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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帘花影-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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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吕祖诗:
  二八佳人体似酥,腰间仗剑斩愚夫。
  虽然不见人头落,暗里教君骨髓枯。
  却说皮员外在李师师家厅上吃茶,忽然见银瓶掀帘子上花园里去了,不觉魂飞心荡,恨不的一时到手。托那侍儿湘烟和李师师说,要出一百两银子梳栊银瓶,湘烟笑道:“我不敢提起,怕银瓶姐知道骂我。你叫帮闲的沈子金来,探探太太的口气,我才敢说。”原来沈子金才十八岁,一手好琵琶,各样技艺,无般不能,又惯会偷寒送暖,自幼儿和人挨光,极是在行,人物又好,手段又高,汴京巢窝有名帮闲小官。自从他父母亡过了,千金家事嫖得精光。人只叫他作小沈千户。金兵乱后,又袭不得职,终日和人在巢窝里鬼混。
  那日在家,皮员外进来坐下,央他和李师师提那梳栊银瓶的话。沈子金摇了摇头道:“这件事休看得容易了,倒要费弯曲才得到手。你休看作是门里人,指望一说就成。皮狐打不成,还惹下一身臊。李师师是个见大钱的,把这银瓶娇养的比自己女儿还重十分,动不动说是道君选过的,就与嫔妃一样,他心里还不知安下个甚么网儿,要打一个饿老鸦。你如今拿着百十两银子,就要去破天荒、采鲜花,那能得个?他就依你梳栊,与银瓶破了瓜,你不成一两夜就中路开了?讲包月包年还少不得几百两银子,到不如讲嫁娶,破着费五七百金,他这等一个大体面,扯大架子,至少也还骗他三二百两陪送的妆奁,你不过净费三四百两,还不勾那包月的钱。”说的皮员外满心欢喜,道:“子金,你不枉是个积年子弟,到底算计的长。咱如今怎么去开口?”子金道:“终不然这样空手白去提亲,他不笑么?
  依我,后日是李师师的生日,你买一副大下程,我替你先去探探。凭着我三寸不烂之舌,管教有几分准。”皮员外听子金所说。
  到了正月十三日,是师师的正寿。这东京有名的行户,谁敢不来进奉他,就是旧日相识官员、内监,都有往来。自家常养着两个长班书办,答应往来礼帖,到像个缙绅家的体面。到了日西,礼节将完。沈子金打扮一身苏款:戴一顶玄色纱巾,斜嵌着古玉儿,穿一领乌绫碎云宋锦花样的直裰,又衬着一条水红花绉纱的褶子,脚下朱履、白绫细袜,手里拿着一个红绫鸳鸯汗巾系着银三事儿。一个出奇的大佛手柑,一大块沉香火埋在一个寿字紫铜熏炉里,俱笼在袖中,熏的透体异香,要悄悄送与银瓶的。他却要借皮员外的憨钱,来卖自己的俏。这是叶底偷桃手段,毕竟是在行子弟。安排停当,把衣衫抖了一抖,上李师师家来,客厅上坐下。
  他这院里规矩:如要回,就说“太太有病,久不见客”;如要见,就等一会才请到书房,又等一会,才出来相见。比不得巢窝里没内没外,一把就抱在怀里。分外还有许多腔调,如不依他,就说是不在行的,一世也不得见他面,所以都要尊他的规矩。
  子金坐在前厅上,只见两壁排的俱是香楠木椅桌。当面是铁梨木天然几,有二丈余长;上设汉铜大花觚,插一枝半开的老梅,傍倚着个周纹饕餮古鼎,足有六尺余高,香烟缕缕不绝。
  子金坐了一会,出来个蓬头小京油儿,打着一个苏州髻儿,屯绢青衣,拿着雕漆银镶杯儿——一盏杏仁泡茶,吃了,说:“太太才睡醒了,梳头哩,就出来相见。”又等一顿饭时,另有个侍儿,穿着织金豆绿衫儿,银红绫比甲,束着个花绫白汗见,掀着帘子走进来,笑着说:“太太请书房中相见。”这子金又抖抖衣服,进入几层门户,弯转回廊,俱是一片松竹,太湖石边腊梅盛开,又有两枝红梅点缀。进的五间书房来,师师还在绣阁未出,那得就见?子金坐在中间一个倭漆大理石椅儿上,未见佳人,先看陈设。
  但见:
  正南设大理石屏二架,天然山水云烟;居中悬御笔白鹰一轴,上印着玉章宝玺。左壁挂东坡大字题文与可墨竹淋漓,右壁挂米颠淡皴仿赵大年远山苍老。
  但见:
  牙床雕镂龙凤,悬挂着锦帐流苏,尽是内宫陈设;香榻高铺文□,平垫着隐囊绣簟,无非御院风流。瑶签玉轴,多藏着道笈仙函;端砚纹琴,俱列在朱几素案。又有那床上盆松,三寸高枝,能向画图作干;笼中鹦鹉,一声巧语,忽传客到呼茶。紫箫斜挂玉屏风,香缕细焚金鸭鼎。
  读《宋史》有感:
  乱多治少使心悲,一段须倾酒一卮。
  元末胜场王保保,宋家败气李师师。
  沈子金看有多时,忽然湘帘高揭,宫扇半遮,前后四个浓妆侍儿簇捧,出来的是师师了。也有三十多岁年纪,身子儿不短不长,面庞儿半黄半白。颜色也只平常,打扮得十分娇贵。
