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捆绑上天堂-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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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回武汉了。”
  第二天小男全家离开武汉的时候,囡囡没有去送,“实在没胆子再见到小男了,”囡囡告诉我,“不忍心看见她那张脸。”
  我又何尝不是,几天来,躺在病床上,眼睛一闭,脑子里全是小男的样子,但是,想起了她把青蛙拿在手里当玩具,想起了她用自己的包来装雪球,就是不敢想起她的那张脸,从囡囡告诉我她的事情的当天晚上起,我就想给她打个电话,听听她的声音,安慰安慰她,可是,直到她离开武汉也还是没有。
  我能对她说些什么呢?
  囡囡不在的时候,我想过给身在大兴安岭的杜离打个电话,不是要告诉他小男的事情,就只是想听听他的声音,知道他一切还好就够了,就嘱囡囡拨他的电话,要是能打通的话,囡囡就把手机对着窗户外面的电话的话筒,我也能听个大概了,却没有打通,倒是不奇怪,去大兴安岭之后应该是已经改换了手机号码的。时至今日,武汉已然是冰雪覆城,茫茫大兴安岭又是何等景象呢?在我躺在床上百无聊赖之时,杜离在干什么呢,是头戴貂皮帽子脚踩高帮豹皮靴子在那度假村里工作,还是只穿了件单衣躲在桦皮屋子里烤火、逗小孩子玩呢?
  囡囡倒是想给小男家里打个电话过去,说了几次,也不知道到底打了没有,我没问,因为害怕问,害怕说起小男。
  那么,当偌大的武汉只剩下了我们两个人的时候,日子应该怎么过下去呢?
  还是像从前一样往下过吧。
  囡囡照样每天出门当小偷,我照样终日躺在床上胡思乱想。今天下午,她回来得比往日都要早些,原因很简单: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她竟偷了两只戒指带回来了,也就是说,今天的任务她提前就完成了。
  她回来的时候我在睡觉,醒来一看,她就安安静静地坐在窗户外面,趴在窗台上,手里拿着个什么东西在玩着,都入了神了,脸上隐隐有一丝笑意,一见之下,我的心情顿时舒爽起来,无论什么时候,只要囡囡在笑着,我自然就没了不笑的道理。走过去一看,发现是两只戒指,我虽身为男人,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天生对这样的东西敏感,往往一看戒指啊香水啊之类的东西就能大致猜出价钱来,囡囡手里拿着的这对戒指绝不便宜。
  我走过去在玻璃窗上趴了好一会儿,囡囡都没注意到我,只注意戒指去了,一会儿拿着这一只在左手上戴戴,一会儿又拿着那一只在右手上戴戴,嘟着个嘴,之后,将它们捧在手里,摇来摇去,听它们碰撞时发出的若有若无的声音,那样子简直就像个正在竖起耳朵听色子的女赌神。一抬头,看见我就正趴在玻璃窗上,满脸的鬼精灵劲对我说了句什么,我“啊”了一声,她急忙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叫我注意看清楚她的口型,之后再一字一句地说出来,可我还是没猜出她在讲什么,还不等她不耐烦,自己就先跑回去把电话拿起来了。
  “咱们——”囡囡劈头就说,“咱们结婚吧!”
  “啊?”我如坠云雾之中,“我这个样子,怎么结?”
  “不是真结婚,就是想真结,只怕也过不了体检那一关吧,”她哈哈笑着把两只闪烁着的戒指抛高了,再接到手里,“咱们自己结,只要咱们自己说结了,那就算是结了,和别人没关系,怎么样?”
  “你是在开玩笑吧?”我苦笑起来,但也觉得囡囡的说法颇有意思,果然像她说的那样的话,“老公”“老婆”的叫着,内心里应该是更有一番特殊的感觉的吧?
  “你看我是在开玩笑吗,我可是认真的哦,”说着一边讲电话一边把两只戒指叠合在一起,放在左边的眼睛上,就像是个小小的望远镜,摇头晃脑地说,“已经决定啦,你跑不了啦,我要扮王老虎来演《王老虎抢亲》啦。”
  一连几个“啦啦啦”,我忍俊不禁了,接口说:“啦啦啦,啦啦啦,我是卖报的小行家。”
  “真的!”她越说越认真,脸上的表情看上去全然不似在开玩笑了,站起身来,语气一沉,像是下了多么大的决心,“说结就结,今天晚上就结,戒指都有啦,衣服嘛,反正我也不在乎,就算了,不过得找点音乐,《婚礼进行曲》什么的,你说呢?”
  我愣怔了半天才笨嘴拙舌地开口,“我能说什么啊?”
