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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虚幻境-第39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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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兰明微微一怔,眼神里竟又带起几许伤痛,他定定望着纳兰玉,轻轻道:“经历了那么多事,你怎么还放不下他?”

纳兰玉退疑了一下,望望父亲那有些伤感的面容,然后轻轻苦笑一下:“爹,孩儿是个痴傻之人,他毕竟与我一场君臣。”他用力甩开父亲的拉扯,转身飞快奔走。因为体弱,跑得有些踉跄摇摆,倒似随时会跌倒一般。

原本以为,曾有过的美好情感,早已毁灭殆尽,原本以为,曾经珍之惜之的一段缘,早已被斩断焚毁。原本以为,真的可以轻轻松松,不再挂怀,从此退身而去,却原来,只要一个消息,就可以让一颗心动摇至此,一片情义,焦虑至此。

那毕竟,曾是他幼时用无邪的眼,真切凝注,真心关怀,喊过大哥哥的人,那毕竟是与他十多年相濡以沫,同经愚难,共历富贵的人。

那些情怀,那人或许早已忘记,他却总也放不下。

那人得意忘形时,那人权势涛天时,那人绝情断义时,他终可以淡然而去,但在那人伤时,那人痛时,那人绝望孤寂时,他却终不能当做,什么也不知道。

纳兰明静静望着纳兰玉远去的身影,长风袭来,吹起爱子衣衫飘摇,这么短的时间里,他那俊美聪慧的孩子,竟已清减不胜衣。

这个痴儿,这个痴儿,将每一个人都看得那么那么重,却不知道,所有人,在面对抉择时,选择舍弃,决定出卖的,一定是他。

第四部 浩浩秦风 第二十六集 第六章 孤家寡人

太皇太后崩逝,为了操办丧事,整个京城的大小官员,全都忙得焦头烂额。内府的官员、宫中的侍卫执事,更是连续几天几夜没能回家。地位高的,至少还有个房间可以歇息,可怜地位低者,整日整夜,当更守值,半点懒也偷不得,半点闲也寻不着。

明明已是春天,不知为什么,这几日的天气,竟是异常寒冷,不但夜晚冻得人手足发抖,就是大清早,也让人手脚僵木,全身冰凉。

太皇太后的遗体移棺之后,慈昭殿就是一座空殿。相关殿中故人全部去给太皇太后守灵,临时调了一班侍卫看护慈昭殿。

清晨,天才微微有一丝亮,积聚了一夜的寒气却到了最浓重之时,正是一日最寒冷的时分。

慈昭殿外,一处角落里当值的侍卫,搓着手,跺着脚,全身打着寒颤,忍不住哀嚎着低声抱怨:“妈的,这么冷的天也不让人休息,天天在这里守着,原本的一日三班,现在倒改成了一日两班,就是歇下了,也不许回家,还得在这冷冰冰的皇宫里等着。真是的,我都多少天,没去看我老婆儿子了。”

“我说,这个时侯,你就将就些吧!为了太皇太后的崩逝,皇上伤心着呢!京城九门关闭,以备国丧。哪个当官的敢怠慢了,何况咱们这种小人物。听说这些天,外头不知道捉了多少人,全是在这几天没把国丧当回事,关上门就以为唱戏喝酒没关系的,听说还有个什么什么官的儿子,偷偷在外头讨小妾,以为不放鞭炮,不请客就没事,这下可好了,连带着他老头也得跟着丢官。”

“话又说回来,太皇太后崩了是国丧,可跟咱们这些小人物又能有什么关系,为啥非得嚎哭得比死了老子还伤心,为什么就连着几年不许看戏喝酒。可怜那些订了婚事,说了亲事的,这下子全得砸。那些演戏的,唱曲的,以后的生计都不知道在哪儿呢!”可能是在寒风中吹得太久,说话的人,多少带点怨气。

“这是国丧,也是国礼。百善孝为先,天子以孝道治天下,咱们皇上有多伤心,你不是不知道,读祭文的时侯,人都晕过去几次了,这时侯,有人还敢寻欢作乐娶老婆,不是戮他的心吗?”

“我说老哥,咱们兄弟俩不是外人,我就跟你说实话吧!昨儿我尿急,半夜里上茅房,偏巧这边有人占了,只好往外头找去,在轮值阁那想看有没有空位,正碰上两个轮值的官员也上茅房,他们以为四下无人,在那偷偷说话,说是咱们主子真是厉害,戏是越演越像了,读祭文时,那个表现,写在史书里,那是万世美谈啊!”

“闭嘴,这话你也敢乱说。”另一个声音严厉起来。

“行了,这大冷的天,慈昭殿也没主了,谁会往这来。咱们也不过是说说私话,解解闷。你也知道,咱们那位主子,是多厉害的主,你说,会不会真是……”

“什么真的假的,这话让人听见了,就是掉脑袋的事,你再说一个字,咱们就不是兄弟朋友,以后也别说咱们有交情,你不怕事,我还想保着脖子上这两斤半,回家老婆儿子热炕头呢!”

