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吹不散眉弯-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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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弹指论攻防

  这日暮色时分,白府里来了位客人,邵印将之恭迎进客厅,看罢香茶,便吩咐一干下人散了去。
  华贵的宽厅内摆着十二扇可折叠的云母斑斓的围屏,底座紫檀嵌黄杨木的屏面髹着光亮的黑色底漆,其上以红绿灰三色彩绘而就云纹和龙纹,青绿色蜿蜒的龙身和丹焰色的四足鳞爪潇洒利落,游龙昂首腾云驾雾,矫健奔放,飞舞于长空之中,屏缘四周黑底朱绘着方连云气纹,颜色鲜艳而异样夺目。
  一张庄重浑厚的紫檀案居中而置在屏风前,案上摆着錾花银壶和茶盏子,白世非与任飘然分坐在案桌两边的彩漆描绘鹰形托首宽座交椅里。
  端起盏子抿了口茶,合上盖时白世非轻咳了一下。
  任飘然失声而笑,揶揄道,“你要么就别装了,要么就装得有些谱儿,这咳声清脆,气韵绵柔,哪一点像是有病在身之人?”
  “你这仙手医童可改名儿叫仙耳医童了。”白世非嘿嘿一笑,“如今朝中情形怎样?”
  “被太后赶出朝廷的官员前后累计已有十来位。”
  “那些补缺进去的安排得如何?”
  “大抵按你的计划进行着,通过在京者引见和外任者投状,新入朝诸员中有五人在你所列的名单里头,此外在中书门下、枢密院、三司、御史台和谏院里,皇上也已暗中有所安排。”
  白世非点了点头,“听说西北部党项族的首领赵德明因病在身,年底打算只派其儿子进京面圣,恭贺新禧以及押运朝廷赠予的物资?”
  “是,届时来的会是他的二儿子赵元欢。”
  白世非一怔,“执事的不是他的长子赵元昊么?”
  “辅助赵德明管辖部族的一直是赵元昊,但礼函说此次来人不是他而将会是赵元欢。”
  白世非沉思了会,唇边逐渐浮出些许兴味来。
  “怎么?这里头还有玄机不成?”任飘然好奇问。
  白世非摇了摇头,“只是有些想法,不过现在还言之过早。”
  那赵元昊似乎仍未上位就已有意不再和本朝交好,若然有朝一日赵德明病逝而使党项大权落入他手,已二十多年有耕无战甲胄尘委的西北边防,说不定会掀起新一轮烽烟。
  任飘然敛起笑意,开始商谈正事。
  “太后日前曾命直集贤院与礼官详细商定进谒太庙的仪注服饰,其后礼官奏请太后行礼时穿戴本朝只皇上才穿的衮服,佩戴饰有十六株龙花和前后各垂十二旒珠翠的仪天冠。”
  “她想披戴帝王衮冕往太庙祭祖?”白世非虽然微讶,神色间却没多少意外,似乎刘娥会有这种举措或多或少早在他预料之中。
  “皇上希望能阻止她。”任飘然道,正因为事关重大,所以赵祯才会差他过来亲传口信。
  如果祭祖时太后披戴的是帝服,那赵祯这个皇帝本尊穿什么?堂堂六尺男儿,还有何面目跟随她一同参拜赵家列祖列宗。
  白世非面容慢慢沉凝,“此事实不易为。”
  多少年来刘娥一直想享受天子待遇,如今她在朝廷内的权势终于如日中天,一年里最为隆重的年末谒庙庆典,正是她向百官明证己身的大好机会,想阻止她此番行事谈何容易。
  “连你也没有法子么?”任飘然问。
  “法子倒不是一定没有。”拼折一两位朝中重臣据礼力谏,也许多少能牵制她,“我担心的是仪典结束之后。”
  “你怕她会对付回来?”
  “以她如今只手遮天的尊荣之态,焉能容旁人半点违逆,更何况是在谒庙仪注这等无比重要的大事上扯她后腿,事后只怕你和我还有皇上都再没好日子过。”
  任飘然轻笑,“难怪我临行前皇上说了一句话。”
  “什么?”
  “皇上说这回他铁了心思,让你尽管放手去做,不必理会后果如何。”
  “他当真这么说了?”白世非微微笑起来,星眸闪起异样清芒。
  “自然当真。”这种话谁敢捏造半句,任飘然轻声叹道,“也不能怪皇上狠了心要破釜沉舟,太后这阵子的所作所为对他那是愈来愈轻慢了。”是可忍,孰不可忍也。
  “既然皇上已立定心思,说不得你我需助他一回。”顿了顿,白世非看向任飘然,眸光罕见地变得厉利如薄刃,话声寒沉至极,“仪典前后,你在宫里头好生照看着他。”
  任飘然面容一骇,连声线也微变,“你的意思是——”
  沉默许久,白世非才缓声道,“你想一想,太后先是将楚王赵元佐之孙赵宗保长期养于宫中,如今又一直扣着荆王赵元俨之子在宫里做皇上伴读……”
  也许她不一定就有那般险恶心思,但如今就要正面冲突,他却不能不防万一。
  任飘然惊得面容发白,额上几乎渗出冷汗。
  刘娥要的不过只是一个傀儡,若然哪天赵祯这个皇上做得已经不够听话,让她觉得不再顺心顺意,必要时,把一个年纪更小更好操纵的的皇室子嗣扶上龙椅来取而代之,也不是全不可能之事。
  常言有道虎毒不食儿,然而此话却从来不适用于宫墙之内,只需看前朝武则天是如何对待自己的亲生儿子,便知残酷的王权斗争中从无骨肉亲情可言,而只有成王败寇之论。
  在任飘然离去后,白世非召来邓达园。
  “有几件事你明日一早去替我办了,先向勾栏酒肆等人多热闹地儿放出消息,就说飘然医术超群我已药到病除,然后安排我和夫人在后朝回晏府省亲,我需与晏大人见上一面,还有,令西北各州府底下的人盯紧了,只要党项族的赵元欢一入关马上传书回府。”
  邓达园领命后匆匆去作安排。
  白世非的神色清冷之至,独自一人在厅里坐了良久,最后才慢慢起身。
  缓步回到第一楼前,微侧首对身后的白镜道,“去热一壶仙醪来。”迳自踅入院落旁边的曲径。
  林苑里枯枝零落,原来碧绿的湖面已结成浅青色薄冰,连续的阴雪天使得朔风凛凛,暗云层涌无星无月,没了枝荫遮掩而露在天色下的石径借着雪光仍能视见,只是在霜雪过后变得极其湿滑泥泞。
  把送了酒来的白镜遣走,他依旧是无声无息地隐在芙亭内,静静看着不远处被湖面冰光映得微亮的水阁,听着空旷寂夜里响起的孤凉幽清笛声,黑暗中一个人慢慢地自斟自饮。

