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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山-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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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塌了还是你娘嫁人了?”铁路没等他坐下就开了口,“你现在已经是违犯纪律了!” 
  袁朗从容不迫的用耳朵把对方的话接了过来,坐在铁路对面道:“头儿,您也看了这条新闻啦?” 
  “看了,你想跟我说的就是这个事?” 
  “跟这事儿有关系。” 
  铁路把身体靠在椅背上,刻意远离袁朗,说道:“你可别告诉我,你想带你手下那俩人去救他们。” 
  袁朗趴到桌子上,把头凑近铁路,仰视着上司道:“但是至少要让他们知道,委座在昨天就已经下达撤退的命令了。” 
  “他们被包围,电台被打坏,更不可能电话去通知吧?” 
  “我能想办法通知他们,只要您搞到一份他们师长亲笔签名的委座电文。” 
  铁路一把将报纸合上,扔进桌边的字纸篓:“这本不是你我份内的职责。” 
  袁朗却站起来弯腰将那份报纸重新捡起来,在自己面前摊开铺平,指着上面的头版头条说道:“既然这样,您又为什么要用笔在高城这个名字下面画线呢?” 
  铁路脸一沉:“这是对上峰说话的口气吗?” 
  袁朗噌的一下子弹起来,挺直腰杆,低头道:“卑职失言!” 
  铁路瞧他顶着油亮的背头笔挺的无尾礼服在面前打立正,险些笑出来,努力板着脸说道:“这事儿你该去找王天木,毕竟他才是名正言顺的上海站站长。” 
  袁朗一笑,身体又软成了面条,道:“您不是说过,咱们这一组最好越少跟上海站接触越好么……藏着掖着才能出奇制胜。” 
  铁路拉开抽屉扔给他一盒高级香烟:“现在你又听我的话啦,反正都是你有理。” 
  袁朗得了宝贝似的把烟放在鼻尖闻了又闻,在他脸上隐约出现了类似成才得到一枚袁大头小费时候的那种神情:“嘿嘿,那我什么时候来拿电文?” 
  铁路站起身往门口走:“你在这里等着,我这就去弄。” 
  望着铁路的背影和咣当关闭的房门,袁朗耸耸肩:“比我还急。” 



十一

  黄昏时分,许三多和成才从华界向租界走,轰炸后的宁静显得有些诡异,白日的硝烟味道尚未散去,路过废墟的时候两人加快脚步,好像断壁残垣上的死人们会在身后追赶自己。
  好不容易到了仙乐都夜总会,他们换好工作服,和往常一样在大堂中排队站好,迎接第一个到来的客人。

  站的无聊,成才和许三多说悄悄话:
  “今天你提前下班,回去再收拾收拾,我床底下那双皮鞋你别忘了拿。”
  “不是都收拾好了吗?连床板上铺的油纸我都叠起来收好了,我主要是担心就这样跑到租界,万一找不到房子,不就得睡大街了?”
  “唉呀说你死心眼还真不冤枉!那睡大街总比命丢了强吧?你看最近这几天那飞机把咱那附近给炸的,要还不走没准明儿一早炸弹就落咱脑袋上了!”
  
  许三多不做声了。
  
  原田真一拿着望远镜往四行仓库的方向看,他身边的木村焦躁得实在忍不住了,说道:“少佐阁下,您已经看了一个白天了,天马上就要黑了,司令部的命令是……”
  “再等两个小时,我一定能活捉那些顽抗的中国军人!”
  “可是我们不进攻,怎么才能活捉?”
  原田真一终于放下了望远镜,抬头去看西天的晚霞:“还不到进攻的时候。”
  下村真急了:“万一他们逃走了怎么办?”
  原田笑了:“他们要是想逃,早在三天前就想办法逃了,我想,对方的指挥者一定是想和我决一雌雄,所以我成全他。”
  “但是等又有什么用?”
  “等他们的血流尽了,完全陷入黑暗和绝望的时候,所有的堡垒必将不攻自破。下村君,你没有发现,自从昨晚的炮击之后,那只喜欢发点射的枪就再也没响过么?我觉得这只枪的主人就是那些中国军人的指挥官,而他一定是受了重伤,所以我们只需要等。”
  
  入夜,仙乐都夜总会开始恢复往日这个时候的欢乐,成才穿梭在客人们之间,眼睛却一直盯着靠近舞池那张桌子旁的汪太太等人。
  今天的聚会比昨晚要热闹,不仅昨晚的几位女士都在场,更多了三名年轻的小姐,全部身穿西洋裙子,说笑起来毫无顾忌,只是汪太太身边不见了袁朗的踪迹。
  成才借送饮料的机会,靠近那群女人们,趁机偷听她们的闲聊。
  昨晚一直盯着袁朗看的李太太似乎有些得意:“汪太太,您那位小朋友怎么还没来啊?亏您还约了我妹妹和她同学,正主儿不来,叫我们看谁去?”
  汪太太显然也很不满,烦躁的用小檀香山子扇风,到后来直接把箍在手上的蕾丝手套究下来,狂喝加冰的洋酒。“谁知道那小没良心的又到哪儿去疯了,准是在成衣铺量尺寸,跟人家裁缝横挑鼻子竖挑眼,把今儿晚上这茬给忘了!哼,看他来了我怎么整治他!”
  成才正低头倒酒,忍不住露出一个微笑,脸上的梨涡立刻引起汪太太的注意。
  “你不是昨天给我们唱小曲那个小伙子吗?”
  成才抬起头,乖巧的笑:“是我。太太有什么吩咐?”
  汪太太想了想,一把拉住他:“还有什么吩咐,你来,坐我旁边,陪我们喝两杯!”
  成才假装忸怩地说:“这……我还在上班呢,叫领班看见了要扣薪水!”
  汪太太甩出一叠钞票:“这够你一个月的薪水了吧?”
  成才登时笑得灿若春花,把钱接过来揣进怀里,一屁股坐到汪太太身边,挽起她的肥胳膊。
  
