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力德] 天火-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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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天以后，叶航才从昏迷中惊醒，但已经卧床不起了。
　　　　依然是一个春意盎然的下午，叶航的房门忽然打开，轻盈地走进来一个活生生的——夏冰洁！
　　　　叶航还没来得及考虑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就一跃而起：
　　　　“冰洁！是你吗？难道真的是你吗？”
　　　　“你，你……你是谁？”吃惊的夏冰洁本能地一退。
　　　　啊？怎么连我都……叶航痴痴地钉在地上，半天才从房门玻璃上看到了自已风烛残年的形象，再一瞥夏冰洁那张年轻的面容，终于猛省：当年的叶航已不复存在！
　　　　一切都似在梦中：眼前难道是死去三十年的她的“全息幻影”？可又分明在说话！
　　　　夏冰洁忽然奔过来，扳着叶航的肩，仔细审视：“难道你真是……航？”叶航无言地点一点头。
　　　　夏冰洁倒在叶航的怀中，抽泣着：
　　　　“笑风告诉我，我死去了三十年，她救活了我，我不信……现在，我信了……可恨的命运，为什么……我失去了最美好的三十年，不！即使是这样，我也要追回……咱们再不分离了！”
　　　　叶航轻轻推开肩上的夏冰洁，强压住心中的激情：
　　　　“不！江水东逝，是永远不可能追回的……我……已经五十八岁……”
　　　　“我也同样是五十八岁！”
　　　　“你新的生命刚刚开始，不应该再为我牺牲。”
　　　　“你也同样为我牺牲了三十年的岁月。”
　　　　“可是我，已经有了……爱人！”
　　　　在一阵可怕的沉寂之后，夏冰洁挟着旋风和哭声，冲出房门……
　　　　一两天之中，叶航好象又老了十岁，本来就已经极度衰弱的身体一下子垮了下来，任何药物都不见效果，工程眼看就要遭受重大损失！罗笑风不知为什么忽然回国，第三天又提着一个低温冷藏箱匆匆赶来，一进门就急如风火地命令：
　　　　“叶航，你的身体状况已经对工程造成威胁，必须立即动手术，一切等出院再说！”
　　　　工程就是决胜的战场，所有私情只能暂避。不由分说，叶航被架上了手术台，打过一针就昏睡不醒了。等叶航醒过来，已经是半个月之后。
　　　　罗笑风命令叶航立在镜子前，天哪！镜子里站着一个健壮、英俊的青年！旁边除了鬓发如霜的罗大夫，还站着同样年轻的夏冰洁。
　　　　叶航将一脸的迷惘投向罗笑风，罗笑风神秘地笑了笑：
　　　　“叶航，我这趟回国带来了一件你意想不到的礼物，其实这也是物归原主。”罗笑风指着桌子上的低温冷藏箱，“手术前这箱子里装着你三十年前免疫系统里的T细胞组织，这是我为了研究磁场中人体免疫力的变化而特意保存的。你可能知道，自体免疫在人体衰老过程中起决定作用，在人体中植入年轻时代的T细胞就有可能返老还童！本来这项技术我已做了多次动物试验阳模拟人体试验，有一定把握，但也存在比较大的风险。为了工程的即将竣工，你不能倒下去，你应该健康、年轻地站起来！我有能力，也必须还你青春！所以我就……”
　　　　叶航眼中满含着泪水，嘴唇微微地颤动着……
　　　　在叶航昏迷的半个月中，夏冰洁与罗笑风重述了同窗友谊和此后的一切，她为罗笑风等待了三十年的感情所震撼，心中已暗暗决定牺牲自己死而复生的强烈爱情，以成人之美。所以她插入一句：
　　　　“笑风，难道你不能用你的医术，使自己也重返青年的行列吗？”
　　　　罗笑风无可奈何地笑了：
　　　　“很遗憾，我并没有保存自己青年时代的活组织，只有看我的有生之年能不能赶上医学的进步了。”她又转向叶航，“你的身体还没有恢复，赶快休息吧。冰洁，你先照顾一下，黄河站还有急事，过两天再来看你们，我先走一步了。”
　　　　罗笑风深情地看了叶航一眼，匆匆地走了。
　　　　罗笑风走后，叶航心乱如麻，坐卧不宁。手术前，他一直在反复思量、权衡，似乎理智的天平倒向了罗笑风，而情感的天平又倒向了夏冰洁。而手术后，面对如此重大离奇的变化，他觉得欠罗笑风的实在太多了，必须当机立断，再不能犹豫了，只是不知如何向夏冰洁开口。
　　　　一直守在床边的夏冰洁目睹神不守舍的叶航，心中江海翻腾，凭着她和叶航多年的心心相印，一眼就读懂了叶航的表情。这一夜她和叶航细细咀嚼着三十年的春华秋实，最后终于向叶航直抒胸臆，吐露了自己的决定。叶航心如刀绞：
　　　　“洁，我对不起你……”
　　　　夏冰洁也止不住泪如泉涌：
　　　　“我们都对不起大姐！”
　　　　第二天一大早，两人赶到黄河站罗笑风的住处，发现桌上只有一封信：
　　　　叶航，冰洁：
　　　　我为你们失而复得的生死恋情祝贺！这是我亲手攻克的两例医学奇迹的巧妙结合。叶航，你还记得海中歌剧院那幕歌剧吗？海格立斯射杀了神鹰，解救了伟大的普罗米修斯。我已经满足了，已经寻觅到了真正的金苹果。
　　　　我必须立即回国，以我的有生之年让金苹果生根开花，香遍人间！
　　　　六
　　　　明天，就是“南极星”点火的日子，也同时是这对五十八岁的“青年”大喜的日子。
　　　　由于跨越了四分之一世纪，科技加速发展，新型材料不断更替，原始方案已无数次改进，所以空间站重量大大减轻，而且可以将内部结构巧妙折叠，一次整体发射升空，到空间中再层层展开，自动装配，形成巨大的空间站。对整个工程的运行发动，大家不知做过多少次超负荷实验，进行了多少次缜密的检查。但是在正式启动的日子里，作为工程总指挥的叶航怎能安睡？作为新华社记者的夏冰洁又怎能不日夜陪伴，抓紧采访？“南极星”简直成了他们的共同的爱子。
　　　今夜，大家都知趣地把时间留给了这一对恋人。他们压抑住激动的心，双双依偎在窗前，默默地眺望着眼前这冰雪的世界，此刻，任何语言都将是多余的。
　　　　叶航又操起了琴弓，在欢快的琴声中夏冰洁面对这绮丽的风光尽情拍照。由于南极现在正处在长达半年的白昼之中，所以尽管已经“入夜”，那轮娇艳的红日仍然不肯落入地平线下面，柔和的光辉把严整庞大的微波天线“军阵”染成美妙的金红色。
　　　　午夜时分，空中又升起了极光，这是夏冰洁平生第二次亲睹这美妙的演出，她着迷得象是天真的小姑娘：
　　　　“真好象又回到了三十年前，美得叫人害怕！”
　　　　“放心吧，等南极星一上天，截住吹往南极的太阳风，奥罗拉就不会轻易露面了。”
　　　　“真的吗？”夏冰洁紧紧抓住叶航的手，好象那位身披霞衣的天使立刻就要灰飞烟灭似的，“那——岂不是太遗憾了吗？”
　　　　“到那时，你就是我的奥罗拉！”
　　　　多么神奇！一个是死而复生，一个是返老还童，而明天，就要在巨型火箭的礼炮声中，举行世界上最壮丽的婚礼！
　　　　他们醉了，又带着对罗笑风深深的负疚……
　　　　　　　　程国英　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