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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行歌-第9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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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虚弱的掩住脸,怎样也说不出话。
  手抖得连剑都握不住。这是她自小看熟了的剑,被母亲小心的珍藏。一年前鬼使神差的回到她手上,已不知取了多少人的性命。
  一身都是血,洗也洗不掉的腥红。
  母亲料中了一切,独独没有想到她会被训练成一个冷血无情的杀手。
  “迦夜。”少年托起她的脸,审视着怯弱混乱的黑眸。“不能再这样,否则很难活着回去,至少还有三拔追兵,凭我一个人是不行的。”
  “我知道……”她恨极了自己,连声音都在发抖。
  淮衣的眼睛疑惑而忧虑,她不敢对视,逃一般盯着地面。
  半晌,听得少年叹了一声。
  没有再说什么,牵着她到水边洗净了双手,翻出干粮递给她。
  “先吃点,你一天都没吃过东西了。”
  她哽了一下,食不知味的啃了几口,明明薄薄的胃壁在抽痛,却硬是吃不下,肉干的味道变得异常恶心,她拼命想咽下去,终忍不住吐了出来。实在没吃什么,难受得要命也只呕出几口清水,淮衣又一次僵住了。
  她木然的跟着前面的人行走,知道自己成了一个累赘。
  几次围杀尽是淮衣护着她,无法使剑,无法进荤食,甚至怕血,这样子居然还是七杀,她自己都觉得糟糕至极。
  淮衣问过无数次,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一点也不想回天山,她想远远的逃走,逃到一个没有梦魇没有杀戮的地方,躲过可怕的现实。
  但她不能这样做,淮衣必须回去。
  她走了淮衣怎么办。
  再说……她又能去哪里。
  她记得父亲的样子,也明白家在扬州,又怎样。
  时过多年,谁能确定父亲还要不要她,那个……哥哥一定比她更让父亲喜欢……她杀了母亲,没有人会原谅。
  “迦夜!”他忽然抱住她,从草坡上滚落,茂密的树林遮去了追踪者的视线,他们静静的蛰伏,直到搜寻者彻底离开。
  他压着她的肩膀,呼吸就在耳边,心跳沉稳而有力。这是一起从淬锋营里闯出来的伙伴,私底下,他让她叫他的本名,说这样不会忘了自己是谁。如今她想起了过去,却变成了实实在在的拖累。
  淮衣默默看着的身畔的女孩,弱小的身体仍在微微发颤。一点也没有平日的冷静果决,他不懂是什么让她一夜改变,变得畏怯,退缩,如一个普普通通的孩子。
  她真小。
  名义上是他的主人,素日的利落无情让他总忘了她还是个孩子。如果不是在该死的魔教,她应该绣花学琴,和同龄人游戏为乐。
  事实上,她是杀手中的菁华,放眼西域诸国,无人敢轻掖其锋。稚嫩可爱的相貌下,掩藏着淬历过千百次的冰霜。
  究竟是怎样的恶梦,让她失去了自控,完全只能依赖他的保护,软弱而无助?
  这趟回程异常辛苦。
  但……
  他很想一路就这样走下去。
  可是……这样的她是无法在教中生存的。
  历尽险阻,好容易回到了天山,她仍未恢复。
  好在素日应答如旧,除了他,没人知道她骨子里的改变,眼下的状态不知要持续多久。他不放心的探察,见她深夜在床脚蜷抱成一团,才知她仍摆脱不了恶梦的纠缠。一张小脸汗淋淋的苍白,却不肯说到底梦见了什么。
  “别怕。”他只能轻哄,在黎明前最深浓的黑暗里安抚濒临失常的人。“我在这里。”
  “……淮衣……”喑弱的声音像受伤的小兽。
  他摸了一手的汗,把她的头拥在怀里,轻拍小小的身体。
  过了许久,才有断断续续的声音。
  “……我杀不了人了……我没办法……我一闭眼,就看见……”微弱的嗓子哽住了。“……对不起……”
  她说不出来,她说不出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无法想像淮衣嫌憎厌恶的目光,深深的垂着头。
  他没说话,牵着她走到庭中的花树下,清凉的风悠悠吹过,让她的情绪逐渐平静下来。
  “迦夜。”他轻轻的唤。“抬起头。”
  半晌,深埋的头缓缓抬起,沉沉的天幕上,漫天的星芒散落天穹,灿亮而眩目,忽尔一颗流星如萤划落,带着一路光痕消失在山峦。萦绕不去的血腥消失了,超乎寻常的静谧慑住了心神,从没发现夜色里有这般宁静美丽的一刻。
  “迦夜,你和我,都不该在这里。”
  “有机会,一起逃吧。”
  柔和的星光洒在少年身上,理解而怜惜,微笑着伸出手。
  “我们一起走,离开这个鬼地方。”
  她蓦然哽咽,扑进怀里拼命的点头。
  她紧紧搂着他,想把他嵌进怀里,替他分担撕心裂肺的痛苦,不停的擦去嘴角涌出的血丝。
  少年痉挛的蜷紧,无法言喻的剧痛割裂心神,已经将她的手臂捏出了青紫。
  “……对不起……我……”
  “……淮衣,淮衣……”她呜咽着安抚,连声音都不敢稍扬。“你忍一忍,我去求教王。”
  “……没有用……抱歉……”他的眼睛赤红得吓人,溢满了痛苦,“我帮不了你……反而让你难过……”
  一滴泪落在苍白的脸上,又一滴,带着她的体温,落在了少年心底。
  “别哭。”他吃力的看着泪眼,“……以后不要哭,你自己……逃……去中原……不要在这里……”
  “……淮衣……”更多的泪滑落,无论如何也擦不完溢出的血,大口的黑血中带出了内腑的碎片。
  “……迦夜……帮我……”少年痛得扭曲了五官。“……别让我……死得太难看。”
  “淮衣!”