  第三章 投石交年祭

  开封城内大小林立的店铺,早在一两月前就已经开始了过年杂什的竞卖,有锦装新衣,大小门神,来年历日,金彩缕花,桃符对联等等,腊八节过后白府也开始治办起年货来,腌制腊肉,酿酒碾米,洒扫门阁,清洁庭户,购置祭祀用各式酒果,准备好迎神的香花供物。
  腊月中旬时,庄锋璿来了白府,打算在此间过年。
  自从廊下相遇之后,尚坠倒是不躲白世非了,却整整半月再不肯和他说一句话儿。
  不管白世非是趁没人时候围在她身边低声下气地求饶,还是托白镜送去悔书指天发誓以后再不惹她生气,全都没用,第二日她见到他时,依然是冷冷地一眼,然后自顾自忙活。
  便连他晚上邀庄锋璿与晏迎眉到第一楼里闲谈小酌,她也是说什么都不肯跟晏迎眉一同过来。
  白世非被憋得无计可施,叫苦连天。
  晏迎眉笑抑不止,“我有个表弟一直很喜欢尚坠,她当时避着他的情形就如同如今避着你,表弟没办法,只好来央我寻机让他和尚坠独自见上一面。”
  难得听到旁人提到她的过去,白世非十分有兴致,“你帮他了么?”
  “我先去试探那丫头,结果她说我要是真那么做了,她发誓会一个月不理我。”
  庄锋璿也好奇起来,“后来怎样?”
  “后来我奈不过表弟的苦苦哀求,还是答应了他,安排他们独自见了一面,我本以为那丫头只是随口说说,没想到她见过他后跟我犯起倔来,真的整整一个月不和我说半句话儿,足足三十天一天不少。”
  “啊……”白世非禁不住抚额哀叹。
  庄锋璿哈哈大笑,拍拍他的肩膀,“好兄弟,你还得再熬半个月哪。”
  白世非嘿嘿笑着,大言不惭地道,“只要能抱得美人归,便再熬几个半月又何妨。”含笑眸子半垂闪动,再抬睫望向晏迎眉时多了一份盎然兴味,“她是打小被卖进晏府的么?”
  不料他突出此问,晏迎眉不禁怔了怔,笑笑道,“那自然不是。”
  庄锋璿看两人这一问一答,仿佛都有些异样,眉一挑还是望向了白世非。
  白世非曼声道,“你还记不记得六年前,我在南门大街上纵马的那个雪天?”
  “记得,当时你差点撞到一个小童子还有迎眉。”
  白世非忽然侧首,半笑着看向晏迎眉,“她就是那小童对不对?”
  晏迎眉轻轻叹了口气,“你在她面前千万不要提起,不然准落不着好。”
  白世非点点头,端起酒杯慢慢饮罢,眼内隐着一抹深思,没再追问下去。
  似乎一夜之间,腊梅盛开,白府内花色满园,香飘十里。
  到了腊月廿四这天,因为是交年日,家家祭拜灶神,白府里十分隆重,早几日便已将灶台桌子锅碗瓢盆等收拾得干干净净利利索索。
  祭拜这日,揭下灶台上方贴了整整一年已被烟薰得黑糊的灶君画像,摆上猪头、双鱼、豆沙、饴糖、粉饵等丰盛供品和诸式酒果,把揭下的画像放在香炉里焚化,再烧了合府替代钱纸,然后在灶台上方张贴新的灶君像,画像两边还贴上一副对联“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最后以酒糟细细涂抹灶门。
  由于白府每年轮换放一批仆人回家过年,为了方便这些人早日回去,府里每年为仆役而设的年夜饭都提前在廿四这天举办,由是一番繁复祭仪下来,送神完毕,邵印马不停蹄地又去了安排晚饭酒席。
  白世非与邓达园往书房而去。
  “自太后下旨欲披帝服进谒太庙之后,便遭到同为参知政事的晏大人和礼部薛奎的反对,晏大人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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