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怅卧新春白袷衣 作者:熙河(晋江非v高积分13.01.31完结,民国)-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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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一个偶然的邂逅,便就注定了一生的劫。
  她住入他的心里,他念念不忘。
  可叹斯人如梦,再也难寻。从此以后,他阅尽美女无数,却从没有一个女子,能像她一样,青青子矜,长风盈袖。
  寤寐思服,求之不得,亨利八世只得命令宫廷里的所有人都穿上绿衣裳,好解他的相思之苦。
  终其一生,他都不曾得到她。
  “抱歉,迟了十分钟。”明清远走了进来。
  从前几次见他都是军装,想不到他此次竟穿了一袭洋装,白衣皎皎,犹如月色,愈发衬得他眉目清朗。施施然走近,目中含情,唇角含笑,少了几分着军装时的严肃与老成,多了几分潇洒与不羁。
  他们相对而坐,旋即有侍者上菜,无外乎法式黑松露浓汤、拿破仑千层酥、牛排、意大利面云云,奢侈得令苏婀娜大叹腐败。
  “同夏桀商纣已是好得多。”明清远笑睨面前的女子,她的眉目生得格外秀丽,眼睛极黑极大,仿佛有很深的阴影,让人在一瞬间想起“鬼影幢幢”这个词。
  “所以呢?”
  “先与你陪养感情。”明清远浅啜一口红酒,眼中光华流转,有如卷轴里走出来的男子一般风流倜傥,“答应你的事,时机还没到。”
  苏婀娜低低地应了声。
  “明日报社会登出我们行将订婚的消息。”
  眼前的男子,明俊的脸,凌厉的眼神,这样的一个人竟然要成为她的丈夫了么?苏婀娜先是一怔,随即又笑:“真是快。”
  她想,跟着这样的一个男子,一起走到天荒地老,或许是每一个女子心中的梦吧。
  可是,不包括她。
  ——为什么,那件事偏偏是他做的?
  “是快了些。”他离了位走近她,修长的指头攀上她的下巴,让她的头微微抬起。
  明清远笑得有些暧昧。
  这一个瞬间,她以为他要吻她。
  但是他只是轻轻一笑,替她清掉嘴角的食物残渣:“吃慢些。”
  她的脸忽然就红了。
  从包厢里出来,门外竟站了两排卫戍近侍,见他们出来,所有的卫戍近侍立即立正上枪行礼,动作整齐划一,像是一人所做。
  苏婀娜拉了他的袖子小声地问:“接下来要去哪里?”
  “先送你回家,我开完会后再携你出去。”明清远笑得宠溺,眼里有一片清冷的月光。
  眼神最是骗不得人。
  苏婀娜低下头:“不必了,我在锦华官邸就好。”
  “好。”他微微颔首。
  路过中华门时,苏婀娜要司机停车,说是要上去看看。
  就当是同
  她一起去寻六朝胭脂的痕迹,珠市南曲的曾经吧。
  中华门是明太祖朱元璋时修建的南京城正南门,是由南唐都城和南宋建康府城南门旧址拓建而成。
  弹指间便是千年过去,历史如过眼云烟,抹掉了荒凉凄惨的曾经。古老的关隘只留下一个沧桑而平静的轮廓。
  中华门始称聚宝门,五年前由蒋介石亲笔题字,改称中华门,倒成了情侣们谈情说爱、学生们画画习书的胜地。
  他们登上中华门上层的庑殿式重檐筒瓦顶镝楼,为防着她冷,明清远脱了外套罩到她身上。
  “你呢?”苏婀娜凝眸看他。
  “我没事的。”
  站在二十几米高的城墙上俯视,蜿蜒曲折的古墙城环抱了整座南京城,着实让人感到震撼。城门幽深,暗淡的壁垒覆盖了青苔与爬藤。石垒无言。即使灵魂挣扎过,也没有留下一丝声息。遥想五六百年前的朱元璋登临此处时,究竟是怎样的感受?
  是有传说的,倒不知真是假。
  据说彼时朱元璋志得意满,率大臣和诸位皇子环城巡游,盛赞自己的城墙如何固若金汤。而四皇子朱棣却在众大臣山呼万岁齐声讨好的时候说:“好是好,就怕紫金山上架大炮,炮炮直轰紫禁城。”
  “你怎么看待火炮。”苏婀娜偏过头来看他,发丝在朔风中披拂,极好的一匹锦缎。
  她问得似无意,他却上了心:“火炮么?拿破仑是炮兵出生,他把炮称之为‘军中之神’,并主张将火炮集中使用,以及充分发挥骑兵的机动作用,当然重要。”
  “若是你作战呢?”
  明蓝的天色映进他幽深的眼睛里,烧成灰的余烬:“我军炮兵一般以美制一百五十五毫米榴弹炮为火力骨干,辅以一百零五毫米榴弹炮和七十五毫米山炮,火力组织比较严密。但是我并不赞成这种战术,一来,爆炸中心可达到三千摄氏度,冲击波又影响甚远,投过去便等于毁灭。二来,对远距离目标射击要用大号装药,对炮膛损蚀严重,会大大缩减火炮的寿命。”
  苏婀娜听得认真,末了才点一点头。
  想从他这里套话么?那就再把她往歧路上引些吧。明清远在心中冷冷地一声笑。
  国父孙文曾经说过,历史上南京既受益又罹祸于其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和气度不凡的风水佳境,过去曾多次遭受兵燹之灾,但亦屡屡从瓦砾荒烟中重整繁华。
  东晋、萧梁、 刘宋三番北伐功败垂成,大明、民国二次北伐成功。
  这一次呢?