  穿一件天蓝翡翠漏地凤穿花绉纱衫儿,下衬着绛红绉纱衲袄,系一条素罗落花流水八辐湘裙,紧罩着点翠穿珠莲瓣云肩宫袖。
  总是内家,一阵异香,兰芬桂馥。子金虽帮闲到他家,只见了几个侍女们,那曾见师师一面?见了这等一个威仪,如何不心惊骨软,早不觉磕下头去。师师用手搀起,笑容可掬道:“这个礼那里当得起。”左右侍儿安了坐。
  子金取出礼帖来——早把皮员外名帖换去,是沈子金的名字,写“义男沈峦顿首祝叩李母太夫人千秋”。师师看了帖儿,欢喜的当不得。早有从人抬进两架新添篾丝食盒来,揭开摆在阶下,是一匹天蓝织锦万寿字倭缎、一匹陕西姑绒云褐,俱约有五十余尺,红纸束的两大卷。使?p红捧盒盛着才是烧羊二肘、烧鹅二只、烧肉一方、烧蹄一对。又是寿桃寿面,细果八盘,无非天花、香蕈、鱼翅、燕窝。又是两坛江南金橘酒。师师见礼厚情谦,子金年少标致,又会说话,太太长太太短,也有些肉麻的光景,要收这小官做个门下安禄山的意思,即便分付:“看酒桌儿。小坐坐。”子金故意起身说:“太太事烦,这些小礼孝顺,怎敢就好取扰。”师师笑道:“以后是一家了,家常便饭,坐坐何妨。”子金只怕扯脱了,口说身不动,躬着腰又坐下。
  子金看见内外有数十个侍儿往来答应,俱是浓妆艳服、珠翠盈头,只师师高挽宫髻,横插一枝碧玉龙簪子,单凤斜挑几个大胡珠,却是清淡,更觉典雅。不多时,捧出一盏桂露点的松萝茶来,金镶的雕漆茶杯儿,不用茶果。吃茶下去,就抬了一张八仙倭漆桌来,就是一副螺甸彩漆手盒,内有二十四器随方就圆的定窑磁碟儿,俱是稀奇素果——橄榄、凫菰、苹婆、葡萄、栾片、香橙,山珍海错,下酒之物。两副金寿字杯儿,一把银壶。才待斟上,沈子金眼快,即忙接杯在手,先送在师师面前,早磕下头去。师师全搀不起来,喜的满脸是笑,然后回敬子金,安了坐。才待坐下,只见师师唤湘烟伏耳低言,不知说句甚么,湘烟飞也是去了。
  酒过三巡,只见后院子一片笑声,先是两个侍儿掀起帘子,进来一位天仙,险不惊的襄王魄散,宋玉魂消。
  但见:
  晕红粉颊,却才梦醒扶来;淡绿眉弯,恰是晚妆重画。偷觑人一点秋波,内藏着许多羞态;泄露出三分春色,外安排无限风流。丁香未破雨中春,豆蔻初含枝上血。
  这沈子金一见,骨软筋麻,忙起来作揖让坐。李师师才说道:“是小女银瓶。”坐在师师侧首。原来师师因子金送此大礼,拜了干娘,件件可人意儿,叫出银瓶来坐,兄妹之意。不料这银瓶前身原是沈子金妻子,只因将家财抵盗,偷嫁了南宫吉,故今世罚他受沈子金之报。故两人相见,未免有情。当时银瓶起来,另行酒礼,还要替师师磕头,师师免了,又与子金拜了,各安席而坐。那些家妓们早筝?j笙管一齐奏起乐来,上菜斟酒另有一班小童。真是汤翻香雪,肉脍银丝,俱是内厨制造,不与外边相同。
  沈子金一个才出胞胎的少年荡子,见了师师,眼里已是出火,今又见了银瓶,只是心窝里乱跳,又是动了心,到像见了狼虎来吃他的一般,眼忙心乱,到弄成一个木偶人了。这银瓶从来不曾见客,见了沈子金生得清秀风流,又打扮得苏意,虽是娇羞,把眼睛不住的斜觑,见子金看他,他又把头低了。到底是门里出身,见这些侍儿们接客光景,自然会勾情卖俏。又况他年过二八,才色绝代,岂有不爱风流之理。当时彼此留盼,眉目送情,只嫌师师碍眼。又道是无巧不成话,忽然黄太监来送寿礼,师师起身收礼去了,落下银瓶二人,才敢放眼相看。
  子金扳话,就取出袖中紫铜寿字薰炉并佛手柑来,放在桌上,说:“是拙兄一点心意,送贤妹顽耍。见此物就见拙兄一般。”
  银瓶分明心爱,只推不受。
  不多时,李师师回来,银瓶说:“是沈哥哥送的,我不好受。”师师笑道:“一家姊妹们,收了何妨?只央你沈哥哥替你早寻一家好亲,还要谢他哩。”只这一句,勾起了子金的话来。两相凑巧,子金方把皮员外要求娶银瓶的话才提来说了一遍,道:“论起贤妹才色青年,就是配一个状元也称的,如今大乱以后,大家都穷了,那得班配?这皮员外也是洛阳有名的大家,着他多多尽个财礼,许了亲,只说要他招赘,养母亲的老,日后就是个儿子一般,他也不敢忘了恩。他今年三十岁了,论人材也中中的,心里诚实,不是虚花子弟。如今只取他这个心罢了。”师师问道:“他出多少财礼?我这女儿是上皇选过的,休当作门里人看,琴棋书画、品竹弹丝,无般不精,就拿金子打这个活人儿,我也不换,少也得三千金来下聘!珠冠金镯、宝石环佩、衣服插戴在外,也得千两才出得门!”子金笑道:“娘这话就说得远了。他一个百姓富户之家,那得有这些?
  如今叫他竭力凑个财礼,大吹大打的请些官客来下聘,不在银子多少,只讲过完了婚不许过门去,到底瓶姐还是咱的人,刀靶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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