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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天堂等你-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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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个队伍充满了喜悦和欢笑。
  最让我和苏队长惊喜的是,我们在山顶遇见了吴菲和小赵!她们还在师宣传队,她们是提前上去做鼓动工作的。精疲力尽的我已经发不出惊喜的叫喊声了,只是和她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我们像那些战士一样,互相给了一拳。
  我忽然发觉苏队长脸色不对。也许是因为耀眼的阳光,也许是因为白雪的映照,我忍不住叫起来,我说苏队长你怎么啦?
  苏队长靠在雪墙上,喘着气说,我怎么啦?我没怎么呀。
  你的脸……我上前去用手摸她的脸。她的脸不但没有了光泽,而且浮肿。
  她笑笑说,没关系。她马上问,你怎么样?没事儿吧?
  我下意识地摸摸腹部,点点头。
  吴菲见我神情异样,问,你怎么啦?你的脸色也很不好?
  我小声说,我有了。
  吴菲瞪大了眼睛,半天说不出话。
  苏队长说,你眼睛瞪那么大干什么?跟牦牛似的。有了孩子也值得那么大惊小怪?
  我问吴菲,你怎么样?
  吴菲眼底浮出笑意,说,我坚持要到拉萨再结婚,他同意了。
  我心里一下觉得很委屈,吴菲多幸运呀。
  这时小赵跑过来说,雪梅姐,快看我们写的标语。我抬头,看见了峭壁的雪墙上,刻着诗一样的标语:丹达山高六千三,进军拉萨第一关。
  英雄踏破千里雪,红旗飞舞映高原。
  我心里的委屈被自豪压下去了。望着眼前的山峰与白云重重叠叠的景色,我想,不管怎么说,我上来了,我的孩子也上来了,我们母子一起登上了6千米高的雪山。
  我对小赵说,写得真好。就是那个“飞”字不太清楚。我一边说,一边拿起旗杆往那边去,想把字再刻清晰一些。小赵说,我来我来。她来抢旗杆,我一下没站稳,脚一滑,整个人一屁股坐了下来,顺着山坡朝下滑去。我想完了完了,今天算是完了!小赵也吓坏了,愣在那儿不知所措,连叫喊声都发不出来。
  我一下子滑出二十多米,终于在一个雪窝里停脚,我发现,自己一点儿事也没有,我赶紧站起来,冲着傻站在上面的小赵吴菲和苏队长说,滑下来吧,像我这样,舒服着呢!
  苏队长她们见我真的没事,松了口气,也学着我的样子开始往下滑。虽然途中难免磕着碰着,可毕竟省力气呀。下山的路没法骑马,通讯员小宋见状,也索性陪着我往下滑了。他让我用背包垫在屁股下面。我一段一段地滑,他一段一段地在下面接。
  滑到山下后,我们几个人的脸都摔青了,还擦出了血,样子很生动。大家乐不可支,跟检了什么便宜似的。在后来的岁月里,我时常做这样一个梦,梦见自己站在山顶上,四周全是白雪皑皑连绵不止的山峰,我总是找不到下山的路,最后只好坐在一团云彩上,飘然而下。大概就是那次滑下雪山留下的记忆。
  不过每次从这样的梦中醒来,我都很快乐。
  眼看要到山脚下了,突然遇到了你们的父亲。他本来是在前面带部队的,看着部队差不多过完了,就停下来等我。当他一眼看见我从山上滑下来时,拔腿就冲了过来,一边扶起我一边大声冲小宋吼道:你干什么呢?告诉你不要让她摔着,你怎么偏偏让她摔了!
  他以为我是摔下来的,或者说滚下来的。
  小宋被骂得莫名其妙,他不知道我的情况,他只是觉得好些人都是这么滑下来的,干吗我就不能滑?
  我心里有气,说,不关小宋的事,是我自己要滑下来的!
  他看着我的脸,好一会儿说,你这个样子,真让我难过。
  这话让我软下来。
  晚上,你们的父亲把辛医生叫来了,要他看看我的情况。
  在此之前,我一直不愿让辛医生知道我怀孕的事。我也说不清是因为什么。但现在,只能告诉他了。辛医生听了后似乎比我还不好意思。但很快,他就恢复了作为一个医生的冷静和沉着。他问我有没有发现出血?我说没有。他松了口气,为我听了一下胎音,然后对你们父亲说,眼下还没事。
  你们父亲这才松了口气,忙工作去了。辛医生让我躺下休息,他说,但你不能再摔跤了。不能再像今天这样了。
  我点点头。
  他又说,你只能自己多保重了,我这儿没有任何能给你吃的保健药。
  他说这话时显得很难过。我安慰他说,不要紧,前两个月我那么折腾他都没事儿,这孩子肯定是个命大的孩子。
  他看看我,说,要不从明天开始,你留在后面和病号一起走吧,我可以照顾你。
  我说不,我又不是病号,不要你照顾。
  说实话,我真不忍心再给他添麻烦了。需要他照顾的人很多,那么大一个团,就他和卫生员两个人。我发现他明显地瘦了,胡子拉喳的,比起出发的时候,不知长了多少岁。我又加了一句,我说你把你自己照顾好吧。
  他看了我一眼,说,我会的,我会把每个人都照顾好的。他说每个人时加重了语气,我想我听懂了他的话,他是说包括没出世的孩子。
  几十年后,我依然能感觉到我当时的心情。
  那是一种除了想流泪,什么也说不出的心情。
  但我没有流泪,我已经很少流泪了。在经历了那么的日子之后,在跨越了那么多的山水之后,我变得坚强起来,硬朗起来。我把所有柔软的细微的忧伤的感觉都压在了心底,不让它们露出头来。
  但是我不知道,还有那么多的泪水在前面等着我。
  我不知道,那些泪水是由不得我的。
  尽管辛医生说,目前母子都没问题,看不出有小产的先兆。你们的父亲还是很担忧。他看我面黄肌瘦的样子,还有那么多那么高的山要爬,真不知会怎样。而且,那时我们的粮食已不宽裕了,别说营养,就是让我吃饱都很困难。腹中的孩子靠什么生长呢?
