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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去死 作者:[日]京极夏彦-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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讨厌死了,你知道女生需要常跑厕所。他们也不是真的怪我,但我还是都尽量憋到受不了才去。
  途中遭遇严重乱流,颠簸了两个小时后,我终于累毙了,把操纵杆交给副驾驶。才刚把厕所门关上,就立刻感到剧烈震动,好像上帝重重踢了机尾二下……突然间机头下沉。这架C130运输机的机首并没有真正的厕所,只有一个可携式化学冲洗槽和厚重的塑胶浴帘,或许正因为如此,我才没死。如果我被困在一个真正的厕所里,可能会被撞昏,或者打不开门……突然间耳边传来一阵嘶嘶声,还有高压空气的剧烈爆炸,我被吸出机尾,正好穿过原本是尾翼的地方飞了出去。
  坠旋中我完全失去控制,好不容易才看到我的飞机,已经是一团冒烟的灰影,不断往下坠落,越来越小。我挺直身体,拉下降落伞索,人还在恍惚中,头晕目眩,想要喘口气。我摸索着无线电,开始大喊要机员弃机跳伞。没人回答,只看到另一个降落伞,那是唯一跳机成功的人。
  那是最糟的一刻,我无助地挂在半空,看到另一个降落伞在我北边的上方,距离约三点五公里。我想找其他人,试了无线电,但收不到任何讯号,我想在我被弹出飞机的时候无线电就给弄坏了。我试着找出目前所在位置,应该是在路易斯安那州的南方一带,一大片无边无际的沼泽,我不太确定,因为脑袋还在昏。不过我至少还有意识能确认一件最基本的事:腿和手臂还能动。我没感到疼痛或出血,也确定急救包还完整绑在我的大腿上,我的武器「梅格」④仍然紧贴着我的肋骨。
  空军事前有提供这种情境的训练吗?
  我们全都去过加州克拉美斯山的柳溪地区的「脱逃与躲避课程学校」受训,学校里甚至还有几只真的僵尸当我们受训的教具,这些僵尸身上都装了追踪器,定期追踪,并且安放在固定地点,好让受训的学员产生「真实临场感」。课程跟民间贩售的求生手册内容很像:采取哪种动作、该怎么秘密行动、抢在僵尸狂吼泄漏你位置之前先撂倒它。我们全都「做到」了,活下来了,我是说,有几个驾驶员没通过第八区的课程。我猜他们就是无法体会箇中的真实感。对我而言,单独一人身在敌营,我是一定能够应付,就像标准作业程序一样稀松平常。
  你总是能处理「身在敌营」的状况吗?
  你想谈单独待在敌区的经历,不妨听听我在科罗拉多泉市读了四年空军官校的遭遇。
  但是,空车官校里面不是还有其他女学生……
  其他的官校女生,她们只是「刚好跟我同样拥有女性生殖器官的竞争者」。相信我,一遇到压力,姊妹情深就闪边凉快去了。不,我只能靠自己,自给自足,自立自强,而且永远是自信自恃,才能度过四年地狱般的空官岁月。当我跳伞降落进入僵尸包围的烂泥中,也只能依靠这些了。
  我解开降落伞(学校教你别浪费时间把降落伞藏起来),朝另一顶降落伞的方向走。在冰冷的烂泥中涉水前进好几小时,冻得我膝盖以下完全僵麻,我的思路还不清楚,脑袋还在天旋地转。虽然这不是理由,但正是因为我还在头昏,才没注意到鸟儿突然往反方向逃窜。的确,我有听到远处传来微弱的尖叫声,还看到那顶降落伞就勾在树上,于是我开始跑,这是另一个大错:没有先停下来仔细听听僵尸的声音,就贸然发出这么多噪音。除了光秃秃的灰色树枝,我什么都看不见,直到它们出现在我头上。要不是有副驾驶罗林斯,我一定早就嗝屁了。
  他被伞具的背带缠住,整个人悬吊在树上,看起来好像死了,其实身子仍在抽动。他的飞行装被扯破了,⑤内脏正挂在……垂在这五只的身上,它们就在一团红棕色血水中大吃特吃。其中一只还把一截小肠套在脖子上,只要它一动就会扯动罗林斯,让他痛得叫爹叫母。它们完全没注意到我,距离这么近,伸手就能碰到我,但它们连看都没看。
  至少我还想到要先装上消音器再开枪。其实我不必打光整个弹匣,这是我当天犯的另一个错。因为我太生气了,气到想狂踹这些僵尸的尸体。我好羞愧,我被自己的「自恨」蒙蔽了眼睛……
  干嘛恨自己?
