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髑髅之花 作者:司马宣王(晋江银牌推荐高积分2014-09-11完结)-第1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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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说……”云缇亚突然问,“他把粮食……送去……哪里?”
  “依森堡。”
  烟气笼罩住老人面庞,但云缇亚猜测他在无声大笑。
  “过去,和现在的……第六军驻地。”
  这个名称并没有如云缇亚所想的在他胸腔内卷起飓风。它什么也没有带来,除了静默。他想过自己的某一部分是否已彻底死去,可当诞生这意识的一刻,他发现它还活着。他没再感觉剧痛,也许那些他以为枯萎荒芜的东西,正和一个不能提及的名字解锁,脱离后者的捆绑,悄悄地在静默中萌蘖壮大起来。
  “……我知道。”他极轻地说。
  他收刀入鞘。小学徒替他拿来外衣。云缇亚道了谢,男孩边比划边对他咧开嘴笑。这孩子天生聋哑,倒很懂得关照人,只是——云缇亚禁不住疑惑——师傅患有眼疾,平日里两人如何交流呢?
  “你的眼睛,”艾缪在他身后唤道,“似乎清澈一些了。”
  云缇亚蓦地回头,他的视线与老铁匠的相遇,却未碰撞,更像径直为后者穿透。之前都是错觉吗?他感到对面那双雪色的眼必然看见了什么,虽然它们凝注的并非他的脸容,而是存在于虚空、他所无法捕捉之物。
  就如同——
  “把这个拿去。”一枚细小的弯弧曳着亮光,抛坠到他手中。不盈一尺的匕首,连柄带刃呈精致的流线形,护手是反向衔角的镀银双月,一眼就能认出它力图复原的茹丹风情,包括匕身纤薄得堪比蝉翼。大妃们通常只当它是坠饰,甚至不愿在祭典上使用,因为这种短匕哪怕剜取活人心脏时都会断裂。“你是惯用双刀的人,两手的剑茧骗不了我。抱歉啦,暂时没什么适合副手的武器……聊胜于无吧。”
  云缇亚笑笑,没有把这看成一种轻蔑。“你很快便能取回它们了。”
  “嗯,”艾缪咂着烟雾,“希望不是从你的尸体上。”
  迟暮时分云缇亚回到了林谷中的小屋。又一天过去,依旧毫无收获。屋子和他离去时一样冷寂,门窗紧锁,像只悄然死去的小动物。霞光披身,可它的内部正孕育着一场黑暗。
  他站在爱丝璀德曾爱过的那个人墓前。夏季已走向尾声,砾石间生长的高崖百合行将凋谢。
  云缇亚拾起一朵未枯而落的白花,放到坟茔上。
  “我失去了什么吗?”他问。风刮了起来,作为墓碑屹立的白桦树飒然低语。
  “……是否比你失去的更多?”
  匕首纤细光洁的刀身映出他双眼。茹丹人的眸子大抵都是琥珀或蜜色,时而泛金,轻眄之刻流波转动。但这双被自己凝望的眼,仍干涸如沙漠。或许唯一值得宽慰的是,只有死者才不知干渴,而他已能辨别灰败与明亮的界限。
  风中忽然夹杂进了一缕异样的气味。徐徐降下的夜幕为远方嗥叫声撕裂。
  ——狼群!
  登时警觉,云缇亚纵身攀上林间一棵巨柏,沿粗枝爬上高处,借蓊郁的掩蔽俯察动静。十几条,甚或几十条迅捷影子,自密林那一头传过来,看似疏松实则滴水不漏的大网正在收紧。它们的猎物,那衣衫褴褛的矮小旅人正拼命跑着,然而直到他让草丛里的不明物体一绊、惊叫跌倒时,云缇亚才着实认出了他。
  “夏依!”
  本该蜂拥而上的群狼一阵骚动,如果说之前专心围猎令它们忽略了树上另一个人的气息,这声呼喊则宣告得再明白不过。趁此一瞬之机,云缇亚跃下,左手攥紧钩索,右手一刀斩开夏依腿上的捕兽夹,顺势挟起少年。可正当要发力荡回高处,头顶白影一闪,仿佛凭空掷来一把雪刃,堪堪将赖以支撑的长绳削断!
  脚尖已蹬在树干上。腕力急转,手握的半截绳索以长鞭的势头扫出,白影滞了一滞,终于没能躲过这记绞击。但这顶不上任何用处。云缇亚一落地,立刻把夏依推向身后,自己勉强稳住平衡。
  退路早被封死。幽影悄无声息,堵塞了哪怕一丝可供突破的缝隙。
  “我好像……”夏依吸着气,“……拖累你了呢。”
  云缇亚没工夫搭腔。他双刀在手,摆出狮虎受到侵凌时的姿势,目光直射方才窥透他心思的白影。是那只毛色纯无杂质的怀孕母狼,肚腹垂耷,鬣发竦张。它站在他足踏过的树枝上,居高临下,叼着断开的麻绳浑似那日叼着他打回来的山雉——却不再像戛然而止的大雪一般消失。
  它的深瞳。黑色的无波湖面,攫取人心沉淀的恐惧,而反哺以死亡。
  另一个声音就在此时响起。从极空旷处而来,低沉、嘹亮,宛如一个巨硕到不可思议的灵魂,正通过众树的躯干吹奏大地。云缇亚起初并未意识到那同样是发自野兽的声音。
  狼群跟随它一齐长嗥了起来。
  最初是纯白母狼,接着所有的成员相继加入应和之中。呼啸被风传递,俨然有了山脉般的高耸与广袤。穹窿成为鼓腔,大地的震动开始填满它。
  云缇亚抓紧了刀柄。
  他视线的终点,密林深处,身影缓缓显露。黑夜在这一瞬间渗透了树林,仅存的暮光仿佛也因它的出现而被吸纳。那只体型远超其它同类的兽物踱步行来,一身冰霜缭绕——等靠近些才发现那是它银灰间杂的毛皮,蓬松得竟似氤氲。
  它望着云缇亚。这个动作证明他们仍未彼此忘却。
  “萤火。”
  云缇亚垂下手臂。唤出的刹那,他感到夏依在后面猛地拽了一把他的衣角。那个独属于人类世界的名字。一步之隔,万籁静寂。银灰色公狼凝视着他们共有的昔日,双眸焕光令人忆起长夏正当盛时,深草中徐徐升起明亮的星。
  “她们两个呢?”把让捕兽夹弄脱臼的踝骨扳回原位,云缇亚问。
  夏依疼得咝了口气,但他竭力抑制住自己没有惨叫。“是士兵……”他微喘着,“胸,胸甲上有第六军的火盔纹章,旗帜却是另一种古怪的东西……我找机会跳河里逃了,远远只瞧见她们被带去……这儿的东北方向。”
  另一种图案的旗帜。阿玛刻的部将吗?“……东北?”