  “那就是没意见,这位小同志,态度很不错嘛,政委大姐很满意嘛,”说完了一背包,将那两只戒指再抛高之后准确无误地接在手里,“我该回去了,晚上再回来,有你好看的,哈哈,你就等着好看吧。”
  看着她快活地离去,我脑子里蓦然出现了两个字:“风花”。在日文里,“风花”二字指的是晴天里停在樱花枝头的雪,我看过为数不少的日本小说和电影,知道晴天里飘下一层细雪实在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想那时候,阳光明亮得像一张锡纸,微风漫卷过来,樱花枝头一阵扑簌,粒粒清雪像燃烧后正在散去的火花般溅起一片雪雾,之后慢慢消隐,那感觉,想一想都让我禁不住心向往之;其实我是大可不必羡慕的,囡囡就能给我“风花”般的感觉,明明她是在走廊上走动着,我却觉得她是走在阳光普照的户外,而且,她走动和我走动无甚区别,她越走越远,我心里的诸多阴霾就越来越少,一点点都被她拽出了体外,她的脚踩在雪地上,溅起一丝两丝的雪,我却分明觉得和“风花”散去时溅起的雪雾别无二致。
  真好,这样活着真好。
  上帝保佑吃饱了饭的人民。
  一时之间,我竟然激动得难以自制:几乎觉得自己可能永远不会死去,至少也要活成一个白胡子老头之后才会去死,当然了,囡囡那时候也早就成了个弓腰驼背的老太太啦。
  在一部叫《姬卡》的电影里面,主人公姬卡对一个男人说:“拿地图出来,让我看看去那里的路线。”男人回答:“不用看地图,我可以指给你正确的方向。”姬卡却回答:“我在正确的方向也需要指引。”
  倘若囡囡不觉得我有多么矫情,我也想像姬卡那样说一句“我在正确的方向也需要指引”,而且,指引我的,拿手电筒在前面为我照路的就是囡囡,不承认是不行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不仅时常觉得自己有可能活得长一些,直至更长一些,而且,这种时候是越来越多了。
  吃过晚饭,大概在屋子里又看了张DVD,囡囡才来医院里,近来囡囡喜欢上了王家卫的电影,倒是不奇怪,喜欢他的电影的人多得简直如过江之鲫,有人喜欢他的画面,有人喜欢他的音乐,囡囡喜欢的是他的台词——多少受了些我的影响吧?
  来了之后,高兴得很,止不住地笑着,我搬了把凳子靠窗子坐着,她笑的时候我就也笑着看她,她就再装出不笑的样子,过了一会儿,她不再管我,去侍弄卡在腰上的MP3,侍弄了一阵子,把耳机塞在耳朵里,听起了音乐,我便闭目养神起来。没过几分钟,她敲起了窗子,我睁开眼睛一看,她用手指在窗子上写了几个字:你先睡一觉吧。
  这倒是少有的事,但是,因为屋子里有暖气,我是绝不可能像她一样在玻璃上写字的,就把头抵在玻璃窗上,问她:“为什么?”把我的口型辨认清楚以后,她故意做出一副凶相,在玻璃上继续写:“少废话,叫你睡,你就睡,”想了想,又在底下补上一排小字,“等会儿可有你好看的哦。”
  那么好吧,既然她已经发了号施了令,我还是乖乖听命行事的好,就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回床上躺下了。
  反正囡囡就在窗子外面坐着,我觉得踏实得很,所以,躺上床之后,也没关灯,没过多大功夫,我就睡着了。
四、
  醒来的时候灯已经熄了,我睡着的时候护士是进来送过药的,就放在床头的柜子上,借着走廊里的幽光便可以看见。我也没给自己倒杯水,抓起药片就一咽而下了,咽下去之后,拖着拖鞋轻悄地走到窗子边。囡囡正趴在窗台上,显然没睡着,身子还在随音乐悄悄地动着,说来真是奇怪,有几天功夫了,每晚熄灯之后护士没再像从前那样急着赶囡囡走了。我敲敲窗子,囡囡立即抬起头来,一把抓起了电话,这样,我便也回去抓起了电话。
  “今天身体没什么特殊感觉吧?”电话通了之后,囡囡问道。
  “没有啊,好像吃了什么灵丹妙药一样,觉得比平常有劲多了。”
  “是吗?太好了太好了,我就放心了。”
  “放什么心啊,你不是一天天都在看着吗?”
  “哈,我要和你举行婚礼啊——”即使我看不见,也知道她的眼睛在转着,说不定还调皮地吐了吐舌头,“我准备进来了,和你结婚,哈。”
  一时没明白过来她是要进到哪里去,恍惚了三两秒钟,突然意识到她是要进我的病房里来,立即就连声叫唤起来:“好啊好啊!”
  “嘘,别声张,再问一次,身体真觉得没事吗?”
  “千真万确!”
  随后,囡囡站起身来,先去走廊西头靠近值班医生的办公室那边打探了一番,再折回来,应该是又去打探楼梯口了,确认了四下无人,扭动门锁,像只奔跑的狐狸般闪身进了房间。当我听到门锁咔嚓一响,水银般的微光泻进房间,照亮她的头发,我心里竟是激烈地一颤,身体止不住在黑暗里哆嗦起来,眼睛里条件反射般起了雾,怎么忍都忍不住:我太长时间没有和囡囡挨得如此之近了,太长时间了!
  即使在这个时候,囡囡也冷静异常,门锁再咔嚓一声,门被轻轻轻轻地关上,她像个得手后的女飞贼在门边站了一会儿,吐口气,可是,一口气还没吐完,就哽咽着朝我跑过来,钻进我的怀里。屋子里的暖气非常足,我只穿了件薄薄的单衣,扣子也没扣好,囡囡钻进我的怀里之后,冰冷的脸贴上了我的胸脯,用牙齿咬着,用舌头舔着,我的眼前顿时比黑暗更黑,依稀闪着小火星,幸福得要闭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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