  “……帮我……”
  那样哀恳的目光,她终于抽出了剑,清泓的剑身不停的颤抖。
  “……求你……”他再说不出话,非人的剧痛吞噬了心神,双手已扼住了纤细的脖颈。
  她渐渐透不过气,模糊的看着那张疯狂的脸,紧紧闭上了眼。
  手……缓缓松开,虚软的垂落。
  恢复了平静的脸带着解脱,可怖的血红褪去,温暖的眸子蕴满歉疚不舍。仍是一个干净清秀的少年……再也不会开口。
  她呆呆的看,搂着犹有余温的身体,久久不放。
  风,吹干了残留的泪。
  “迦夜。”
  “属下在。”
  “你的影卫呢?”
  “被我杀了。”
  “为什么。”
  “他一心想逃回中原,监看起来又太麻烦。”
  “哦?”
  “反正他也没什么用处,请教王恕迦夜妄为之过。”
  “罢了,一个中原人,杀了就杀了。”
  “谢教王宽宏。”


  番外之罪罚

  “从今天起,你叫藏锋。”
  “姓什么随便你。”
  清清冷冷的声音很好听,但没什么感情,就像娘一样。
  娘即使在哄他的时候,也总是淡淡的,与数位姨娘们柔腻得发甜的声音截然相反。
  或许正因为这样,爹不喜欢她。
  连带着,看他的眼神都变得厌恶。冷漠的从身边走过,视而不见,他直直的盯着,微一疏神,被骑在身上殴打的两个混蛋重重的拎着头撞向地面,迅速淌出的鲜血糊住了眼睛,再看不清那个高大的背影。
  他的几个弟弟比他小不了多少。
  几乎从有记忆以来,身上就没断过伤口。娘起初还会抱着他落泪,后来渐渐没了表情,每日替他上药已成了惯例。
  母亲不断的咳嗽,一天比一天衰弱。
  父亲派来的丫环总是分毫不差的端上药碗,多数被母亲泼进了一盆茂盛的兰花。他看着那盆兰花一点点枯萎,叶片焦黑。
  宅子里所有人望着这间院落的眼光都是嫌恶中带着戒惕,仿佛住在里面是可憎的怪物。私下的议论恶毒而轻鄙,已听得毫无感觉。
  “娘,什么叫魔女之子。”不懂事的时候他曾这样问。
  母亲没回答,绞着花样的剪刀忽然错了手,生生的剪下一大块连皮带肉的指甲。
  血,染红了半幅素帛。
  他想不通怎么会失手到这种地步,但,自此再未问过。
  爹踏进过娘的房间一次。
  原因是他打了二娘的儿子。
  后来他再也没还过手。
  他不想看见母亲折断了手臂,半个月不能下床。
  娘从来不曾抱怨,冰冷的眼睛永远漾着三分嘲讽。就像毒死守门护卫的时候,牵起他淡淡的道。
  “这样的人,娘以前一根指头就能捏死他。”
  “为什么现在不行。”
  娘低头对他笑了笑。
  “娘犯了一个愚蠢的错。”
  逃亡,躲避,追杀。
  他知道那些人从何而来。
  父亲想让他们死。
  他也很想让那一大家子人死。
  可是娘……病得越来越重,看着他的眼光,越来越牵挂。
  娘的时间不多了。
  他听见大夫私下和娘说的话。
  终于到了某一日,娘辛苦的逃到了扬州,把他交给了另一个人。
  一个看上去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女孩。
  从此,他有了另一个名字。
  “你要去报仇?”漆黑的眼眸抬起来,在他身上打了个转,看不出赞同抑或反对。
  “我通过了试练,师父说功夫可以了。”
  女子支颐思量了一会,微微一笑。
  “碧隼。”
  “在。”
  “告诉他地方。”
  “他去了?”俊朗的面孔挨近云鬓,取下了手中的书卷。
  “你明知他一过试炼,定会开口。”女子软软的倚进怀里。
  “他等了十年,早就不耐烦了。”男子低笑,“我可没理由再拖。”
  清眸斜睇了一眼。“反正总要了结,此时去了也好。”
  “若真下手……”男子轻叹了声。“背着弑父之名,到时候在武林中立身可不容易。”
  “我赌他不会动手。”玉葱般的指替男子正了正襟领。尽管授艺非她,性情却是看在眼中。
  “这般肯定?”心底赞同,故意浅笑调侃。“不怕他年少冲动?”
  “这孩子不同。”
  一步步踏入记忆中的城镇。
  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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