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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雷克方程新解 [英] 伊安·r·麦克劳德-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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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里的咖啡凉了,表面上结了一层薄膜。汤姆放下杯子,暗自微笑起来——他时常忍不住会这样——面注视着更深更浓的暮色降临大地。  也许他的梦想是来自《幻想曲》中的画面吧,那部他还是个小不点时看过的录像,后来他才知道片中的配乐是贝多芬的《田园交响曲》。胖乎乎的小天使和半人半马的精灵在空中腾跃飞舞,片尾宙斯收起他的雷电,夕阳西下,梦神摩尔甫斯披着辉煌的夜的斗篷翩然降临。自那时起,星空中尚有其他生命的想法便一直萦绕在脑际。他曾蹲在屏幕前痴痴地看着这一幕幕幻景,巴尔的摩街头的噪音自耳边隐去,一种甜蜜的刺痛溢满心头,那感觉就像母亲以为他熟睡时给他的轻轻拥抱,或是可乐和冰激凌混在一起的滋味。是啊,此后这种甜蜜的刺痛一直都伴随着他,他微笑地想道,一直如此。
  繁星在天幕闪烁,夜晚的寒气浸得肌肤都起栗了。
  于是汤姆变成了一匹昼伏夜出的兽,出没于黄昏和黎明之间。他猜想自己是过惯了空旷山林里与世隔绝的生活,所以患上了轻微的公共场合恐惧症——或是幽闭恐惧症?——因而这天早晨才需要喝上一点苦艾酒——至少额外的那一杯是必要的。星期三的出行,市镇的喧扰,这一切对他来说都显得那么不真实,光,气味,声音,与人的接触,全在眼前炸开来,感觉上就像置身于虚拟实境游戏室,自己正在某个陌生星球的堡垒里跌打滚爬,与假想的外星人作战,向它们开火。倒不是说汤姆真会干这种事。每次见到那些目光灼灼的怪兽,张着血盆大口,獠牙上滴滴答答滴着口水,他惟一想做的事就是同它们交朋友,然后问问它们的风俗、宗教和求偶习惯什么的。这种虚拟游戏他只玩过屈指可数的几次,每回都是过不了几关就败下阵来。现在想起来,在生活这个巨大的虚拟游戏里,他也没过几关。
  天色几乎全黑了。这正是隐藏秘密、幽会情人或传递信息的时间。是轻轻相碰的酒杯发出脆响、或“噗”地一声打开瓶塞的时间。
  西天的云层和山巅还残留着一抹微红,倒映在幽暗山坡上的水塘里,闪烁生光。依稀有几个模糊的灰影向那里移去,距离隔得太远,几乎什么都看不清,感觉上就像是眼睛疲劳时,视网膜的杆状细胞和视锥细胞产生的游移不定的光斑——只是些支离破碎的视觉信号——不过经过许多个夜晚和清晨的观察,他知道这些灰影并非错觉,而是一群在高原觅食的谨小慎微的野山羊。它们同方圆数哩内的其他动物一道被吸引到这个池塘边,因为该区域的水分,无论来自冬季的降雨还是夏季的风暴,绝大部分都被布满小孔的石灰岩给吸干了。在视野特别清晰的晚上,汤姆甚至可以望见几颗星星在水面闪动,仿佛自夜空落人了池中。有那么几次他曾爬下陡峭的山坡跋涉到那里,然而触目所及却令他大失所望:板结龟裂的淤泥围着一洼褐色的浊水,样子像只变形虫,跟他想像中怡人的绿洲大相径庭——他本以为那里会有羽毛缤纷的小鸟,还有各种食肉或食草的动物,一同俯饮清凉的银色池水,在共同的焦渴的需要中暂时忘却彼此间天然的憎恨。不过无可争辩的,这确是一个小池塘,就凭这一点,它对本地区的动物群即已至关重要。
  多年前当他还在寻找合适的地点,以开始他认定会持续一生的工作时,这个水坑就已经标在了地图上:一个蓝色的句点,一网希望和生命的涟漪。他曾把这作为一种预示。
  汤姆走进木屋,拧开一瓶vindetable①的金属盖子,酒虽便宜,味道倒还过得去,他通常都是这样开始一天的夜间生活。灌下一大口之后,他不抱多少希望地向四周扫了一眼,看看有没有干净的玻璃杯,然后又灌一大口,再单手打开其中一台机器的控制键。
  【①法语:日常餐酒。】
  灯光忽明忽暗,冷气扇一会儿跟蟋蟀似的吱吱叫,一会儿又咆哮得像头受伤的熊。负荷沉重的陈旧电路烘得屋里很热,空气中满是烤焦的灰尘和发热电线的味儿,还有一种以前没有的咝咝声,像是电火花的声音,可是尽管他把头转到东转到西,牧羊人看顾羊群似的警觉地察看屋里的每一处细微变化,他还是找不出声音的来源。不过没关系,也许只是酒后的幻觉。昨晚绝大多数时间都用来应付饮酒过度的恶果了,他可不想今晚又把时间浪费在同样的事情上。 

第五章
 
  汤姆总觉得有事要发生,就在今天,在这个不是星期三的星期四,这令他心里充满了一种沉甸甸的紧迫感。
