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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子 作者:冯积岐-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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态。一个崭新的,他尚不能接受的局面已经出现了,农村里不讲家庭成分不讲阶级斗争就是一个信号,这样一来,他手中就缺了一件管治村里的法宝。本来,对那些“黑五类”们,他出大声唬几句他们就乖觉了,可是,现在,他不能随意支使他们、随意训斥他们了。他是从天天讲、月月讲、年年讲的斗争中走过来的,现在不斗了,他的村支书将怎么当呢?使他窝火的是他有看法也只能装在心里,嘴上必须有拥护的言词,必须用行动来表示。他打算在“社员”成分中发展几个党员,以作表示。祝永达是他物色的第一个对象。他“欣赏”祝永达,并不是因为祝永达有非凡的才能,而是因为祝永达温和,收敛着个性。尽管,他自己富有个性,却不喜欢、也不愿意接纳有个性的人。他身边的人只要听话、好使唤就行了,他不需要比他强的人。要巩固他在松陵村的地位就要不断地培植新势力,这个势力集团中需要田水祥那样的二杆子货,更需要祝永达这样的能赢得人心的很乖觉的人。他把祝永达作为“培养”对象就是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当时,他还没有觉察到祝永达的绵里藏针。
  薛翠芳进了院门,他没有察觉到,依然专心致志地思考着,直到薛翠芳走到他跟前连喊了两声田支书,田广荣才停止了磨动。田广荣舒展了浓而粗的眉毛上下打量了几眼薛翠芳,叫她去屋里坐。薛翠芳说她有事找他,薛翠芳简略地说了一遍她的“事”。田广荣一听,就躁了:
  “马生奇咋能这样?”
  “你去劝劝他,不要叫他给娃使瞎心。”
  “劝他?要是在前两年,我早叫民兵小分队把他捆起来了。你先回去,我等一会儿就来了。”
  马生奇回到家里时,田广荣已坐在院子里等他回来。马生奇只扫了田广荣一眼没有理他径直朝房间里走。田广荣拦住了他:
  “你不叫秀萍念书了?”
  “不叫她念了。我给县建筑队说好了,叫她去干小工。”
  “你是胡弄哩。娃那么小,能干小工?”
  “我像她那年龄给互助组里犁地哩。”
  “不行,要叫娃念书。”田广荣的口气很强硬。
  “我没钱供她。”
  “你不供,松陵村掏钱供。”
  “你们掏钱供好了,还和我说啥?”
  “我说你是一脑子糨糊。你就没看看形势,形势不一样了,现在不讲成分了,连马子凯那样的人也给‘摘帽子’了,人人都扯平了,咱贫下中农的娃们不念书,还能像你一样当上国家干部吗?”
  对国家形势什么的马生奇不感兴趣。他觉得田广荣扯得太远,他不叫马秀萍念书是因为他不能白白花钱供养野汉的孩子,就这么简单。
  “这事说定了,你不要胡来。你要是胡来,我就去县卫生局找你们的局长。”
  对于马生奇这样的人来说还怕局长吗?他之所以答应田广荣是为了叫他赶快走出他家的院门,他不愿意和松陵村的这个“山大王”费口舌。在他的心目中,田广荣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山大王”。
  田广荣刚一走,马生奇一脚将他刚坐过的凳子踢翻了。他火烧火燎地走到灶房门口,朝正在做饭的薛翠芳骂道:
  “你动不动把田广荣叫来,得是吓我哩?田广荣是你爸还是你爷?”
  “他是村支书。我叫他来评个理,叫错了?”
  “我还以为他是把你×翻了的野汉?”
  “你满嘴胡说。”
  “你没叫田广荣×过,我就不姓马了。松陵村几千口人,哪一家没点事?谁能把他请得动?你一叫,他就像孙子一样来了?你说这为啥?”
  薛翠芳连和面的手也没洗。她从灶房里出来,又要去找田广荣。马生奇不仅冤枉了她,连田支书也冤枉了。马生奇一把抓住她的领口抡起拳头就要打。不要看他在薛翠芳跟前硬八分,他是嘴硬尻子松,在田广荣面前他顺溜得跟长虫一样,他不敢去面对松陵村的这个“山大王”。马秀萍从房间里跑出来挡住了马生奇。她说:“你们不要闹了,我不念书还不行吗?”马生奇一把推开了,说:“好啊,只要你不念书就行。”马生奇瞪了几眼,回房间去了。
  三
  祝永达从松树底下回来在街道上碰见了马子凯。老汉是高个子,脸上的皱纹深刻而明朗,没有糊涂相,他的腰板挺得很直,一副不屈不挠桀骜不驯的派头。前几年,生产队长田水祥常常派祝永达去五公里以外的雍山里做活,在空寂恬静的深山里,在和马子凯共同劳动的日子里,祝永达对这个“地主反革命分子”有了深刻的了解,知道他是松陵村乃至凤山县一位很有修养的文化人。马子凯豁达开朗从不沮丧,连一声叹息也没有。祝永达暗暗地佩服马子凯的坚韧和顽强。那时候,马子凯就劝他不要丢掉书本。当时他想,学校早已给“黑五类”关上了门,读书有什么用呢?刚从学校被赶回农村,他潜心学过医学,立志要做一名匡世济人的医生。一九七○年大队里要成立医疗站,他去找田广荣,说他要做赤脚医生。田广荣等他说完后站起来手一挥刀截一般吐出了两个字:“不行!”他不知天高地厚地问松陵村这位至高无上的官人:“为啥不行?”田广荣冷笑一声:“你还问我为啥?你就不想想?赤脚医生关系贫下中农的生命健康,把这权力交给地主的娃,贫下中农能放心?”他一听,心冷了。事情没说成田广荣还训斥了他一顿,就在那一天,田广荣很冷酷地对他说,回去掂量掂量,你是瓦盆还是瓷器?回到家,他将学过的所有课本、医学书籍和读书笔记全塞进了炕洞,点上了火。他发誓,不再和书本打交道。马子凯给他说,你不要把自己当作瓦盆贱卖了。活人的路长得很,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千万不敢自己毁了自己。其实,还不到三十年,他的命运就有了转折。
  “永达,你干啥去哩?”马子凯站住了。
  “到地里去走了走,你得是出门去呀?”