  我真的搞了个大飞机!失去了我的飞机,我的机组员……
  但那是意外,不是你的错。
  你怎么知道?你当时在场吗?妈的,甚至连我都不在场,我没守在岗位上,我当时就蹲在一个水桶上放尿,像个天杀的娘们一样!我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干掉那几个僵尸之后我的血液快沸腾了。我告诉自己,操你个胆小鬼,操你这根废材。我的思绪狂飙,不光是「自恨」,也因为「自恨」而恨自己。这样有意义吗?我当时很确定,我想要就这样待在原地,全身颤抖无助等僵尸找上门上算了。
  但此时我的无线电传出呼叫声。「喂?喂?有人吗?有人从坠机里跳出来吗?」是个女人的声音,从她的用语跟口气听来,显然是平民。
  我立刻回应,表明身份,并且要她表明身份。她说她是一位天空观测员,台呼是「大都会迷」,或称「梅兹」。天空观测系统是由火腿族无线电通讯员组成的随建即连网路,成立的目的是要通报失事的空勤人员,并且尽可能协助救援。这个系统的效率不算高,因为节点太少了,不过看来今天算我走运。她告诉我说她看到冒烟,还有我那架失事的运输机,运输机坠落的地点距离我可能不到一天的步行距离,可是整个机舱已经被僵尸团团包围。在我开口之前,她要我别担心,她已向搜救人员通报我的位置,我最好能到一块开阔的地区,才能和搜救人员会合。
  我伸手去找卫星导航定位器,可惜,我弹出机舱时它就从飞行装里被扯掉了。我有一张备用的求生地图,但是太大了,很不精确,而且这次运补已飞过好几州,还不如拿一张美国全图算了……此时我脑袋还是笼罩着怒气和怀疑,我告诉她说,我不知道自己的位置,不知道该往哪儿走……
  她大笑:「你是说你从没飞过这条航线?没有把航线记在脑中?挂在降落伞上的时候你没看到自己在哪儿吗?」她对我实在是超有信心,要我动脑去想,别被动接受答案。静下来思考之后,我发现我还真的很熟这一带,过去三个月内至少飞过二十趟,所以我一定是在阿查法拉亚盆地的某处。「想想看,」她告诉我:「你在降落伞上有没有看到什么东西?有没有什么河啊或是道路?」一开始我只记得触目所及全是树木,绵延无尽,毫无特色的灰色风景;接着脑袋逐渐清明起来,想起看见的河流和道路。我查看地图,发现十号州际公路就在我正北方。梅兹告诉我,那里是搜救队来接应我的最佳地点,如果我现在立刻行动,不要浪费时间,要不了一天、最多两天就能抵达。
  我正准备要出发的时候,她要我等会儿,问我是否忘了什么事,那一刻我仍然记得很清楚。我转向罗林斯,他好像要努力睁开眼睛,我觉得我该说些什么,道歉,也许吧。接着我对着他的脑袋开了一枪。
  梅兹要我别自责,更不可以因此分心,眼前还有当务之急。她说:「保持清醒,做好该做的事。」接着她又补充:「还有,注重效率。」
  她指的是电池的电量(她总是考虑周延),于是我结束通讯,开始越过沼泽朝北前进。我的大脑全醒了,所有在柳溪学过的逃生课程一下都回来了:行进、停顿、聆听,尽可能踩在干地上,注意脚步,有几次我必须游泳渡河,真是吓死人了,我发誓有两度感觉到有只冰冷的手刚好刷过我的腿。有次我发现一条路,仅有两线道,看起来荒废已久,不过再怎样也比涉水穿越沼泽来得好。我向梅兹回报我的发现,问说这条路可否通到高速公路。她警告我远离它,还有别定上任何一条穿越盆地的路。「有马路就有车子,」她说:「有车于就有僵尸。」她说的是那些被咬的驾驶,死在座位上变僵尸,仍系着安全带,但僵尸智商不足,不会打开门或解开安全带,注定一辈子被困在车里。
  我问,既然它们出不了车子,那怎么会危险?只要不靠近敞开的窗户,不让它们有机会伸手搆到我,那么沿路上我经过多少辆「废弃」车,又有什么关系呢?梅兹提醒,受困的僵尸还是会嗥叫,能够呼朋引伴。这下真把我给搞迷糊了,既然连闪过几台车里的僵尸都要浪费这么多时间,那我干嘛还要去十号州际公路?那里不是有满满的僵尸吗?
  她说:「你比沼泽高出一大截,怎么会有更多僵尸来抓你?」原来这段十号州际公路是高架在沼泽上面,是整个盆地最安全的区域。我坦承先前没想到这点,她笑了笑:「别担心,亲爱的,我想到了。跟着我,我会带你回家。」
  我真的跟着她。我避开马路,尽量沿着荒泽野径前进。说是「荒野」,但不可能避开所有的人烟形迹,或是久远以前人类的遗迹,总是会看到鞋子、衣物、垃圾、破烂的手提包和健行用具。一块隆起的泥堆上还有成堆骨头,不晓得是人类还是动物。有次我发现一个肋骨腔,猜想应该是只鳄鱼,而且块头很大,我实在不愿去想要有几只僵尸才能吃掉那只大鳄兽。
  我看到的第一个僵尸个子很小,也许只是个孩子,我分不出来。它的脸被咬掉了,皮肤、鼻子、眼睛、嘴唇,甚至头发和耳朵……也不是完全没了,只是有些部分就靠着皮肤挂在或连在裸露的颅骨上,也许还有更多伤口,但我看不出来。它卡在一堆健行者使用的装备中,紧紧塞在里面,脖子还套着一条系带。肩上的吊带和树的根部纠结在一块儿,它绕着树啪啪啪的溅起水花,下半身全浸在水里。它的脑子应该还很完整,甚至还有几道肌纤维连到唇颚,当我靠近的时候它开始猛咬,我不知道它怎么知道我在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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