  四行仓库内一片漆黑,今晚的月亮被云彩遮住,大地黯然无光。
  马小帅和甘小宁靠墙坐着,似乎有些发呆,高城的头枕在马小帅腿上,由于后背的伤只能侧身躺着。他手中抓着残破的青天白日旗,如果不是睫毛还在忽闪,几乎会让人以为他早已断气。
  在窗口放哨的白铁军忽然转身呼哨一声,压低嗓子说道:“又有人从河里上来啦!”
  三个人都被惊动了,高城勉强挣扎着坐起来,重重喘气,道:“去,去门口看看!要要还是那丫头直接给我扛起来扔回河里去!”
  白铁军和甘小宁这就往楼下跑,可还没等他们下到底层,便看见一个人影闪了进来,正要抬腿上楼梯。二人大惊,急忙把枪口对准来人,吆喝道:“谁?!”
  那人说话带着浓重的苏州口音:“莫开枪莫开枪,是自己人!”
  他说着已经上了楼梯,甘小宁和白铁军仍旧不肯放松警惕,端枪对着他,以防他有什么不轨的举动,马小帅机灵的跳过去搜他的身。
  那人被摸得有些痒痒,晃了晃腰肢,说道:“不用搜不用搜,我身上没有武器的!”
  马小帅仔细搜查完毕,冲高城摇摇头,表示果真没有武器。
  高城本来正在发烧,迷糊之中光线又很弱,于是怎么也看不清楚来人的样子,只看出他头上似乎是戴了顶破毡帽,身上衣服肮脏破损,往下滴水,仿佛是个流浪汉。
  “你是什么人?来干什么?”两句话让他气喘吁吁。
  破毡帽弯腰向他伸手:“高营长受伤了吗?好像伤得还不轻哦……”但立刻被马小帅给拦住了。
  高城看看他:“你怎么知道我姓高?你到底是什么人?”
  破毡帽尴尬的搓搓双手:“高营长你莫要生气哦,对你的伤不大好……”看见高城一副想打人的表情又赶忙回归正题:“我是来给你送信的。”
  “送信?”高城眼见着破毡帽从脏兮兮的衣服里取出一个信封递给自己,他接过来拆开,却怎么也看不清楚。
  破毡帽似乎比他的三名部下更早察觉到他的不便,急忙从怀里又掏出一个药瓶递过去:“我这里有几颗消炎的药……”
  高城却根本没理会他,只是拼命努力的在看信封里那张纸上的文字。
  等他终于看完,脸上一片迷茫。
  白铁军绷不住问道:“营长,那上面写的啥呀?”
  高城沉默无语,破毡帽却又是摸索水壶又是拧开药瓶盖倒药片,嘴上还不闲着:“那是昨天蒋委员长发给你们88师师长的电文,命令你部全线撤退。”
  他话没说完甘小宁就要抬手扇他耳光:“你放屁!”
  马小帅也附和道:“胡说八道!”
  高城突然发话了:“没错,是师长的亲笔签名,这个我不会认错。”
  三个人呆了,趁这个功夫破毡帽已经把药片塞进他手心,又把水壶凑到他嘴边,龇牙笑着看他。高城这才看清此人的面目,脸上布满了大小不一的麻子,还瘪着一只眼,豁嘴兔牙,闹得本来就头晕恶心的高城险些吐出来。
  见他看自己都看愣了,破毡帽嘿嘿一笑,指着那片药片说道:“没关系,我的手看着黑,其实一点都不脏的……快把药吃了吧!”
  高城把嘴边的水壶按下去,说道:“是谁派你来的?”
  破毡帽摇摇头:“这个我不能讲的,总之我给你带来的这封电文是真的,高营长,你们找机会撤退吧!”
  高城还要问什么,他却利索的站起身,说道:“我的任务完成了,先告辞!”低头忽然看到地上那面青天白日旗,捡起来揣进怀里:“这个我拿走留个纪念!别忘了吃药!”
  说完转身下楼,马小帅还想拦他,只见他轻飘飘已经到了底层,消失在黑暗中,连开门的声音都没听到。白铁军急忙跑到窗口向下张望,几天前曾因女孩泅渡而引起轩然大波的苏州河,竟然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而方才出去的破毡帽也无影无踪。




十二

  仙乐都舞厅内挤满了人,成才正拥着汪太太在舞池内跳舞,他的舞步显得十分娴熟,汪太太仰着脸对他左看右看。
  “小伙子叫什么名字?”
  “我叫成才。”
  “你的舞跳得这么好,看来你是经常陪别人跳舞了。”
  成才用力将汪太太肥胖的身躯搂得更紧:“天天在这里看就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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