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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笃姆精选集-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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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路的时候,蕾齐娜却站起身来,平静地说:

  “不用了,爷爷,我送他到河边去。”

  老人点点头,把手伸给加布列尔;可是随后又拉住他的枪好几次,在房间里,他就注意地瞅了瞅它要他等一等,然后狡猾地微笑着说:

  “咱们会再见的,年轻的先生;您一定能再来要么明天,要么后天。”

  说完,他踱到门底下,加布列尔就跟着蕾齐娜穿过院子。他们走到了草评上,月光直射着他们的脸。一条小径通过院子;院子里声息全无,只有一只夜蛾子,在蜜蜂们沉睡的王国里嗡嗡地飞着。在他们前面千来步的地方,就是那个黑xuxu的、神秘的树林。当他们走到潮湿的、一直铺洒到草地上的阴影边的时候,加布列尔看见了一架用松树干做的短梯子,从矮树丛中通到一片林地上。他们拨开树枝,爬上梯子,进入树林里面。他们沿着一条增陇中几乎看不见的小路,紧挨着树林的边缘斜行着;因此,透过稀疏的小树和灌木丛,他们能看见树林外月色中的草地。蕾齐娜在前面开路。月影穿过树权,洒在黑色的叶片上,宛如一滴滴明亮晶莹的水珠;不时有一线亮光射着姑娘的头,使它一下子从黑暗中显现出来,但很快,就又在黑暗里消失了。加布列尔一声不响地跟着她,听到她的脚踩着隔年落叶的沙沙声和甲虫们钻着树皮的声音。没有一丝风;只有树叶与树叶摩擦,发出一些轻微到几乎听不见的爆裂声。走了一程,忽然从树林的黑暗处窜出一个什么东西,在他们旁边跑着。加布列尔看见它那两只忽闪忽闪的眼睛,问:

  “那是什么?”

  一头小鹿儿跳到路上。“那是我们的朋友!”姑娘喊着,箭也似的在小路上跑远了;小鹿儿跟着她奔去。

  加布列尔站住了,身子靠在一根树干上;他听见灌木丛中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他听见姑娘拍手;然后,一切都消失在远方了。四周静了下来,只有那夏夜的神秘音乐,在他的耳朵里变得越来越清晰。他屏住呼吸,倾听着,倾听那千百种微妙的音响,时隐时现、此起彼伏,一会儿飞到了不可思议的远方,一会儿又近在眼前。他想象不出,这如此美妙地流逝着的,究竟是那些穿过树林向草地奔去的清清泉水呢,还是这黑夜本身。此刻,在他的脑海里,离家那天早晨和母亲告别时的情景似乎已是遥远的往事。

  姑娘终于回来了。她把手搭在加布列尔的枪上,说:

  “小鹿很听话,我们还经常一起赛跑呢!”

  枪带的碰击声使他清醒过来。

  “走吧,蕾齐娜,给我指路!”他说。

  蕾齐娜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顺从了客人的要求,从他们刚才走的小径上转下来,横穿进树林里去。树林里没有任何人走的道路;地上爬满了树根,不时绊住旅人的脚;长得矮一些的树枝,一会儿打在他脸上,一会儿桂住了他的枪。树林里黑沉沉的,姑娘在里头跑惯了,很敏捷地穿行在枝权中,一会儿加布列尔连她的影子都见不着了。只有当他突然被看不见的刺扎着,忍不住发出一声叫喊时,他才听见她在前面幸灾乐祸的笑声。终于,她停了下来,把手伸给掉在后面的加布列尔。他们这么继续走着。从远处,传来了扑哧扑哧的声音。加布列尔聆听着。

  “是小船儿,”她说,“渡口就在下面。”

  果然,划桨的声音不久就更加清楚起来;接着,浓密的树木也稀疏了,他们能自由地望出去,看清躺在他们脚下的月色中的大地柔和的轮廓。草地上盖满了银灰色的露珠;通向渡口的小路宛如一道黑色的线。月光反射所形成的桥梁在水面上轻轻地颤动着;划离对岸的小船儿,黑影般地闯进这一片亮光之中。加布列尔向彼岸眺望,但看见的只是烟霭朦胧。

  “不远了,”姑娘从加布列尔手中抽回自己的手,说,“过了草地就是河边,你不会再走错的。”

  他们还站在树影里;然而,在弥漫在树林处的皎洁的月光映照下,他把她的整个身形,以及她的一举一动,都看得清清楚楚。她那金黄的辫子,为着赶路方便,已像花环一样盘在头上。这时,在加布列尔眼中,她变得那样的妩媚纯洁,那样的高贵尊严;当她指着外面月光照射的地方,告诉他如何走的时候,他禁不住目不转睛地望着她。

  “姑娘,再见了!”他说,同时把手伸给她。

  可她却退了一步,犹豫不决地说:

  “请你再告诉告诉我……为了什么,你必须打仗啊?”

  “为什么?你难道不知道吗,蕾齐娜?”