随着那严厉的喝斥,另一个没轻没重的声音渐渐越来越小了,最后仿佛喃喃地唠叨了句什么,却也随即消散于寒风中。

躲在角落处避风的两个倒霉侍卫,看不到离着他们三步远,大树之后,那一身素白孝衣,却神容惨淡憔悴的少年。

宁昭在寒风中静静站了很久,很久,直到再听不到一丝声息。

他很惊奇地发现,自己居然没有太过生气。

他应当暴跳如雷,他应当立刻现身呼喝,他应当立刻重重惩处这两个侍卫,然后把昨晚在慈昭殿附近执事阁紧急当值的内府官员全部重处,然而,他却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他的心境出奇地疲惫和苍凉,纵然把这些人都杀光了,并累及九族又如何?纵然把所有敢于听戏喝酒娶小老婆的人全都流放发配又如何?这一国大丧,这满朝悲声,又有几个是真心同他一样悲伤,一般惨痛的。甚至没有什么人,会真的相信,他是真正感到痛楚难当。

这么多年乾纲独断,在臣子眼中,他是个城府深沉,冷静理智,甚至残忍坚决的帝王,谁会真的相信,一个能把唯一的同母妹妹逼嫁异国的人,会为他那崩逝的祖母如此伤心所以,那个聪明理智的君王才会变成迷茫伤心的少年,所以,才会在一大清早就茫然无措地抛开所有的侍从太监,一个人信步而行,不知不觉,来到祖母生前的住所。想要凭吊一番,却又在无意之中,听到这样一番话。

正所谓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纵杀尽所有不敬之人又如何,纵屠尽一干不信他真心悲伤之人又如何,换来的,也不过是天下臣民,敢怒而不敢言的怨尤,得来的,也不过是一干臣民百姓,尽心尽力做好的一场悲痛万分如丧考批的假戏。

宁昭静静地站了很久很久,仿佛完全感觉不到清晨的风,冷得让人颤悚。良久,良久,他才慢慢地摇了摇头,无力地转过身,漫无目的地离去。

这么大这么大的宫殿,这么大这么大的秦国,原来,竟不能找到一个人,可以与他有相同的悲伤,可以与他,共担这悲伤。

满眼的素白,满宫的悲伤,到底有几个人真正悲痛。

皇太后在痛哭的时侯,会不会在想着,从此这个国家,就再没有人份位比她更尊贵。一场母子名分,有些事,还是不要想得太清楚吧!

皇后和诸缤妃痛哭流涕,为的到底是替祖母悲伤,还是想尽力以悲痛获得自己的认同。

算了,这后宫里的明争暗斗,欺君手段,只要不太过份,也就罢了,再精明的皇帝,有的时侯,还是只能睁只眼闭只眼,装装糊涂的。

那满朝臣子,号陶痛哭者虽众,焉知那掩在脸上的手帕里,不是暗中洒满了辣椒粉。

倒也只得一个纳兰明……

只得一个纳兰明啊!宁昭叹息摇头。

只得一个纳兰明,会在他惊慌失措,大赦天下,大洒金银于佛寺时,直冲慈昭殿。

只有一个纳兰明,敢担那天大的干系,在太皇太后病重之时,直言谏君:“岂可为一人而废律令。”

只有一个纳兰明,敢在他暴怒要诛尽太医,不许人说半个不字时,长跪君前凛然相责。

还记得自己当时愤怒得像个没长大的孩子,随手抓起手边一件不知什么重东西恶狠狠扔过去。

堂堂皇帝,竟亲自动手,把一国宰相打得额头鲜血长流。

也只得纳兰明值此之际,还能半步不退,拭也不拭额上鲜血,怒目望着他,一字字沉声道:“陛下,天子无私事,无私情。”

也只有一个纳兰明,会在皇祖母崩逝之后,自己心碎神伤,无心国事之时,孤身闯宫。

就连梅总管亲自出面阻拦,他竟能不管不顾,迎面一个耳光打过去,暴怒喝道:“你是何人,敢阻宰相!”而后怒视所有阻拦的侍卫:“陛下无心国政,我身为臣子,必当死谏,尔等或是拨刀取我之命,或是给我让开。”就这么挺身直冲,竟生生把所有的侍卫骇得连连后退。

只有一个纳兰明,明知如此举动,已犯君王大忌,明知自己与他,素有心结隔阂,还敢这么肆无忌惮,闯入殿中,毫不客气地怒斥一声:“太皇太后倘若有灵,见陛下如此,必然死不螟目。”

宁昭无力地摇头,是啊,只有一个纳兰明啊!纵然忌他恨他疑他怒他,却终是不得不叹息,能为他臂助,受他倚重,让他交托国政的,也真只得这么一个纳兰明。

就算暗自心惊于他的胆色,震异于他离宫多年,却仍对宫中侍卫有如此强大的掌控力,敢于这般在宫中横行无忌,却也不得不说,能如此不计利害而挺身直言警示的,也只得纳兰明一个。

那人虽然贪权好利,贪栈权势,广布党羽,但做为一国之相,却实实在在,从没有不尽责过。

纳兰明此人,私心权欲,固然比谁都盛,然,每逢大义关头,国家紧要之时,却是从来不曾做错过一件事。便是天大的干系,照样敢于担当。

只是……

宁昭惨然叹息,纵然知道君王无私事,无私情,但他到底还只是个人。纵然纳兰明说的所有道理他都明白,他都曾一遍一遍拿来劝自己的,然而,他也想要,有一天可以不理会所有的道理、所有的大局,纯纯粹粹地悲伤,无所顾忌地痛哭。

纳兰明或者是能臣,或者是权臣,或者是让所有君王又爱又恨之人,却到底,不是那个,能与他共悲伤之人。

如许天地,如许人间,又有何人,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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