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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谁在天边歌唱 作者: 蓉儿-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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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我们的骨血里流淌着的是祖辈们流传下来的忠诚,在主人需要我们的地方,就一定有我们的身影,而当我们的主人把我们亲手交给某个人的时候,也把我们的忠诚移交给了那个人,这就是宿命,藏獒的宿命。
  窗外那棵白杨树黄叶落光的时候,冬天就到了,然后就是小年。那盆水仙本来是想等到春节才开放的,但在几天前就一朵不剩地全开了。嫩白的花瓣,金黄的花蕊,从葱绿的叶茎中不堪重负地倾斜了出来,幽幽地散发着清香,越远越浓,越近越淡。还有那盆杜鹃,也迫不及待开放了。油绿的小叶片密密匝匝簇拥着略显干瘪的嫣红的花蕾,在一个有风的暗夜逐一展开了花瓣,虽然没有叶片那么饱满,却也不再干瘪了,干瘪的是那些没有开放的花蕾,早晨的一阵微风把它们吹落了,留下的只是繁华,却没有香氛。不该开花的时候花开了,到了花开的季节想必也没花可开了。我听到淡梅对着那些花朵叹息,最近,每天都有那么几次、那么一小段时间,淡梅就会站在它们面前,时不时叹息一声,不知是叹息那错了位的花开,还是叹息那错了位的时光。
  田泽来的次数好像是越来越少了,原先至少每周都会来一次的,住上一两个晚上,但这个月也就来了一两次吧,好像还很匆忙。匆忙的不是他的脚步,而是他的眼神,没有了以前的悠闲或是疲惫,闪烁无着落的慌张。
  一楼只有这个大而无当的客厅、一间餐厅、一个卫生间和那间终日飘着油纸味儿的书房,卧室在楼梯的顶端,我看不见的地方。我从来没有上过那个楼梯,那个细而长的楼梯看起来就像是个盲肠,通向人的内脏,鬼才知道那里是怎样一种晦暗和肮脏。想必淡梅也是不喜欢那里的,因为她常常蜷缩在客厅麻布白的沙发上过了一夜又一夜。相对于她来讲,那沙发还是太大了些,很轻易就把她掩藏了起来。如果这时候有人从窗外瞭望,一定会认为这是一座空房子。我在窗下,他们是看不见的。好像我们蓄意在和谁捉迷藏,我们躲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角落,好像只有这样,我们才可以不受任何人的指责和中伤。 

  真不知道这个女人又想干什么,她用了好几天的时间终于把明亮的餐厅布置成了很幽暗的模样。
  昏柔的光线,深色红木桌椅,古朴的麻质桌布,奶油色的咖啡杯,咖啡杯中细长柄的不锈钢勺,长颈水晶花瓶,一朵白玫瑰,一束满天星,背景是深木色博古架,一樽又一樽挂盘。她静坐在里面,就像墙上悬挂的那幅静物画。一幅奇怪的静物画,所有的钟表都软绵绵地垂挂在什么地方。唯一流动的是木桌中央样子古怪的咖啡壶,咕嘟咕嘟冒着气泡,播撒着黑色的苦香。好像在那一刻,她身体里的热力终于转移到了咖啡壶中,于是,她变得冰冷,和外面的天气一样冰冷,外面的天气已经将窗户结了霜。她的眼睛紧盯着那些翻滚的气泡,一动不动。
  这场景很怪诞,所有有生命的东西全无生命迹象,而没有生命的东西却意外地充满了活力!它严重混淆了我的感知,甚至阻隔了我与所有记忆的交往,时间似乎消失了,还有生命,只剩下咖啡壶里翻滚着的黑色泡沫。
  在某一刻,我甚至想,如果在某一天,她突然失踪了,或者走了,会怎么样呢?我还是扎巴吗?一幢空屋子,一屋子没有生机的物件,我为什么会留在这里呢?她竟然像幽灵一样消失了,消失在一堆物中,好像从来就没有存在过一样。我是在和一个幽灵做伴吗?那我又是什么呢?
  田泽并没有说什么,但淡梅还是感觉到了,可能是临近年关,田泽不得不如此匆忙,也可能是别的什么原因吧。不管是什么原因,故事总是要向前发展的,时光也总是要向前流动,坚如磐石的是山,而山也会随着大陆板块的移动改变高度的,或高者更高,深者更深,或高者坍塌了,而深者挺拔了。就是这样,没有什么是不可更改的,尤其是感情。
  淡梅并没有奢望过亲者永亲,但还是不免有点儿悲凉。毕竟,两年之后,她已经习惯了他的存在,就像他已是她的一根肋骨,折断总会痛的。当然,当初她认为丈夫也是她的一根肋骨,可真的折断了以后又怎么样呢?即使时间没有让她长出一根新的肋骨,缺了一根不也没见她站不起来不是?
  抚去浮华,幸福就露出了它朴实的真谛,“人生如寄,所忧何为?”
