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勺勺客-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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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敢当是她重金聘来的头厨,住的地方自然不能马虎。龙无双精挑细选,找了一栋精致的楼房,高有二层,三面环廊,四方绕水,内部摆设全用银杏木雕成,简洁而高雅。
  茵茵才踏进新房,就觉得喜欢极了。
  可惜啊,她今夜就要逃了,不能在这儿久待,不然这间屋子如此雅致,要是真能在这儿住上一段时间,倒也是一椿美事。
  门外传来声音,她警觉的回头,迅速飞身奔回卧房,先把包袱藏在雕花架子床的床架上头,这才灵巧的跳下来,抓起轻飘飘的喜帕,重新盖回自个儿头上,像尊瓷娃娃般,乖乖在床边坐好。
  木门被推开,宾客们的喧哗声流泻入室,有几个想闯进来闹洞房,却都被掌柜的挡了下来。
  「无双姑娘交代,春宵一刻值千金,请各位爷们就此留步,别打扰新人。」银发男人拱手说道,口吻有礼,态度却很坚决,那双眸子往几个略有不满的宾客淡淡一扫,对方就摸摸鼻子,嘴里虽然嘟嘟喽嚷,双腿却一步步的往后退。
  其余的人,听见是龙无双的交代,也不敢闹得太过分,各自又调侃了几句,就随掌柜离开。偌大的新房,转眼间清场完毕,只剩下夫妻二人。
  夜渐渐深了,屋外寂静无声,屋内只有石敢当的脚步声回荡。他先是走近花厅,在卧房外停步,过一会儿之后又退了出去,在屋内走过来、走过去,像头困兽似的绕圈子。
  茵茵在喜帕下头偷笑,猜也不用猜,就知道这个男人肯定是在紧张。
  「喂,愣在那儿作啥?你还不过来掀我的喜帕?」她开口提醒,怀疑自个儿要是没叫唤,石敢当就会在花厅里绕上一整夜。
  一只大大的手,有些颤抖的探来,掀开她头上的红纱。
  她抬起头来,对着他甜甜一笑,那笑容简直美得教人眩目。
  「娘子。」石敢当脸色烫红,紧张得手足无措,那块小小的喜帕,被他紧捏在大大的掌中揉了又揉,几乎就快成了破布。
  「我们又成亲了。」她巧笑倩兮的望着他,知道自个儿愈是看他,他就愈会脸红。
  石敢当点点头,抓抓颈背,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嘴巴张开,却吐不出半个字,薄唇就这么像离水金鱼似的开开合合,急得额上开始冒汗。
  她忍不住又笑了。
  那绝美的笑容,让他看得几乎痴了。他深吸一口气,费尽千辛万苦,总算挤出那句搁在心上好久好久的话。
  「你好美。」这句话,一年多前他就想告诉她了。
  女孩子都是爱听甜言蜜语,茵茵自然也不例外,而且她还万分确定,石敢当说的肯定是实话——这个男人,只怕笨得连谎话都不会说呢!
  「过来坐我身边。」她主动伸出小手,拉住他宽宽厚厚的掌,拉着他坐上雕花架子床。他那庞大的身躯,才一挤上床,就让整张床突然变得狭窄起来。
  坐上床铺的石敢当,双眼直盯着自个儿的手,仿佛她的美丽让他不敢直视。
  「我问你,你往后会不会疼我?」
  他用力点头。
  茵茵放软身子,偎进他宽阔的胸膛,汲取他身上暖暖的温度。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清楚这高大的男人没有半点的威胁性,所以她反倒更放肆,先前不曾对其他男人作过的亲昵举止,面对他时却显得格外自然,她喜欢逗逗他、摸摸他,就像只调皮的小猫,赖在一只乖驯的大狮身上撒娇厮磨。
  粉嫩嫩的小脸,仰望着他那张潮红的大脸,还伸手捧住他的脸,光洁的额靠上了他。
  「不论我说什么,你都愿意照做吗?」她又问,垂下眼儿,直觉的避开那双太过真诚的眸子。
  或许,离开之后,她会怀念这个男人的笨、这个男人的老实、这个男人大大的手、这个男人身上干爽好闻的气息——
  「是。」
  她暗自咬牙,下定决心。「那么,我现在要吃饼。」
  石敢当微微一愣。
  「什么饼?」
  「水晶饼。」
  这样的要求,在洞房花烛夜里提起,似乎有些不合时宜。但是,他是一诺千金的汉子,说出口的话绝不反悔。既然已经亲口允诺,那么,就算她说想要在大雪天里吃清蒸鲤鱼,他也愿意脱光衣服,冒着刮骨裂肤的寒风,跑去河上卧冰求鲤。
  「好,那我这就去一趟厨房。」
  「去厨房作什么?」
  「做饼给你吃。」
  石敢当挽起袖子,跨步往外走去,还真的要去厨房做饼。
  茵茵连忙拉住他,用尽力气的摇头,头上珠环翠绕的凤冠也跟着叮当作响。「不要不要!我要吃的,是城东那间德恭铺子里头的水晶饼。」
  德恭铺子的水晶饼,在京城里远近驰名,是高官女眷们的最爱,往往尚未开炉,就被预订一空,有银两都未必买得着。
  他拧眉想了一会儿,望望窗外冷寂的夜色。
  「那——那——我明天就去帮你买。」
  「不行,我今晚就要吃。」
  「可是——」
  这两个字才刚说出口,粉脸上的笑容就消失无踪,她眨着水汪汪的眼儿,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像是随时都要哭出来。
  「你才刚刚答应过的,不到一眨眼的功夫,立刻就要变卦了吗?」她转身趴到鸳鸯枕上,开始嘤嘤啜泣,哭得肝肠寸断。「我就知道,你跟其他男人一样,说的话都不老实,只是想哄我——」
  听见她的哭声,石敢当马上就慌了手脚。
  「我去、我去!我这就去!」他像是被火烫伤似的,猛地跳下床,三步并作两步的冲出卧房,急如风火的冲出去替她买饼了。
  直到脚步声远去,趴卧在鸳鸯枕上的茵茵,才慢吞吞的撑起身子。她望向窗外,清澈的眼里没有半滴的泪,先前的啜泣,只是为了骗他出门。
  她俐落的起身,拿下藏在床架上的包袱,转身往花厅走去,准备尽速离开这儿。
  经过木雕桌旁时,那对大红的龙凤烛火光跃然,让她看见那件搁在角落的破旧皮氅。原本急着赶路的脚步,突然间停了下来。
  石敢当急着去替她买饼,甚至连御寒的皮氅都忘了穿。
  她拾起那件皮氅,搁在桌上摊开,软嫩的小手抚过毛皮上的绉摺,一股微乎其微的惆怅,悄悄从心里冒出芽。她的心有一小部分,好像在那一瞬间变得柔软了。
  锵锵!