  他一贯忠于科学和逻辑,从不相信预感之类的蠢话,但他还是忍不住要想,霍金斯、爱因斯坦和牛顿他们——还有库克和哥伦布那些探险家——在做出他们的伟大发现和最终突破之前的那一刻,是否也有过类似的感觉。当然了,这些发现在事后看来无非都是知识日积月累的结果。当你直觉到某一空白的知识领域经过开发可能会结出硕果时,接踵而来的通常是经年累月的摇尾乞怜,索讨经费,同仁们不以为然的摇头,被退稿的论文和艰苦的工作,而在这期间,搜集到的零星信息却日益显示出你的直觉实际是个合理的猜想,即使所有人的观点都跟你背道而驰,并且认定你,套用汤姆的宇宙学教授的一句话来说,是“在错误的林子里对着一棵错误的树他妈的乱吠一气”。心情黯淡的时候,汤姆甚至怀疑那里根本连一棵树都没有。
  不过这并不是他此刻的想法。当然,整个数据处理过程都是自动的,先按照他事先设定的参数和波长不分昼夜地把这些数据收集起来,再以每秒十亿字节的速度进行筛选过滤。一旦捕捉到某个异常讯号,那些搜索系统就会一闪一闪,发出哔哔声以及仪器所弄得出来的一切电子音响。
  尽管把汤姆从昏昏沉沉的白日梦里惊醒的通常只是一阵电力的波动,一粒蝇屎,一只啃啮绊网的野兔或是一束漫游的字宙射线,他最大的噩梦还是害怕仪器会把某段曲线的异常波动、某种别具意义的规律或不规律现象轻轻放过——或是他睡得太死,没能及时醒过来。再说这些搜索也不可能无远弗届。宇宙如此浩淼,汤姆和他的电脑总是会不断地错过一些东西,而这“一些”多得近似于“一切”。例如为无数别的天文或非天文目的搜集起来的数据,他也都通过卫星联结下载并存了盘,这些盘堆在屋角等待处理,像根银色的柱子似的,几乎快顶到天花板了。而他无暇顾及的除了这些数据之外,还有屋外的满天星辰,以及星辰上的居民——它们总是在那里,分分秒秒地发着光。永远地。
  该怎么整理,从何人手呢?无数种可能的无线电波长中,哪一处才是搜寻绿色小矮人的最佳切入点?这个问题在一个多世纪以前首次被提出来,此后的诸般猜测不胜枚举,其中有一个设想迄今为止依然是最合理的。汤姆此刻就是把仪器设在那个频率上,再通过屋外石灰岩上的绊网来接受信号。他接通扬声器的电源,又灌了一大口酒,接着打开监控器,坐在那儿边听边看边喝。
  广袤的夜空充斥着各种声息:恒星和毒气云的杂音,宇宙爆炸的隆隆闷响和类星体劈劈啪啪的爆裂声,更不必说还有人类在地球和太阳系周围制造出来的喧嚣。然而所有这些嘈杂的区域之间,有一片地带却格外透着星际的清凉和寂静,只有微波发出模糊的嘶嘶声——位于1420兆赫左近,在星与星之放射氢(H)和羟基(HO)的射电信号的那段频率被称为“水坑”。这个名词,一方面反映了水(H2O)的化学成分,另一方面也蕴含着一个理念:在度过疲惫的一天之后,宇宙中的各个种族也许会聚集在这里交换奇妙的故事,正如胆小的野山羊在黄昏或黎明时分聚到池边来解渴一样。
  汤姆聆听着水坑区段的声音。坐在这儿的片刻工夫里发生奇迹的概率有多高呢?哔哔,哔哔。嘀,嘀。来自匝格行星的问候。这种事该是非常、非常地不可能吧。不过,要论起宇宙中的可能性,他汤姆·凯利此时此刻坐在这座大山上监听着这个频率,身边放着这么一组仪器和这么一个差不多空了的日常餐酒瓶——发生这一切的概率又有多少?
  想起来这事还真挺玄乎,他又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生命本身就是个不可思议的奇迹;要是照几个至今还在鼓捣德雷克方程的怪人推算出来的几率,生命甚至有可能是独一无二的。那才成问题呢。
  他强迫自己站起身,舒展一下筋骨,离开房间。
  扬声器依然在沙沙作响,犹如轻轻翻涌的海浪声,监控器上的图像闪烁不定。真要能收到什么信号也必定是在你背过身去的时候。这完全合乎逻辑,就像俗话说的,看着的水壶永远不开……不过,也并不是说他就迷信这个,因此他还是遛达了出去。
  屋外夜色已深,无月,只有一天星斗熠熠生辉。他把今晚喝空的第一个酒瓶扔进垃圾罐,仰望苍穹,胸中又涨满了熟悉的情绪,同六十多年前感觉到的一样,那种可乐加冰激凌似的刺痛。对了,自己吃过饭没有?他可真想不起来了,虽然他很确定咖啡倒是喝过几杯。深沉的夜色,倾泻而下的星辉,对他来说已经足以疗饥。说来也怪,每逢这样的晚上,幽暗的夜色总像是经过精心锻造打磨一样流光溢彩。你会相信上帝。你会相信任何事。绊网也渐渐隐人了夜色,依稀可辨的丝络像曳着光尾的流星,在这片干燥的石灰岩平地上纵横交错,接收着无穷无尽的讯号。它们一直向黑暗的洼处披垂下去,那里有隐蔽的山谷,静谧的水塘,圣伊莱尔的飞人们已在床上安然入睡,梦着上升的暖气流,翅膀一动一动的。不知道布里萨克太太睡了没有。印象中她总是站在邮局那只鸽巢似的文件柜前,等着下一个供她折磨的家伙送上门来。很难想像她在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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