  明清远轻声地吟:“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苏婀娜也在吟,却是韦庄的《台城》:“江雨霏霏江草齐,六朝如梦鸟空啼。无情最是台城柳,依旧烟笼十里堤。”
  这时一名中年男人抱着影像的器材来
  到城楼上,对着他们摆好影像的架子:“少帅,就在这里拍?”
  苏婀娜有些疑惑,目光在明清远和那个中年男人之间打着转。
  “就在这里拍。”明清远微微一笑,直接揽过她的腰。
  苏婀娜惊愕地望他,想要伸手去拉开他的手,然而他已经吻上她的额头。
  这个吻是冷的。
  中年男人立即捕捉到这一刻——微昂起头的苏婀娜与低头吻她的明清远,看来竟有几分出尘的意味。
  总算是拍完了一张合影,苏婀娜问:“好端端的,为何要影像?”
  他只是笑而不言。
  第二天她就明白了为何要唤人来给他们影像了,他们的照片刊在《中央日报》的头版头条上,标题写着:郎才女貌,佳偶天成。
  单是照片便占据了四分之一的版面,角度抓得极好,空气中有着花蜜的微甜漾开,他吻着她,如同永世的恋人。
  看到报纸的时候,是第二日的晚上,清溶溶的月光在地上铺展开,潇潇的风吹打着窗外的花木,窸窣作响。
  苏婀娜望向坐在沙发上的明清远,清俊的眉目含笑,只是这时候他的笑容分明带着淡淡的讥诮与不屑,没有丝毫温度,甚至可以说是刺骨的寒。
  这是一抹极缥缈的笑意。
  缥缈如水中的月,分明这样的近,这样的近,伸手去掬一捧,却搅碎了水中的一轮初月如碎银,只落得一手的空。
  但或者只是她的错觉。
  眼前明清远分明笑吟吟地看她,极其温暖和煦:“我们明天去上海。”
  “上海?”
  “怎么?”他骤然靠近,眼睛微微眯着,有些湿润迷蒙的意味,“傻丫头,不想去见未来的婆婆吗?”
  而现在,这个傻丫头正在城南逛着花市。
  明清远回去开会,她在锦华官邸极是无聊,便要去花市逛逛,莲心放心不下,跟在旁边,一步也不敢离。
  江南这般的好,已是十一月中旬,仍有各种花姹紫嫣红地开得绚丽,空气中尽是清清软软的花香。
  若是江北,此时应该已是百花落尽,下了一地的雪吧。
  北平,呵,北平已是回不去的惆怅旧梦。
  呵,她以为自己全都忘记了呢,可是只一句话,只一盆花,所有过去的岁月就又都回到眼前,从来不曾湮没在岁月的烟尘之中。
  已经是七年前的事了。
  西元一九二九年,为了纪念五四运动十周年,北平的几所高校于五月四日联合起来举办了一个关于民主与自由的辩论会。
  他是北大的反方二辩,从容不迫地站起:“我想大家一定知道罗伯斯庇尔吧,他是法国大革命时雅各宾派的领袖。这人很激进,认为自己最革命,动不动就以革命的名义剥夺他人的生命。当自由凌驾于法律之上,便只有两种结局,或出现Zhuan制
  Du裁,或出现暴民政治。这两种情况下,任何人的生命安全都得不到保证,在一个极度自由社会里,不会有任何赢家。”
  只一段话,驳得正方有口难言。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他。
  她坐在台下,只觉得桃花灼灼,璨然地开了十里,三生三世都有花香缱绻。
  待到辩论会结束,她追着他出去,竟是不由自主。
  未名湖畔垂柳依依,一个清瞿的背影立在那里,诗意尽显,像一幅极好的泼墨。
  未名湖,呵,这么有名的湖却叫未名湖,未名湖畔又站着一个不知名的少年。
  她缓步走近。
  那一晚月亮很好,他的面容映在水里,波光潋滟,月亮碎了半个影。
  这张好看的脸,极容易被记住的。
  “同学,你叫什么名字?”她在后面拍他的肩。
  他回过头,想了一想:“我姓沪,沪雪笠。”
  她读过《聊斋志异》里的《娇娜》,当然知道他报的是假名,故而调侃:“这么巧,我姓苏,苏娇娜。”
  “似小姐这般的身段,倒不若改叫苏婀娜。”他自然也听得出她说的也是假名。
  这会儿远处却有人唤:“密斯托明。”
  “原来你姓明?”
  “这个姓很少见吧。”他微微一笑。
  “我的姓很常见,我姓顾,顾夕颜。”
  “夕颜,我的同学唤我了,有缘再见。”
  很多年以后,她都记得,他站在未名湖畔,倾国倾城的绝世姿容,连天上那轮清冷的月,都忽然失了颜色,而眉间的一颗痣,直点上心头。
  都是年少时的旧事了,一切过得那么快,当他把枪口对准父亲的时候,当她把枪口对准他的时候,一切便已结束了。
  父亲去了,死在他的枪下。
  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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