  远处,传来更锣的响声,茵茵惊醒过来。
  二更了,再不走就太迟了!
  她咬咬唇,把皮氅摺叠整齐,再拿下凤冠,搁在皮氅上头。「石敢当,咱们后会有期了。」她喃喃低语,声音很轻很轻。
  接着,茵茵抓起包袱,推开木门,飞身纵跃,潜入浓浓的夜色之中。
  第四章
  长亭外,古道边。
  夜色深浓,几个时辰前的一场大雪,把四周都染上一片淡淡银妆。
  茵茵踏过厚厚的积雪,咚咚咚的跑上十里亭的阶梯,把包袱搁在石桌后,这才坐下来休息。
  原本以为,龙无双既然猜出她要开溜,就会严加防范,派人在外头看守。哪里晓得,她从新房溜出来后,一路通行无阻,没有受到任何阻碍,顺顺利利就溜出龙门客栈。
  那个龙无双,莫非以为,只是扔下两句意味深长的警告,就能吓得她不敢逃走,乖乖作石敢当的老婆?
  哼,想都别想!
  茵茵面向京城的方向,得意的哼笑几声,庆贺即使不靠长空的援助,也能开溜成功,甩掉那些客栈里的邪门家伙,以及那个被她要得团团转,却仍视她为珍宝的石敢当——
  想到他,成功的滋味,突然变得不再那么甜美。
  那个笨男人捧着饼回来后,发现屋内空荡荡的,新娘再度逃得不见踪影,会不会暴跳如雷?不,照他的性子,只怕是会杵在那儿,好伤心、好伤心的看着她留下的凤冠发呆——
  该死,他伤不伤心,又关她什么事?!
  茵茵用力摇摇头,把那双太过真诚清澈的眸子甩出脑海,刻意漠视心中浮现的一丝丝罪恶感,强迫自个儿把心思搁回正事上。
  夜半时分,亭内空荡荡的,连个鬼影子都没有。但是她还是谨慎的左顾右盼,确定四下无人,才一拍石桌,飞身跳上亭子的石梁。
  宝贝啊,她的宝贝啊,她这就来让它们重回她的怀抱了!
  小手在石梁间东摸摸西摸摸,找了一会儿,总算摸出一个用牛皮包裹的东西。
  她面露喜色,翻身跳下来,伸出颤抖的小手,掀开软韧的牛皮。当那叠菜谱映入眼帘时,她幸福的叹了一口气,忍不住捧起菜谱,紧压在自个儿的心口。
  噢,她的宝贝啊!
  龙无双猜得没错,这些年来,她所偷来的菜谱,的确都还在她的手上,她非但没有放火烧了,反倒小心翼翼的保护着,每本菜谱都簇新完整,书页上连道摺痕都没有。
  嘿嘿,这些菜谱可都是无价之宝呢!她是个贪吃之人,怎会不晓得这些菜谱有多么贵重?只要先搁在身边,藏个十年八年,往后肯定能卖个好价钱。先前会扯谎,骗那些厨子们,说菜谱已经烧了,只是为了让那些人死心!
  确定宝贝菜谱没有损伤,她又掀起牛皮,仔细找了找,却发现里头除了菜谱,就什么东西也没剩下。
  咦,怪了,没有大哥的口信?
  茵茵蹙着柳眉,重新把牛皮包上,再搁进包袱里,一边纳闷着,长空究竟是躲到哪里去了。
  难道,他还待在绮春园里享福?不对啊,他们赚的银子,不是老早被他花光了吗?
  青楼里最是现实,有银两的时候奉若大爷,没银两的时候就弃如敞屣。一旦床头金尽,就算他模样生得再俊俏、嘴巴说得再好听,也会在最短的时间内,被老鸨轰出来——
  还没能想出长空可能的下落,雪地里就传来动静。
  茵茵全身紧绷,迅速摸出弹弓,扯紧牛筋,对着亭外喝问。
  「是谁?!」
  十里亭外,走来一个高壮得像大熊般的男人,大大的脚在雪地上踩出一个又一个窟窿。听见那声娇喝,他停下脚步,沉声答了一个字。
  「我。」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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