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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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牵出了白茹宁。她们是在同一天的时间里认识的。那天,他选择了白茹宁。如果他选择吴苏芳,白茹宁现在不是还在八鳌中学吗?她在那里生活得是否幸福,与他又有什么关系呢?那个讨厌的无赖秦大政,又怎么会成为他的一块心病呢?都是惜花心切惹的祸啊。

  他早已忘记了吴苏芳。当她报出自己的姓名时,他在向大脑的贮存库作艰难的搜索。终于找出来了,从某个不是太远的记忆角落里。是啊,他对她并没有动心,但是这毕竟是送上嘴来的美味,为什么要背过脸去?恰似一顿麦当劳,如果饥肠辘辘,也不失有口欲之欢。这些天,他的性欲望没有过来唤醒他。他也没有去关注它。因为白茹宁的事,它受到刺激,因此它也许需要休息,也许进入冬眠期。他也看过几个漂亮的女孩子,就是感受不到她们腰身的节奏。

  夜晚来临。

  当他推门进入吴苏芳住在华侨宾馆的房间时,吴苏芳一脸笑容。她告诉他,她刚想到街上去对付一下晚餐,服务员便问她需要点些什么菜。她问是她自己付费呢,还是那个姚凯付,服务员说是都记在姚主任的帐上。她大胆地点了几样平常想吃也舍不得买的菜,像深海虾,山雀肉。吴苏芳试探着问她能不能在诸如华侨宾馆这样的酒店当个中级以上的管理员(当然不是现在,但也不必很久),桂阳河没有答应。桂阳河答应为她在厦门找到一家四星以上宾馆的好工作。

  吴苏芳坐得端正,脸上笑咪咪。差不多是九点钟那个时辰,她看了看表。桂阳河意识到,她并没有想与他发生肉体上的亲密接触,早知如此,他就不会许诺了。当然,许诺再违诺,再容易不过,只要说声那个酒家老板换了或者其他的借口,他们也扯平,今晚的招待让她尽情享受好了。

  桂阳河上了一趟卫生间。他在卫生间那面明亮的镜子前审视着自己的脸。他注视着自己的眼睛,专注于眼睛里的眼睛,当他缓过眼神,再看自己的脸时,他看到了一张被色欲劫持了的面庞。难道一场灾难就把你的利器吓退了?

  他推开门,径直走向吴苏芳。吴苏芳慌乱地看了他一眼。他把吴苏芳抱起来。吴苏芳没有反抗,也没有表示亲热,只是顺从。她的身体僵硬,冰凉。

  他把她推倒在床上。他起身关上了过于明亮的灯光。吴苏芳仍旧是笔直地躺着,洋洋大观。他实在不明白,那个活泼、开朗的导游跑哪里去了。

  他逐件解开阻隔欲望之眼获得快感的织物。她摸到了她的阴部,那里潮湿得如同下过雨的藓苔。轮到他自己脱掉他身上的所有阻隔欲望张扬的织物。

  他把嘴唇靠到她的嘴唇上。在这之前,他试着从她的脖子开始亲吻,希望能唤醒她在动作上的配合。她依旧躺着不动,好像她躺在悬崖绝壁之际,动一下,她就会落入万丈深渊。她的唇并没动。柔软而单薄。他退了一下,咽回自己的口水,接着又在上面做起激情动作。他发现,一个那么被动,一个这么热烈(如同CD上播放的欲望交响曲,机械而分毫不差),这个场景一定是最典型的滑稽喜剧。

  也许侵袭、侵略、侵占会挑拨起她的反应。他爬到她的身上,分开她的两腿。他本想将它们举起,可是转念将这样的举动留给下个阶段。于是他摸了自己的阳物,如同向要投入激烈战斗的士兵作一番壮胆的告别。他知道那个东西现在如同一根投向欲望中心的标枪。可是当他摸到自己的阳物,却一下子感到有只无形手将他投入冰冷的恐惧之中。他的阳物像她的嘴唇一样的柔软。

  他停顿下来。动作停顿,呼吸停顿,好像心跳也停顿了。

  他的脑海里骤然出现一幅荒凉的景象:草地枯黄,树桠折断,尸体漂浮,河水泛臭。他像是在什么地方看过,但记不清了。但那种荒凉的气息从脑门直钻到腹部。

  他重试,证实一下自己是不是搞错了。不,没有错。他的眼前闪过另一幅图景:一座空旷的破屋,屋顶已经不知去向。

  他关上了床头灯。静静地躺下,躺在她的身边。他靠着她,但没有用阳物碰她。如果她有性经验,那么这种柔软的符号,一定会让她笑岔了气。想起她可能的笑,他连上身与她相贴相粘的动作也赦免了。

  他下了床。穿衣服时,他透过朦胧的光亮,看到她依然一动不动。把鞋带也系好了,他走近她全裸的胴体,在上面留下一个停留三秒半钟的吻,然后为她盖上被单。

  “我不会强迫你的。晚安。”

  他轻轻地带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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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门在他身后关上,他置身于灯光暗淡的走廊上时,他与一个形象打了个照面:骷髅。