  她摇摇头。

  “爷爷从来不谈这个。”她说,孩子般地仰起头来望着他。

  默默地看着她那一双大眼睛,加布列尔茫然了。突然,他身旁矮树丛中的树叶沙沙响着,一只夜莺在里面唱起来了。她站在他面前,一动都不动,连呼吸也细微到了几乎觉察不出的程度;只有在她的眼睛里,在某个深不可测的地方,她那心灵还在激动着。加布列尔弄不明白,她干吗要那样紧盯着他。

  “你讲呀!”她终于说。

  加布列尔伸手抓住挂在他头顶上的一根枝条,摘下了一片绿叶。

  “就为了这片土地,”他说,“为了你,为了这片树林为了这儿不出现陌生的东西,为了你不听陌生的语言,为了使这里的一切永远像它现在的样子,像它应该是的样子,同时,也为了我们生活着,能够呼吸到纯洁、甜美、神圣的故乡的空气。”

  姑娘用手摸了摸头,好像骤然打了一个寒噤似的。

  “去吧!”她轻轻地说。“祝你晚安!”

  “晚安!可是,我将来到什么地方找你呢?”

  她用手搂住了他的脖子,说:“我将永远留在这个地方。”

  他吻了她。

  “晚安,蕾齐娜!”

  她松开了搂着他脖子的手。加布列尔踏进了外面的月光中;当他走到草地的尽头时,他再一次回过头来;他仿佛看见,在他们刚才分手的黑xuxu的林影中,姑娘那稚气的、可爱的身影仍一动不动地站着。

  我合上日记,抬起头来望着土屋外面灰色的天空。加布列尔朝我走来,把那管擦得乌亮的枪靠在我肩上。枪枝光闪闪的,似乎正对我眨着眼睛。可我呢,却只顾想着适才读过的故事,问加布列尔道:

  “那么这片枯叶到底表示什么呢?”

  “瞧你又来了!”他嚷起来。“不,它是碧绿碧绿的,就跟六月里的树叶一样!”

  “你大概以后就再没有去过吧?”

  “第一百一十三页!”他微笑了。

  于是,我又在那旧簿子里翻起来。还是诗!

  第…一三页

  在那绿草如茵的原野上,

  还像童话中一般,弥漫着皎洁的月光;

  在月光下的憧憧树影里,

  还站着我那。心爱的姑娘;

  梦境中,我重又踏上了

  通过沼泽和原野的道路

  她仍在林边的小径上踯躅,

  永远不愿来到这尘嚣的世上。

  “可是,如果她终究来了呢?”我说。

  “那咱们就要给咱们的枪上好子弹!因为这表明,树林和它那美好的一切,都已经落在敌人手里了。”03 苹果熟了的时候  夜半。月亮刚刚从板栅后列队站着的一排高高的菩提树后升起来,透过果树的梢头,照在对面一所小楼的后墙上,照在下边一块用矮篱同园子隔开的小小的石砌院坝上;楼里低矮的小窗后的白色帘子,给月光一照显得越发明晃晃的。这当儿,仿佛有一只小手探进窗帘中间,轻轻地把带子分开了。接着,窗前突然出现一个少女的身影。她头上包着一块白头巾,正举起一只小小的女式手表对着月光,像是在仔细观察着表上的指针的移动。这时远处的钟楼正好敲十一点三刻。  楼下,花园灌木丛之间的小径和草坪上,晦瞑幽暗,万籁俱寂;只有蹲在李子树上的一只黄鼠狼,在嘁嚓嘁嚓地吃它的晚餐,用尖爪搔得树皮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可蓦地,它警觉地扬起了腮帮:园外的板栅上,哧的一声响,一个大脑袋便探了出来。黄鼠狼一下跳到地上,在房屋间不见了;从园外却慢慢翻进来一个矮笃笃的小男孩。

  李子树对面,离板栅不远,立着一棵不十分高的苹果树;眼下果子正好熟了,满满地挂在枝头,枝丫差点儿没给压折。小家伙想必很了解这树,只见他一边踮起脚尖绕着它转圈,一边笑眯眯地冲它点脑袋。然后,他一动不动地站了一会儿,竖起耳朵听了听周围,便从身上解下一只大口袋来,拿着口袋小心翼翼地开始爬树。不多时,他已蹲在树杈间,苹果也就一个接着一个,以快而均匀的节奏,跑进了他的口袋。

  可冷不丁儿地,一只苹果不留神掉到地上,一滚滚进几步开外的一丛小树下;而在树下一个非常非常幽蔽的角落,却立着一张小石桌和一条长石凳。在这石凳上,小家伙可万万没想到,此刻竟胳膊肘支着桌面,纹丝不动地坐着个年轻人。苹果碰到他的脚,吓得他一跃而起;他定了定神,才蹑手蹑脚地钻出树丛,走上小径。抬头望去,他发现月光里一根果实累累的树枝先轻轻颤动一下,紧接着便摇晃起来,越摇越厉害,越晃越厉害,随之又见一只手伸进月光中,摘下一个苹果后又缩回深黑的叶丛里。

  站在下边的年轻人悄悄溜到树底,终于看清了那个像一条黑色大土蚕似的攀附在树干上的小偷。年轻人尽管留着两撤小胡子,穿了件饰有波浪形凹边的狩猎外套,却很难说是否猎人;只不过,此刻他必定是心血来潮,突然生出了打猎的兴致。只见他屏住呼吸,手伸进树枝,轻轻地,但却牢牢地,一把捏住了那只悬在树干边的无力反抗的脚脖子,好像他在园中等了半夜,仅仅就为逮住苹果树上这个小偷似的。脚脖子哆嗦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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