  “我到县文化馆去,韩馆长捎话叫我哩,你捎啥东西不?”
  “不,你快去吧。”
  马子凯迈出去的步子坚定有力,精神面貌焕然一新。祝永达能理解老汉的心情,他像孩子一样不掩饰自己的高兴。他被真正“解放”了,不再是狗地主。祝永达从面部读出了老汉“重新做人”的喜悦。
  祝永达刚回到家里,他的父亲祝义和拿着一棵泡桐树进了院门。父亲说,这棵泡桐是生产队栽毕剩下的,他觉得撂了可惜,就拿回来了。祝永达一看,树的根系虽然不太好,但他知道,肯定是能栽活的。他拿上树苗,去后院里挖坑。父亲跟着来到了后院。父亲的兴奋在神情上在一举一动一声咳嗽一声叹息中。他似乎极力在掩饰被“解放”了的心情却掩饰不住。祝永达已经把坑挖好了,父亲把树苗捏住,还在愣怔地看着。祝永达叫了一声爹,祝义和才将树苗墩在了坑中。祝永达将土填进坑里,抡起镢头,用镢头盖在坑中狠狠地砸。他仿佛要把他的过去他的不幸和屈辱全埋进一个坑中用土填平、砸实、砸牢。再来一镢头,再砸一镢头,再给一镢头!镢头盖发出的响声浑圆而沉重。土地被镢头震动得发出了语焉不详的声音。他毕竟“社员”了,他要像“人”一样在松陵村活下去,干下去。
  吕桂香在后院里喊这父子俩吃饭。祝永达这才住了镢头。
  下午的活路是给饲养室拉土。因为从土场到饲养室有一面坡,一个人拉不动一架子车土,需要两个人合拉一辆架子车。祝永达和赵烈梅做了搭档。去土场里的时候,架子车是空的,祝永达主动拉着空车,赵烈梅就跟在旁边走。赵烈梅一只手按住架子车辕,她和祝永达并排而行是为了和他一路说话。
  “你媳妇的病咋样?”
  “老样子。”
  “你给嫂子说实话,你媳妇能弄不能弄?”
  祝永达扫了赵烈梅一眼,赵烈梅的面部并没有恶意,眼神里的关切多于探究。他没有计较她说得那么粗。
  “弄不成。”
  “咋弄不成?”
  “硬弄会要了她的命。”
  “就不信,女人天生是叫男人日的,有你说的那么害怕吗?”
  赵烈梅嘴粗心好。她嘴上没拴缰绳有啥说啥,心里更是没有多少渠渠道道。
  只有祝永达知道,结婚三年了,他和黄菊芬没有同过几次房。仅有的那几次也是提心吊胆惊恐不安,并没有尝到多少肉体的愉悦。
  结婚的第一天晚上,黄菊芬没有脱衣服就裹紧被子睡了。祝永达以为她太累,没有去求欢。一连几个晚上她都是这样,他就主动去给她脱衣服解裤带却被她拒绝了,而且拒绝得很坚决。和娶来的新媳妇同睡在一张炕上却弄不成事,祝永达焦渴而急躁,黄菊芬的多次拒绝更使他对她的身体增添了探究的欲望。他知道她临睡前要喝半茶缸开水,那天晚上临睡前他给她的开水里偷偷地放了两片安定片。等黄菊芬睡熟了,他解开她的衣服纽扣,触摸到了她那光滑而圆润的乳房,第一次闻到了一个女人那香喷喷的使他陶醉的气息。他小心翼翼地吻了吻她的额头她的眉毛她的脖颈她的乳房。他渴望得不行急躁得不行,一只手臂抱起她那纤细的腰给她脱了裤子,她那布内裤几乎是他一把拉下来的。有生以来,他第一次目睹女人的裸体。他顺着她那白皙的乳房摸下去,一只手到了她的那个地方。还没等他翻身爬上去,她突然醒来了。她跟一只受了惊的兔子一样惊恐不安地坐起来用被子裹住了自己,浑身颤抖着说:“你不能那样,你千万不要那样。”他问她为啥。她喘着粗气,脸色变得蜡黄,额头沁出了汗,她说:“永达,我求你了。你硬要那样,我就没命了。”她裹住被子给他叩了一个头。他的心软了,他就是有天大的理由,他就是叫女人想得发了疯也不该为弄她而要了她的命。他问她究竟是咋回事。她说了实话,她说她有病。他一听,心里如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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