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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亲密到诱惑-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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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我想起了“遗忘”这个词。
  遗忘历史最好的办法就是远离历史产生的旧址,这需要把一个人的身体偏离出历史之外。发廊女友的历史被她改写着。在这个地方,她显然看不见继母,看不到18岁时的男友抛弃她的旧地方。一切生活细节和环境都是新的,如同他的头发已由黑发变成金黄色。她猛然回头看见了我,我知道我之所来小镇,除了看她之外,也在研究一种命运。1994年,我的命运和他人的命运经常被我交织在写作的过程之中,所以,开发廊的女友是一个谜,我并不想去解出这个谜,因为解开一个年轻女友的命运之谜,还需要时间。
  女友的发廊很热闹,她一直没有机会停下来跟我说话,当她决定送走最后一个理发者时,已经黄昏了。她砰然拉下门窗,当我们在热风中坐在一家小餐馆用晚餐时,她目光开始闪烁起来,她首先让我看到她写在笔记本上的十二行诗,那些诗比起她开发廊的技艺显得笨拙、苍白,它们也许不会是世上杰出的诗,而且,我的女友也不会成为世上最杰出的诗人,然而,除了开发廊之外,在一本笔记本上写诗,犹如她在热风中记录着一只苹果在树上生长的过程。这时,一个男人渐渐地向我们的餐桌靠近 ,他腼腆的神态,他黝黑的肌肤,他的地方口语,他的朴素,使他的存在显得明亮起来。他一到来,我的女友就开始羞涩起来了,后来,女友告诉我说,她准备嫁给这个小镇男人。
  这就是我女友遗忘历史的一种现实故事。到了第二年春天,我来到边陲小镇是为了参加开发廊的女友的婚礼。春天的小镇,从北方城市迁移过来的女友,正同那个小镇男人站在苹果树下举行婚礼。乔丽花的头上戴着一顶小镇人编织的花环,那些用长春藤和紫罗兰编织的花环恰到好外地嵌在她的头上,当地人撒向她的花瓣把她编织成一个故事:一个人的现实或者是一朵花,或者是一片玻璃,或者是一种碎片,或者是一种怒放。
第四章 洗澡的故事
  1968年 一只洗澡盆和一个女人的沐浴权利
  偷窥,并不是有意的,而是在和童年伙伴游戏之中发现了这个场景。在我们靠近这座大坯屋之前,我们早就听说了从省城里来了一个女人,从前好像是跳舞的,因为提倡跳半裸舞,所以流放到了这座小镇。女人三十有余,身段修长,很少出现在小镇,因为她住的土坯屋离小镇有几公里,她偶尔出现在小镇,都是为了买一些日常品,比如牙膏、盐、茶叶。她从不与别人打招呼,也没有任何人跟她说话。当我跟伙伴们因为游戏出现在她的土坯屋外面时,时值午后,那是一个炎热的午后。
  寂静中我们屏住呼吸,一个男孩正爬进女人的土坯屋的半截围墙之中去,他招呼我们的目光,这无疑也是游戏,我们一一地开始往那堵围墙上攀援。在墙上,在那堵已经坍塌的墙壁上,我突然抬起头来,我仿佛看见了一道人影在一间房子里面晃动了一下。我好奇地滑下墙壁。我的好伙伴,一个扎着羊角辫子的女孩子,跟我同年同月出生,她嘘了一声,让我看晾晒在院子铁丝上的一只洁白的乳罩。女孩贴近我的耳朵说,她母亲也戴这样的乳罩,只是乳罩没有这么洁白,没有这么硕大。很显然,我们的年龄对于乳罩是陌生的,它不过是一件小衣服而已,在我们的眼睛看来,乳罩没有私密的意义。
  一切的意义都藏在生活里面,当男孩们跳过墙壁前去追赶前面的灰鼠时,我和女孩子却开始靠近一道窗户,它仿佛曾被黑色的大蜘蛛编织过,即使蜘蛛网已经被除掉了,我依然能够触摸到挂在窗前的一道道灰蒙蒙的蜘蛛线。突然,我听到了水声,不是流水声,而是一阵倾泻声,我们把头倚在窗户外面朝里面看去,女孩子又嘘了一声,一个女人,是在什么时候将自己变成裸体的。当然,是在我们穿越墙壁的时刻,当然是在我们看见铁丝上硕大的乳罩迎着炎热拂动的时刻。一个女人到底是什么时候将自己变成裸体的。这不是一个哲学问题,只是一个私秘的身体问题。
  日后,当我脱衣服时,我已经拥有了私秘的场景,而在那个时刻,我们看见了女人的澡盆,这是从小镇市场上买到的木盆,也许是一只最大的木盆,比那只硕大的乳罩要大好几倍,很难想象这个女人是用了什么办法将一只大木盆从几公里外的小镇市场载到这土坯屋的。当时,没有自行车,没有马车,没有任何的交通工具。
  然而,人们需要的东西一定能从一个地方运载到另一个地方,这也是人们获得生活和真理的方式。人面对厄运时,决不罢休,决不错过用身体寻找一切生活权利,当我看见这个女人的裸体躺在那只木盆中时,我仿佛用我幼小的身体触及到一种肉体的权利:它就是沐浴权,一种用盆用水用香皂用静寂时光,交织一体的权利。
