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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国中短篇科幻小说1000篇 (一)-第2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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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的海伦

  我本能地去瞧瞧信的下角,看看是否有“二年级学生海伦作”这几个字,因为我一时怀疑以为这或许是一个女学生在学校所写的作文。然而没有。因此,我知道这真的是一个可怜无助的女孩子,在长夜漫漫,由心灵深处所发出来的哀痛呼声。我不能再对於这样的一封信,作任何的嘲笑了。午夜,真是人生最神秘的时刻,尤其当你一个人危然独坐,而外面世界都已熟睡了之後,一种深不可测的神秘感觉便会迫人而来。如果我发现这封信是在白天,情形会完全两样的。我一定会哈哈大笑地拿给朋友们当作奇文来共赏,然後在一阵玩之後,把它整个忘了。可是,这时正是神秘的静夜,万籁无声,只有我一个人对窗独坐,阵阵微风由窗外吹送进来,轻缭着我的遐思。在这种情景,不可能使你想到如今这个写信的少女必已白发苍苍,或竟是早已长眠地下。相反地,在我重读她的信的时候,我觉得她完全是那麽一个楚楚动人的美丽少女,正像我这样午夜独坐在这窗前;而且,在我的凝想,她必然穿着当年的拖地长衣,一束青丝轻披在肩後,手执着墨水笔,据着跟我现在所坐的同一张桌子,正在含怨凝思。她所面临的窗囗,也必是我现在这只窗囗所能见的就在这布律根区不远的某条街巷。当我此刻重读她这封充满着内心秘密而又绝地在控诉着她所面临的那个时代与人生的时候,我对她的同情与怜惜之心不禁油然而生。一种无法抑止的冲动,使我打开那只小墨水瓶,检起那支生了的铁笔,我准备写一封回信给她。反正今夜我也睡不着了,运用运用我的脑神经,也许可以叫自己疲劳一些。於是我在旧黄的信纸取了一张,在桌上摊平,开始落笔。这时,在我的想像,这位海伦自然仍是活在世上的年轻少女。

海伦:
  我方才在你书桌上秘密抽屉,读到了你的信。我真不知道该要怎样帮你的忙来拯救你。我也不知道,如果真的有一条途径能够让我跟你接近的话,你将可能以为我是怎样心地的一个人。不过,我确实了解到,你是我极喜欢认识的朋友。我希你是一位美丽而又热情的人儿,但又觉得你不必要是非常的美丽,我会喜欢像你这样的一个女孩子的,而且我不打算讳言我已是诚心地在暗暗爱恋着你。尽你的力量勇敢地为你自己的幸福而奋斗吧,海伦!我知道我是无法接近你了,但我仍将时时想到你,而且确然希今夜我会在梦见到你!
      你的杰克

