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捆绑上天堂-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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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这么趴在玻璃窗上出神的时候,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情,一想起来就觉得心里像被针扎了:住在有暖气的隔离病房里的我,自然是不会觉得天气是多么冷的,但是,从昨天晚上到今天早上,气温一定是骤降了,那么囡囡不觉得冷吗,她不需要加衣服吗?
  再也放不下了,满脑子只有一件事情:囡囡要加衣服。
  小男吃完早饭回来之后,我几乎是连半分钟都没有犹豫,右手颤抖着一个劲地指着窗台上的电话,小男马上就拿起来了,我再跑回到病床边拿起电话,求她拿件衣服给囡囡送过去,小男一口答应,连连说:“哎呀,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小男走了之后,我便偷偷从枕头底下掏出那个薄薄的笔记本出来看,就是囡囡经常在上面写写画画的笔记本,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把那笔记本放在随身都背着的包里了。那天晚上小男走了之后,我突然想起来想看看囡囡的包里背着些什么东西,好像看一眼里面的东西就看见了囡囡的脸一样,第二天早晨小男来了之后,我便问她囡囡的包里有些什么东西,小男竟然说里面有个笔记本,当时我就知道一定是我偷偷看过的笔记本,当即央求小男回家一趟,帮我把那笔记本取来,小男当然不会拒绝,立即就回去取来了。
  取来之后,小男犹豫着是否把它给我,病房里的规定她也知道了:不光看望病人的人不能进病房里去,一切有可能带菌的东西都不被允许送进去。笔记本当然并不例外。我起码抓住话筒和小男说了一个小时的好话,她总算答应了,趁着护士不注意的时候开门塞了进来,我连跑几步,两只手把那本子抱在怀里,回去拿起话筒连声对小男说“谢谢”,小男却在话筒里说:“我这样到底好不好啊,我到底该不该这么做啊?”
  那个薄薄的本子被我拿在手里翻了整整三天,只要护士没来,我得着空了就把它从枕头底下掏出来。
  薄薄的本子之于我,与《圣经》之于虔诚的基督徒并无二致。
  今天也是一样,小男走了之后,我躺在床上看囡囡画的画和她写下的一字一句,只能躺,侧着身子躺,把本子放在被子里,只有如此才能不被护士发现。其实与我当初偷偷看时相比,本子里只多出了几幅画和两段话,那些画大多只有寥寥几笔,其中一幅颇有意思:我们躺在海边的沙滩上晒太阳,囡囡突然喊了起来,“抓流氓啊!”原来我的两腿之间已是微微突起了,因为整个身体都被湿漉漉的沙掩盖住了,所以两腿之间就变成了一堆小小的沙丘,画得实在是太逼真了,要是囡囡就在我的身边,我一定要打趣她画的就是春宫图。
  两段话,一段写给她弟弟,一段写给我。
  写给她弟弟的:“姐姐问你件事情,神仙也生孩子吗?应该是会的吧,要不你跟谁在一起玩啊?我想着,和你在一起玩的小伙伴可能是那些神仙的孩子,要真是这样的话事情就好办啦,帮姐姐办件事情,要小伙伴回家跟父母说说,请他们把姐姐身上的罪宽恕掉,姐姐现在成了个小偷,肯定是瞒不过你的,你得帮帮我啊,虽然我也不在乎,把自己当成猿人了,猿人总是不分什么罪不罪的吧,可是不行,万一到时候有人说我活着的时候犯了罪,不让我上天堂,那我不是要和那家伙分开了吗?这可不行啊弟弟,我已经死心塌地跟着他啦,不管什么时候都得在一起,天堂的事情,虽然说肯定是他上了好多年之后我才上,现在关心还太早了点,但是心里总是放不下,我不管了,你得帮姐姐这个忙,好好要小伙伴回家对父母说说,说不通了就哭一哭闹一闹,不管是天堂还是人间,哪里的父母应该都是怕孩子又哭又闹的,OK?”
  写给我的:“喂,你这个家伙又睡着了,就剩下我一个人坐在外边了,心真狠啊,简直死啦死啦的,呵,开句玩笑,不会要你死的,舍不得啦,只叫你咪西咪西的,不叫你死啦死啦的。昨天晚上做了个梦,讲给你听听吧?梦见你和我回去见父母,坐火车回去的,穿了件西装,还扎着条红领带,说有多别扭就有多别扭。没想到一到家,弟弟就举着挂好长的鞭炮放起来了,一看吓了一跳,张灯结彩的,喜联啊什么的都贴起来了,我的妈呀,原来是要咱俩现在就拜天地啊,我吓死了,还有音乐,‘小小子儿,坐门墩儿,吵着闹着要媳妇儿’,哈哈,有意思吧——”
  写到这里便戛然而止了,可能她正写着的时候我突然醒了,急忙就把本子收进包里去了。
  几天下来,这些画和这些字,连同以前的画和字,我早就已经背得滚瓜烂熟,就像长在我心里了一般。囡囡的字不是不好,而是很不好,而且可能常常提笔忘字,歪歪倒倒的不说,好多字都是大概画了个形状就马虎过去了,但是我看着却一点也不觉得别扭,越看越觉得有意思,甚至眼前就浮现着她打马虎写那些字时的样子,翻来覆去地看,怎么都看不够,其实有好几次我都想把本子再交回到小男的手上,让她重新放回囡囡的包里去,终究还是不舍得。
  中午的时候,小男回来了,身上的雪比早晨来时更加浓重,说她成了雪人一点也不为过分,我甚至都没等得及她掸一掸身上的雪,立即就拿起了电话,不过她也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眼看上去就觉得她比早上还要高兴些。
  “见到囡囡了吗?”我一抓起电话就问。
  “见到了见到了,”小男微微跺着脚,一边说话一边往手上哈热气,“还唱了歌呢。”
  “是吗?”我的心情为之一振,“那别人允许吗?”