  回到空荡的家中,他给自己倒杯红葡萄酒。他抚摸着酒杯滑润的边缘。他朝楼上望了一眼。他知道此时索依依已经躺在了她自己的床上,但还是禁不住往那里望上一眼。

  还不至于。他对自己说。没有什么要跟她倾吐的。一切都很正常。

  他关了楼下的灯,轻步走上楼梯。他在索依依的卧室门前站了片刻。他想听听里面有什么动静。因为过道上的灯亮着,他也分辨不出她的房间现在是否还有灯掌着。

  他躺在床上,听着手表指针的步伐。整齐划一的步伐渐渐松垮。

  他像往常一样,背往后一靠,打开报纸。

  这是今天报纸的头版头条:《市长阳萎》。

  署名:桂阳雨。

  这则新闻引起了全市的极度恐慌。人们像逃难一样逃离洞州市,洞州市仅有几条大道上塞满了汽车、摩托车、自行车与顶着包裹的人。市长阳萎比SARS,比非洲的部落大屠杀更加可怕。人们可以承受苦难,却不能承受无能,承受一个不能给他们带来希望的领导人——他连编织谎言的能力也丧失了。

  他从逃难的人群里认出了桂阳雨。他正拿着照相机在拍这个旷古奇观。

  “桂阳雨!你这混蛋!是谁供你上学,供你大把大把的开销、挥霍?”

  “事实!”

  “从来就没有事实,只有观点、假象、谎言!”

  “你可以改变事实!改变它!”

  “你怎么这么愚蠢,这个世界根本就没有事实只有观念!”

  他叫了一声,醒了。

  他惶惶地到浴室冲个温水澡。他看着浴缸,接着往浴缸里放水。他躺进浴缸,触摸那叫他晦气的地方。它怎么突然就不争气了呢?它的元气飘逸到茫茫宇宙的哪个角落里去了呢?难道我老了?——绝不可能!一个四十岁的男人,的确不是二十岁时那高频率的新陈代谢所能比拟,可这是人生的巅峰,是可以翻江倒海而无所畏难的时期!他以为自己在浴缸里睡着了,可是乡间送葬时的吹打乐再次将他闹醒。他睁开眼,定神听听,以为真的是周围居民的哪位人家死了人。但四周非常安静。接下去的时间过得飞快,黑夜像是经不住停留的小站,一晃就过去了。

  他提早来到办公室。当秘书毕恭毕敬地向他报告今天的日程安排时,他才慢慢地找回了一个市长的感觉。宽大的办公桌,雄厚的背靠椅,亮堂的办公室,明镜般的书厨,富丽的沙发。这种感觉重新扩散到他身上时,他的第一反应是有些陌生,有点新鲜,有点兴奋。

  他跑了厦门与福州两个城市,找到这两个城市里最好的性学医生。可是从他们那里获得信息更加使他感到无望。

  两个城市的五家医院和医疗机构为他开的药也大同小异。他把快上万元的药物塞到车的后厢里。他不想用那些亢奋性的药物来振奋起自己。如果机理的反应不是灵活与机动,而靠药物来使之达到阶段性的亢奋,当这阶段过去之后,他必将陷入更为沮丧的境况中。

  突然阳萎的解释要么是器官上的病变,要是就是精神上的病变。但是他们把这两个基本方面细节化与无限量化的分析之后,他好像掉入蚂蚁坑中,面对赶集似的蚂蚁,不知道要从哪一只下手。那么,是不是他把无限复杂的阳萎简化为生理与心理两个方面,反而限制了自己必要的认知呢?当车行驶蒲田的路面上,他望着窗外零落的高楼,想着。

  这两三年以来,他对女人的性趣并没有衰退。他虽然没有长期固定的性伙伴,可短期的确还有几个,而且差不多是轮换着。商业局的局长欧阳蓉,宣传部的干事林晓燕,中心医院的医生申明明,师范学院音乐系教师尤喜达琳(这是他第一次亲密接触四个字的女人!),再有几个他要一下子叫出她们的名字都很难,她们的名字存在他的电话薄中,只有联系上了,再约个地点。他有时电话打过去,却一时想不起此人长的模样,或者也其他女人搞混,不过,只要说上几分钟的话,他就可以凭借声音慢慢地体味出那人的面貌。如果在由文字上的姓名联想到某人发生阻碍时,他便由声音而联想到某个人。发生过他跟某个女人睡觉后,女人向他暗示某种要求,比如工作上的事,亲戚上的事,有时甚至是有关她丈夫的升迁,他便说,你前几天不是要求过了吗,那女人便委屈地说她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见着市长了,怎么可能是几天前呢?

  虽然对女人的性趣没有衰退的明显迹象,但是,令他烦恼的是,他的快感已经大不如从前。从前——也就是两三年前吧,或者是三年前多一点——每次性事总能给他带来充分的快感,如同一个人喝了酒就要醉一样,而两三年来的没有饱满的快感如同喝了酒却不会醉一样,实在是有些扫兴。

  自从进入白茹宁的身体,他的快感恰似雨后春笋,勃发有力。他非常感谢白茹宁重又唤醒他青春的奔放激情。他的快感如一架修整过的钢琴,再次弹奏出准确而饱满的音符。

  白茹宁走了。不仅带走了他的快感,把那架音谐和的钢琴也损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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