  即使是流放也无法消解这种人生权利;即使是把这个女人抛在这片荒凉、靠近山坡的荒地上也无法使这个女人失去她的沐浴权。这就是人性,活生生的肉体的人性。
  那活生生的赤裸毫无防备,在女人看来,在这个炎热的午后,在这荒凉的坡地上,在这座孤零零的土坯屋中是不会出现外人的,也是不会出现危险的。然而,我们出现了,在贴着窗户外的一块观望地,我们用幼稚的眼睛偷窥着这一切。
  日后,随着时光飞逝,随同呼吸急促地喘息,我们的成长将在时间中证实那只沐浴盆的世俗性,所有世俗的东西都是与我们的日常生活相联系的。而那个时刻,我的伙伴,旁边的女孩子突然把她手里的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发出了响声。我听见那个女人在屋子里大声惊叫道:什么人,有什么人在外面?那种惊慌声使她竭尽全力地抓住一件外衣,一件咖啡色的外衣把她的私秘处裹住了。她越过墙壁,到达窗口,与我们的目光对视着,然后,她笑了,那种迷人的笑,使我由衷地感受到了她的松弛,以及她对我们幼稚童年生活的宽容和理解。然后,她又松开那件外衣,她又回到木盆中去了。这个午后,一个流放的女人,显然已经把所有的遭遇溶解在舒服宜人的木盆之中去。似乎在这木盆中已经没有流放,有的只是肉体的解放。
  1970年 旁边的火炉
  过年前夕洗一次澡,是我响往的乐事。因为是冬天,我们不得不面对一只火炉。之前,母亲已经准备了木炭,一种黑呼呼的木炭堆在一角,它占据了我们很大的空间,因为寒冷,我们不得不利用那些木炭取暖、做饭、沐浴。在母亲生木炭之前,我一直期待着一次沐浴。这是一种从肌肤中跃跃欲试的期待,终于可以轮到我和母亲沐浴了,之前是哥哥的沐浴,是父亲的沐浴。
  轮到我沐浴的时刻,我翘首着新衣服,那些被父亲从遥远省城带回来的新衣服,比蜜糖要甜蜜十倍,或者说密糖是可以迅速在我吮吸之中溶化的,而一套新衣服却可以持久地在我身上体现出我的喜悦,也许从那一刻起,就证明了我日后会变为一个女人,我将拥有一个女人的一切禀性,我将出入于衣架之间,我将一次又一次地出入在衣服与身体之间选择我的心情,我的恋爱,我的命运的结局。1970年,我翘首以等的一个时刻,母亲已经生起了火炉,那些黑呼呼的木炭转眼之间就冒起了火花,这暖暖的,这灼热的焰火之前的前奏曲,我从出生以后就一直期待着。
  母亲拉下了窗帘,那个时代我们一直用旧床单挂在窗户上做窗帘,不仅仅我们,所有人们都试图用旧床单挂在窗前,以此维护自己的私人生活。现在,只剩下我和母亲了,我们将同时沐浴,当火炉变得一片红艳时,我已经一件又一件地脱去了衣服,炽热的火焰把我的小裸体映得一片通红,我下到了水里,这柔软的水似乎可以把我的骨头变得柔软起来。
  我躺在水里,香皂仿佛一种玩具,在1970年,每一块粉红色的香皂都显得来之不易,它滑腻,它可以溅起泡沫,它转眼之间就可以把变成一个泡沫人。而在转眼之间,我的四肢,那些抖落出泡沫的四肢犹如探究着生命的一切繁芜而简洁的意象:它就是纯净如水质般的肉体,从沐浴中缓缓脱颖而出的时刻。
  我与母亲的肉体对立着,仿佛想透过肉体,比较一个成熟肉体和一个成长中的肉体之间的两种奥秘。我穿上了新衣服,那缀着向日葵的图案是我的衣服,那青色的裤子是我双腿的影子,而旁边的火炉依然在燃烧着。
  一个冬日的沐浴结束以后,是我的身体在跃跃欲试的时刻,我们站在庭院中,那些凋零的藤架开始已经缠绕着我们了。我们穿着新衣服炫耀着一年中最为快乐的时光。
  若干年以后,当我的身体渐渐成熟时,那是一个冬天,我的身体因为旅途来到一座小镇,在我安顿下来以后,我在寻找着洗澡屋的时刻,旅馆的女主人邀请我到她的洗澡屋去跟她一块沐浴,她完全出自一次友好的邀请,因为南方没有暖气,而那几天正是天气最为寒冷的时刻。
  我乐意与她共同沐浴,这是一个年仅30岁的女人,我们开始脱衣服时,她显得有些羞涩,当衣服滑落以后,她的肩膀上出现了一块伤疤,一个伤疤随即被燃烧的火焰所辉映,我又看见了童年时代母亲生起的一只火炉,它就在旁边,在我和另一个女人交织在一起的影子中上升着。
  女人背着我沐浴,她坐在另一只木盒中,这是滇西特有的人性化的沐浴方式。我看着她肩膀上的那块伤疤,它显得通红,而伤疤所揭示的是一个故事。在一个尚未被揭穿的故事之下,在旁边是女人的火炉,不知不觉地女人的长发抖落而下,恰到好处地掩饰住了那块伤疤。她回眸一笑,她的伤疤已经过了痊愈期。她的伤疤也好,她的疼痛的记忆也好--都无法阻止她在这个冬天的火炉旁沐浴。
  旁边的火炉,我已经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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