  “山丘和红叶挡住了,看不太清楚。塔楼高高耸出来,山上似乎围着一带石墙……”夏依说,“像是有个很大的要塞。”
  云缇亚不说话了。狼的低鸣声接替了他的沉默。
  少年瞟着他,刚抖擞起来的气势又弱了下去,“你……知道那地方?”
  怎会不知道?那里所象征的一切含义,已浓缩在他不可割离的过去的时间内了。他终于等来这一天,真正地直视它,跨越牺牲与真相为他竖立的门扉。过去的他将要会见自己,尽管这对他意味着更清楚的刺痛,但他也将窥明许久以前、被年少无知的云缇亚妄自丢弃的那张面目。
  “你的腿还能动么?”
  夏依把手放到茹丹人手上。他猜到下一句是什么。
  “走吧,”云缇亚站起身,“去依森堡。她们所在之处。”
  

☆、Ⅰ 影舞(2)

  从这里俯瞰,群山与丛林所环抱的城镇像一个被兽物遗弃了的窠穴。
  有时云缇亚想鹭谷与哥珊并没有什么不同。这个只剩几十户人家的小镇逡巡在时间的绝崖上,无法回到过去也无法抵及未来。以这种姿态,它倔强地坚持着,与凋敝、麻木、可怕的孤独、以及恰好能维持人生命的基本温饱殊死搏斗。某种意义上,这也是一座永恒之城。唯一的区别,哥珊总是健忘的,而鹭谷的记忆则无比深刻漫长。
  “那儿就是第六军的总据点?”夏依问,“远远看去……似乎没有想象中的大。”
  “和冬泉要塞的规模比起来,依森堡只是砗磲贝壳里的小沙砾。”云缇亚对光端详着舍阑长刀的细刃,“怎么,有点失望?”
  “我在想那儿的守备应该更严密吧。地方小、驻扎的人多什么的。”
  云缇亚笑了笑,却不是因为少年过于天真的推断。“第六军真正的驻地是它周围的十一座副堡,依森堡本身仅仅是统帅和亲信卫队居住的地方。虽然小,但相当精巧坚固,没有五倍于守军的兵力很难攻克。再加上十二座城堡是一个星群状的整体,一旦某一环节受到攻击,立刻同声相应,令敌人进退两难。而就算采取奇袭计策,越过外围直达依森堡之下,统帅也有办法弃城撤走,占领城堡的敌军则四面被围,犹如困兽。”
  “既能成为铁壁,也可以担当诱饵么?”夏依手里的树枝下意识画出图形,“我们要怎样才……”
  “我知道一条通往城堡内部的密道。”
  接过树枝,在少年所画的示意图一角,一条曲折如蚓的线细细地勾出来,伸向护城河外部标注的丘陵与田野。“很少有城堡会设计守城战时供大规模军队逃生的要道,但依森堡例外。只要现任统帅还没将它们废弃封堵,这是最快的进入途径。”
  夏依眨着眼睛。“你对那里了解很多。”
  “我曾是第六军的一员。”云缇亚说,“在你认识我之前。”
  他突然沉默了。夏依也不再搭腔。早晨的光线安抚着他们脚下的小山丘,狼群在树林的边界上小憩,分食拂晓时捕捉到的麂子,不看他们一眼。男人和少年对于这群拥有完整家庭的野兽等同空气。
  “这个给你。”云缇亚从袖筒里抽出铁匠艾缪的银月匕首。夏依不接:“像把裁纸刀。”
  云缇亚足尖挑起一颗石块,弹向空中,弯匕闪过两道难以与视线接续的光弧,鸽卵大的石子落下时已削成三片,截口平滑堪比刀面。“拿着吧,”他将刀柄递给目瞪口呆的夏依,“保护好自己是对同伴最大的责任。”
  夏依小心翼翼掂量那把细薄一叶的匕首,似乎要通过它揣度出未知危险的重量。
  “对了……”他听云缇亚问,“你说那军队旗帜上,除了阿玛刻的火盔徽记,另一种图案是?”
  “一只怪兽……深红色,乍看是凝固的血。”少年努力将奇异的印象描勒成型,“狮子的身体,像蝙蝠但非常巨大的翅膀,跟圣廷的飞狮子姿态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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