  “警察也怕冷啊,去了之后,值班的人听说我是送衣服来的,手一挥就让我进去了,囡囡和里面的人都混熟了,我一进去,他们就把她放出来了,我们两个人就坐在台阶上吃零食,有意思吧?”
  “还有呢?”
  “还有就是堆雪人啦,我们在院子里堆了好高一个雪人,还把拖把上的布条取下来当假发给它戴上去了,真是笑死了,然后她就教我唱歌:‘爱你爱你真爱你,把你画在吉他上,又抱吉他又抱你;恨你恨你真恨你,把你画在砧板上,又剁肉来又剁你’,真有意思啊。后来别的房间里关着的人有意见了,都对值班的人吵着要出去,说凭什么就只放囡囡出去不放他们,值班的人才过来叫囡囡回去了。”
  “原来是这样,”我一边听着,一边就去想囡囡和小男围着个雪人又唱又跳的样子,不禁就迷醉了,“……真好,真好。”
  如此之后,因为知道了囡囡在那里并没受什么苦,心里觉得好过了不少,也可以舒舒服服交叉双臂躺在床上好好出口长气了,身边要是有烟的话,一定会重重抽上几口的。因为听到小男的嗓子有些不对劲,像是感冒了的样子,好在我们现在就置身在医院里,便催促小男去开点感冒药来吃,她一个劲不去,后来还是没经住我的劝,去了,去之前,趁着护士不注意,我把那个在枕头底下压了好几天的笔记本给了小男,嘱咐她,回院子里去的时候再放回囡囡的包里。
  活着真好。
  第七天的下午,小男回了航空公司,说是去飞公司临时加的一趟从武汉飞丽江的航班,下午三点钟的样子,我的鼻子又出了一次血,一出就不少,染红了半个枕头,医生和护士都来了。血终于止住之后,虚弱之感遍及我身体里的每一处器官,我只能靠在床上闭目养神,渐渐地,眼皮就重了起来,尽管内心里十分不情愿,但是没办法,还是睡着了。
  竟然睡了两个小时还多,一睁眼,就看见了囡囡,她就站在走廊上,双手扶着玻璃窗,身边还站着几个聚到一起聊天的护士。
  一下子就不觉得虚弱了,几乎是一跃而起,我跳下床就朝门口扑过去,鼻子里还塞着两小团棉球,全都不管了,只有一个念头,冲出门去,好好把囡囡抱在怀里看一看,管他光天化日,管他众目睽睽,全都不在话下,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耶和华现身来挡我的路也无济于事;可是,临要一把拉开门的时候,猛然看见囡囡担惊受怕的样子,好像都已经叫起来了,脸上霍然变了颜色,我的心马上就软了,收了脚,走回来,走到玻璃窗前,看着她,就是看着,什么也不想,就像一点点离开了我的魂魄现在又在飞快奔回我的身体里,良久,叫了一声:“囡囡。”已经是哽咽了。
  囡囡也哭了,眼泪刚刚流出来,她就伸出手去擦,故意笑着指指电话,又指指我房间里的床,意思是说让我躺回床上去和她讲电话,没想到,她一笑,眼泪流得更多了,而且是那种怎么忍都忍不住了的样子,她也就干脆不去擦了。
  在她伸手去指电话的时候,我看见她的手上竟然生了冻疮。
  像囡囡这样的女孩子,虽说不是什么金枝玉叶,但也绝对不是那种允许自己的手上生冻疮的人,每天早上出门之前,手上脸上都要分外细致地收拾好才行,防晒霜啊紧肤水啊一应俱全地靠墙放着,看上去像是一座小花园;可是现在,囡囡的两只手都是又红又肿,这所有的一切全是因了我,而我,虽然病入膏肓,但毕竟住在有暖气的单人病房,我多么希望眼前的冻疮是长在我的手上!于是,站在原地没有动,只盯着囡囡手上的冻疮看,这时候她也明白我到底在看什么了,慌忙要把手缩到身后去,想了想,还是没有。
  全都看清楚了,我才回床上坐着,拿起话筒听她的声音。
  “想我了吧?”囡囡问。
  “……”
  “满足一下你的虚荣心,”不论什么时候,不管囡囡受了多么大的委屈,只要是和我说话,总能听出她话音里的轻快之感,“我想你了,成天想,把你画在地上,用脚踩你了,啊。”
  “……还画什么了吗?”
  “画了啊,哈,真不好意思,画了连环画。”
  “连环画?”
  “对呀,连环画,在雪地上画的,故事啊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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