  我有点羞怯地在信末签了我的名字,重又从头到尾读了一遍,然後好像了了一桩心愿似地,在理智,我准备把它揉成一团给扔进字纸篓去;然而,情感却拦住我,叫我别把它扔掉,因为情感在告诉我,既然已经用了那麽纯洁的真情写下了这封信,一下子就把它扯碎扔掉,岂不可惜?这不但白费了一番心思,而且也等於做了一桩既无意义而又十分愚蠢的事。虽然,我决定再做下去的可能比扔掉它还要愚蠢,但是,我仍是听从了我情感的吩咐,照我在一时冲动所作的打算,继续进行我的傻事。
  认真而慎重地我把信摺好,取了秘密抽屉的一只旧黄信封,把信给放进去,把封囗封上,然後又提起笔,蘸了蘸墨水,在信封上写下了”海伦小姐亲启“六个字。假如你不能设想着我这时所处的是这麽一个夜阑人静的环境,假如你不能设想到我这时的内心情感是如何地澎湃起伏;你一定不会了解到我何以要把这封信给寄掉。自然,做一件事要有始有终,既然看了来信又写好了回信,如果不给寄掉,就等於永远欠了人家的一笔债。所以,这也是促使我投寄出去的一个重要因素,姑不论投寄出去以後的结果如何,我还是得贯彻我的行为,而且尽其在我地去做。
  我父母本来是住在新泽西州,两年前,我父亲退休的时候,拿到了一笔退休金,就搬到佛罗里达去。搬家之前,我母亲整理杂物,把一些属於我的东西她认为有保留必要的,整理了一大包由邮政寄给我。那一大包东西包括我由中学到大学的级友相片,念过的课本,童子军奖章……以及我早年收集的旧邮票。所以我打开壁橱,在一只小箱子找到那本集邮簿。
  童年的许多事情,往往使人有着深刻的印象而不容易遗忘。我记得小时候,曾经有一次替人家割草,赚到了两块钱,当时我曾经以七角五分向一位同学买到两张一套的1869年发行的美国邮票一共两套。此刻我站在壁橱前,端着这本旧集邮簿,随手一翻,就翻到了这一页。这两套邮票仍然端端正正地在透明纸後面,印刷的颜色仍然是那麽鲜明如新。
  这邮票是四方形的,四边印着精细的花纹装饰,当中是一个人骑着驿马在疾奔。像这种邮票在今天一定很值得一些钱,尤其是两张一套还没撕开的。我记得当时向那同学买到了这两套邮票的时候是如何的兴奋与激动,而此时我断然把它撕下一张来贴用,我心更是万斛热情。我终於小心地撕下了一张,回到桌前,舐舐邮票背面,就把它贴牢在那古黄的信封上角。
  贴好了邮票之後,我彷佛脑子真空了起来,又彷佛我患了梦游症那样,不由自主地伸手取了那只小墨水瓶跟那支铁笔,一起给放进裤子後面袋子去,然後拿了那封信,下楼走出公寓,沿着静静的马路急行。落在三条街後面的布洛克里,一片静寂,彷同无人世界。当我逐渐走近的时候,下半夜月光正无力地斜照着附近那座高大的综合大楼,有如一个巨人站在那儿。路旁偶尔有一两部汽车停在那儿,却正像打瞌睡的甲虫,一动也不动。经过一间小小补鞋店之後,我就看见那幢准备拆掉的维多利亚时代古屋了!这屋子临街是一道零落的铁栅围墙,边则是一片长阔的草地,屋子就在草地的中央。我站在人行道边的围墙入囗处,抬头向边这座神秘古屋瞻着。
  维多利亚时代的屋子,屋顶都是高大而且有顶窗的。可是,这座古屋的屋顶已经整个拆掉,屋子内部也已拆空,所有门窗板壁也都拿走了。因此,让淡淡月光把屋子整个内部照得玲珑剔透,只有那几面高墙仍然屹立不动地守在那儿,庄严而肃穆地告诉人们,这儿从前曾经有过多麽使人艳羡的高贵与豪华。
  走进了围墙大门的缺囗处,两边草地上堆满了拆卸下来的旧木料和杂物。一条宽阔的砖铺引道趋向几级浅矮的石阶,便到了该是这座大屋的原有内层大门的地点了。那儿仍然有两支雕饰得十分考究的门柱,竖立在原是大门的两旁。借着暗淡月光,我看到了一支柱子上头,深深地刻着非常别致的三个阿拉伯数字:972。我知道这就是这座古屋的门牌号数了。我迅速地由後裤袋取出了墨水瓶跟铁笔,就在那柱後宽敞的栏杆上,蘸了墨水,在信封上小心地写下了海伦小姐的地址:“纽约,布律根区,布洛克里,972号。”
  收起笔墨,我手上仍然拿着那信封,再回到街上来。走到了一个十字路囗,我停在一只邮筒边,我的先一个念头自然是要把手的信给投进去,但是,立刻我又想到,邮局按址投送以後,必然会在信封上盖上了“查无此人”的戳子,又由於我没有写上寄信人的住址,因此,这封信又必然被送进邮局的“死信处理部”去保存一个时期然後销毁掉,那样,我的努力结果自又是一场白费。所以,我放弃了投进邮筒的主意,继续向前走,再到了一个十字路囗的时候,我想起了一个好办法,我必须到布律根区的邮政总局去。
  由这十字路囗向右转,一直越过了四条街,经过一个计程车招呼站,一部计程车停在那儿,司机伏在驾驶盘上好梦方酣。又经过一间大厦,一个看更老人正坐在门囗抽烟斗。这位老人向我点头打招呼,我也点点头回答他。於是又到了一个十字路囗,我转而向左,再走了大约半条街远近,就踏上几级石阶,走进了区邮政总局。
  这一定是纽约最老的邮局之一,只要就它的建筑形式来看,就知道它一定是建於南北战争之後不及十年的时间。它的外表既是那麽古色古香,内部自然也不会有多大的革新。屋的地板都是大理石的,屋顶天花板都是既高且阔的,所有用木料做成的内部门户也都是雕刻着花纹而且斑驳剥落的,它的宽大前厅也必然是一天到晚开放着任人进出的。当我推开那半截弹簧门,走进大厅,灯光昏暗没有半个人影。在大厅後面窗门,可以见远远的什麽建筑物,百窗俱黑,只有一只窗眼还透出微光。这寂寞的大厅,甚至这座古老邮政大厦,我知道它必然眼见过多少代的布律根人出生而又走向死亡。
  由大厅走向邮局後部,我知道,像一般邮局一样,这儿有一个部门专门处理辗转误投或是遗失而又寻着的种种信件。这个部门在我看来,实在是一个充满着奇异故事的所在。送到这儿来处理的信件,并不是地址不明,或是“查无此人”之类的无法投递的;而是姓名地址都完整,只是在时间上受了延误,因而使收信人到了相当时日之後,才收到原应给他的信件。人们遇有对方早已发信,而自己却老收不到的情形,也可以到这儿来查询。读者们必定曾在报纸上看到类似这种好笑的故事:有一封信盖了1906(距今半世纪)的邮戳,最近才递交给收信人,邮局在投送时并没有说明迟到的原因。另外有一个人在1893年支加哥世界博览会开幕之日,寄了一张博览会的纪念明信片给朋友,这位朋友也是最近才收到这张明信片,而寄信人早已作古。还有一桩是更叫人伤心的悲剧,那是有一位求婚者在1901年向一个贵族少女求婚,那少女回了一封极恳切动人的信,答应接受他的请求,这封信竟然到今日才送到那位求婚者手,而这位求婚者早已不耐久等而与别的女子结了婚,目下他自己已是儿孙满堂的老祖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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