  即使这么说,淡梅还是很烦忧,不过是因为另外一件事情。
  有一种才思枯竭的感觉。不知道为什么,淡梅最近总是进入不了状态,写出来的东西就像一个久病的女人在床榻上的呻吟,她想这和她近来的情绪有关,但她不知道该如何改善,所以她想从家里的氛围入手,所以她在尽力改变每一个细节的风格,收效却不容乐观。
  坐在冒着热气的咖啡壶前,她恍惚看到了母亲。母亲还在苦口婆心地劝她不要嫁给那个男人,她说,“你看他打牌心不在焉的,就应该知道他是一个很自我的男人!将来,如果他不爱你了,连看都不会看你一眼!”相女婿的时候打一场牌,是上海丈母娘考量女婿的一种传统手段,百试不爽,这一次又让她赢了!那又怎么样呢?在她尸骨未寒时,她的丈夫不就另结新欢了吗?或许在她病中,他们就已经勾搭成奸。“久病床前无孝子”,久病床前还有孝夫吗?她自己这一生是不是也有几回不得不承认自己看走了眼?其实,人生不过是一场梦魇,醒了,也就晚了,谁能收回梦里那一捧泪呢?况且谁能肯定现在不是一个梦呢?一个连环梦!你以为你醒了,其实还是在梦中!就这样吧,既然是梦,对错又有什么区分?
  窗外有好看的焰火在墨蓝色的天空开放。
  淡梅站在玻璃窗前,目光和那些焰火一起凿穿了黑暗的夜。
  春节就这样按部就班地来了,就像天空中的焰火一样绚丽而且明亮,带着惊天动地的一声炮响,新的一年拉开了序幕。
  一切值得追忆的事情,她认定,都会在这个午夜发生。
  清淡的茶香被微风吹送,飘飞在霓虹繁华的都市。
  恬淡的女子,恬淡的面容,恬淡地寂寞于山花烂漫之时。回荡在心灵深处的是那条小溪,那条伴随她成长过的姥姥家门前的小溪。那条小溪通往秦淮河曾经夜夜笙歌的花船,花船上据说都是一些美艳如花的女子,有的饱读诗书,有的精通音律,不知道她们现在都去了哪里?时光已经不再,故事却留了下来,就像自己亲身经历过一样,那一幕幕繁华被深深镌刻在了心底,随时回眸,它都在那里。她曾经为雨中那一蓬蓬涟漪驻足,为河流中那一片黄黄的落叶伤怀,早晨太阳染红了河面,黄昏飞霞铺满了河岸,从那一刻起,她就预见了自己悲剧的未来。而在她年幼的时候,她也曾在溪水旁无忧无虑嬉戏,在鹅卵石中寻找未来,梦想着那种繁华,憧憬着那种美丽,如今全都实现了,她却发现了自己与生俱来的愚昧。
  向往美好的东西,而美好总是转瞬即逝,她看不到任何可以永恒的东西。
  有很多疑问她想询问,但老人们都去世了,也带走了答案。
  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冬夜凄寒的长空,漫天的繁星,一颗一颗沉入她寒潭的心灵,渐渐消失了光亮。突然感觉自己像条河,沙漠里的一条季节河,时而潺潺,时而缓流,时而枯干。 

  这是一个绝佳的仰望天穹的角度,一扇玻璃窗,一个斜面,一小片毫无遮拦的天空。这时候我才真正明白,天空的确是有生命的,它不仅仅是一些看不见的气体和冰冷的物质,即使是那些灰尘也是有生命的,我看见它们在阳光中舞蹈,就像传说中的精灵。而夜晚,一颗又一颗闪亮的星斗用黑暗做连接,组织出一个又一个的象形图案,它们一定想要说明些什么,但是它们什么都没说。或许,它们才是这个世界真正的主宰,所以它们根本不屑于要表达什么、说明什么,它们用沉默表达了它们作为主宰者才会有的万无一失的自信和把握。
  那些升腾在天空的焰火,绚丽而且明亮,就像乍现的天国花朵,却在瞬间陨落了,天空依旧在黑暗中缄默着。任何美丽的东西都是经不起推敲的,眼前的一切不过是一种烦躁不安的假象,真相永远是不需要表白的。
  黎明时分,我做了一个梦。感觉自己是在一个细长的甬道里奔跑,蓝色的雾气在身前身后无限地蔓延,而我一直在奔跑,看不到来路,也看不到去路,我只是在奔跑。就像一个定格的画面,但实际上我是在奔跑,不停地奔跑。时间在无限制地延展,似乎永远没有尽头。
  春节,应该是中国最古老最隆重的节日了,家家团聚,户户团圆,千里之外的儿孙也风尘仆仆往家赶,图的就是让家人开心,每个人都这么想,每个人也都这么做,放弃了惯常的生活,也放弃了惯常的情感。这时候,有家的情人回了家,孤单的人兀自孤单着,日子一天比一天更觉得难熬,怎么过都没个完似的。
  这是自然规律,淡梅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今年春节越发觉得日子长了一些,有点度日如年的味道。连屋里那些花都等不及了,谢了,只有叶子油绿,一如从前。父亲和那个女人去了海南的某座城市,正在享受属于他们的碧海蓝天,倒也省去了淡梅的一番麻烦。
  屋内的阳光从东边移到了西边,证明了时间在流转。
  一阵突然炸响的电话铃震得满屋子的微尘都在震颤,淡梅也跟着打了个激灵。
  “你好!我是田泽的太太安淇,祝你春节愉快!”一个平稳、沉郁、缓慢的女声,却分明带着不可抗拒的威慑力,穿透了整个城市,来到了城市的另一端。
  “你找谁?”淡梅迷惑地问,一时半会儿她还不能从梦幻中清醒过来,但她的身体却提前从梦幻中抽了出来,止不住地抖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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