  但他除了担忧,也没有别的办法。还有更多的人需要他操心,还有更多的人需要他担忧。他只是把我托付给了苏队长。
  苏队长说,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好她的。
  苏队长说这话时,又像母亲那样看着我。我心里一下觉得很踏实。有时我会有一种感觉,好像苏队长就是为了照顾我才进藏的。我是想说,如果没有苏队长,我的进军路程也许会是另外一种样子。
  从那天起,苏队长寸步不离地和我在一起。
  直到有一天她病倒了。
  7
  我不知道如果没有我的拖累,苏队长是不是会好一些。
  我不知道如果我没有怀着一个小生命,是不是也会像她一样倒下。
  我不知道如果早些发现她的浮肿,是不是能挽救她。
  在后来的岁月里,我曾反复想过这些问题,我有太多的疑问留在了那条路上,永远找不到答案了。我却因为这些个不知道的答案而自责,而内疚。但你们的父亲说我不应该自责。王政委也说苏队长的生病和我无关,辛医生还说即使他早早发现了她的病也无药可医。但无论他们怎么说,我还是自责,并且有一种无法摆脱的悲伤。
  那么长那么长的路都走过来了,那么多那么多的山都翻过来了,为什么偏偏在快要到达拉萨的时候,我失去了她,我母亲一样的苏队长?
  苏队长的病是从翻越丹达山时就开始了的。或者还要早,从昌都,从甘孜。长期的营养不良,长期的劳累,长期的忧郁,这就是病因。但我以为她能挺过去,只要到了拉萨,就会好。何况她总是微笑着对我说,我没事。
  我就以为她真的没事。她从来都很坚强,她能为了抗婚而砍掉手指,她能为了继续留在进军的部队而丢下孩子,她能领着我们走那些我们不敢走的险路,她在我心目中就像一个铁人。她怎么会倒下呢?
  可是我却亲眼看到,生命从她的身上一点点的流失。
  远山在落雪。
  这句富有诗意的话对当时的我们来说,只有一个意义,那就是更艰难的路程正在前面等着我们。尽管如此,落雪的远山在我的眼前依然是美丽的。对我这个重庆人来说,雪山因为陌生而充满魅力。我总在想,它像什么呢?像银子?水晶?白玉?
  羊群?还是裙椐飘飘的仙女?不不,都不像。这些形容都不准确。
  这么多年来,我是说我和雪山认识这么多年来,从来就没找到过一个对它最恰当的形容。我想那是因为我太多太多地遥望它,以至在它身上赋予了比积雪更难融化的东西。
  我说的是西藏的雪山。
  当我一次次地遥望它时,其实是在一次次地怀念,我怀念留在雪山上的一个个亲人。苏队长,刘毓蓉,管理员,小冯,你们都还好吗?
  又一座大山耸立在了我们面前。
  它叫努贡拉,汉语的名字是西大山。从这个意义上说,它和丹达山是兄弟。向导说,它没有丹达山那么高那么险,但它的路糟透了,全是累累乱石,无论是人还是牲畜,走起来都很费劲儿。
  果然,那座山很奇特,山峰是嶙峋高耸的石壁,山路是凸凹不平的石堆,好像是为了区别于其他山似的,整架大山都是由石头堆积起来的。大的如磨盘,小的如拳头,圆的像鸡蛋,尖的又像锥子。没有一脚能踩到踏实的平处。幸好我们穿着厚厚的胶底鞋,否则不知会划出多少血口。马可就遭罪了,蹄子常常被卡在石缝里,半天出不来。为了减轻它的痛苦,我不忍再骑它,只是拉着它的尾巴走。但走得再累,都没法坐下来歇息。真是连能够坐下来的平地都没有。偶尔碰上平一些的石壁,我和苏队长就站下来靠一靠,喘口气。但不能坐,坐下再起来,你得费十倍的力气。
  路况太糟糕,你们的父亲顾不上我们,他和战士们在一起。他和王政委一头一尾地走在队伍中。我和苏队长终于被辛医生收编到病号队伍里去了。苏队长的浮肿病越来越厉害了。不仅仅是脸,她的腿也肿了。
  靠在石壁上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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