刻,终究还是缓缓开口,“有时候,敌人可以变成盟友,朋友也可能变成敌人。”
“不错。”萧綦颔首微笑,语带赞赏,“此人确是我的敌人。”
他果真是去见了忽兰,难怪数日不见踪影,王府中人只知他在外巡视军务,谁也不知他在何处。主帅私会敌酋,传扬出去是通敌叛国的大罪,此番行踪自然不能泄露半分。
我蹙眉道,“徐绶已死,贺兰伏诛,一应罪证确凿,为何还要走这一遭?”
他并不回答,眼底仍是莫测高深的笑意,隐含了几许惊喜。
然而我实在不明白,就算那忽兰王子手中另有重要罪证,他也只需一道密函,遣人传达即可,何必冒了这等风险,亲自去见那突厥王子。
或者说,他还另有计算?
“你猜对一半,却猜错了人。”萧綦笑道,“这个特殊的敌人,并非忽兰。”
我怔住,却听他淡淡道,“忽兰此人,倒也骁勇善战,在沙场上是个难得的对手。可惜悍勇有余,机略不足,论心机远不是贺兰箴的对手。”
烛光映照在萧綦侧脸,薄唇如削,隐隐有藐然笑意,“若非这蠢人送来的信报,误传了贺兰箴布下的假象,延误我布署的时机,你也不至落入贺兰箴手里。”
他冷哼,“日后与贺兰箴交手,只怕他死状甚惨。”
我惊得霍然站起,“你是说,贺兰箴还活着?”
萧綦侧首看我,眼中锋芒一掠而过,但笑不语。
“你去见了贺兰箴!”我实在惊骇太过,那个人断腕坠崖而未死,倒也罢了;真正令我震惊的是,萧綦非但没有派人追击格杀,反而私下密见此人。
迎着他深不可测的目光,我只觉得全身泛起寒意。
“我不仅见了他,还遣心腹之人护送他回突厥,击退忽兰的追兵。”萧綦的笑容冷若严霜,缓缓道,“此去全看他的造化,但愿他能返回王城,不负我此番苦心。”
我低了头,脑中灵光闪过,是了……前因后事贯通,万千扑朔思绪,霍然明朗。
——他原本与忽兰王子联手除掉贺兰箴,更将计就计铲除徐绶一党;而今见贺兰箴侥幸未死,而徐绶已除,他便改了主意,非但不杀贺兰箴,反而助其回返突厥。以贺兰箴的性子,势必对忽兰恨之入骨,王位之争再添新仇,就此两虎相争,突厥必陷入大乱。
一时之间,我心神震动,恍惚又回到当年的朝阳门上,初见犒军的那一幕。
当时只觉他威仪凛凛,气魄盖世,自那时起,豫章王萧綦的名字,在我心中已是一个传奇。
待得嫁了他,三年独守,我只知自己嫁了一个心硬如铁的英雄,除此对他一无所知。
此后宁朔重逢,生死惊魂,亲眼目睹他喋血杀敌,方知那赫赫威名,尽是热血染就。
及至此时,他就站在我面前,轻描淡写说来,浑如夫妻间闲谈。然而挥手之间,早已搅动风云翻覆,设下这庞大深远的棋局……只怕天朝边疆、突厥王廷、两国黎民,都已被置入这风云棋局之中,不知有多少人的命运就此改变。
一个英雄,远远做不到这一切。
我恍然有大梦初醒之感。
此刻站在我面前的人,不再只是一个疆场上的英雄,而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握有生杀予夺之权的统兵藩王,是名将亦是权臣,甚而,在我心底隐隐浮出一种错觉,似乎预见他将叱咤风云,虎视天下。
这个突兀而现的念头,令我心神俱震,心中激荡难抑。
“英雄当如是……”我由衷感叹,几欲为这番深谋远略击节大赞。
萧綦笑而不语,缄默负手,只是深深看我,眼中不掩激赏之色。
半晌,他缓缓开口,“一个闺阁女子,竟有这番见识。”
向来听惯溢美之辞,第一次听到从他口中说出的赞赏之语,我竟暗暗喜悦。
然而,思及贺兰箴的怨毒目光,我忍不住叹道,“那人恨你入骨,此去纵虎归山,不知日后他又会想出什么恶毒的法子来害你。”
萧綦淡淡笑道,“虽说知己难逢,能得一个有能耐的对手,何尝不是乐事。”
我一呆,旋即微笑颔首。
所谓当世名士,所见多矣,从没有人让我如何心折。从前,哥哥总说我心高气傲,目中无人。然而他却不知——并非我心气高傲,只是未曾遇到胸襟气度足以令我折服之人。
而今,我是遇到了。

正自低头出神,萧綦不知何时走到面前,伸手抬起我的脸。
“你怕贺兰箴对我不利?”他噙了一丝笑意,目光却灼灼迫人。 
我陡然一窒,似被什么烙烫在心头,慌忙侧头避开他的手。
分明还是五月的天气,却莫名一阵发热,只觉得房内窒闷异常。
“你,要喝茶么?”
局促之下,我不知如何掩饰自己的慌乱,答非所问地回了这么一句。
借着起身去取茶盏,背转了身子,仍能感觉到他灼人目光。
我强自敛定心神,取了杯子,默默往杯中注茶。然而心中怦然跳动,竟让我手腕微微发颤……这是怎么了,有生以来,从不曾失态至此。
蓦的,手上一紧。
我的手被他从身后握住,这才惊觉杯中茶水早已溢满,我却还茫然出神,径直往杯中倒茶。
他笑了笑,也不说话,只接过我手中的茶壶,另取了一只杯子,重新倒茶。
我羞窘不已,他却悠然将茶倒好,含笑递了过来。
“还是我来侍候王妃为好。”他语声低缓,笑意温煦。
即便我再愚钝,这男女情事,总是懂得的。
那一杯茶已递到面前,稳稳端在他手里,我却没有伸手去接。
我静静抬眸看他,想分辨出他眼底的情愫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四目相对,一时沉静无声。
他目光深邃,那一点灼人的光亮却黯了下去,“你还是不肯原谅?”
“原谅什么?”我直视他的眼睛,竭力平淡地开口,“你有什么,需要我原谅?”
原本以为,他若不肯解释,我亦永远不会问。
那个大婚之夜,是我一生难忘的耻辱。
烛影摇曳,映照在萧綦脸上,将他的神色照得格外清楚。
他蹙眉,唇角紧抿做一线,似乎不知如何开口,半晌方歉然道,“当日事出紧急,我不得已……”
好一句不得已,时至今日,他仍用这拙劣的借口来敷衍。
我愤然抬眸,冷冷道,“就算冀州失守,急待你驰援平叛,也未必就急在那一时半刻。”
“冀州失守?”萧綦霍然转头,眼底有错愕之色掠过,似听见了十分不可思议之事。
我怒极反笑,“怎么,王爷已经不记得了?”
萧綦沉默,面无表情,那错愕之色也只一闪即逝,再无痕迹。
“左相……岳父大人只说冀州失守,没有告诉过你别的?”他沉声问道。
“王爷这话什么意思?”我心头一跳,定定看他。
他眉心紧锁,目光深沉慑人,“那之后,左相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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