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髑髅之花 作者:司马宣王(晋江银牌推荐高积分2014-09-11完结)-第1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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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他认出那是夏依时,他想叫他离开,可这一瞬猛地察觉自己已发不出声了。喉咙里是一个陡然降临的屏息的世界。火把凑近,点着了柴堆外沿。
  浓烟窜天而起。
  于是视觉也将被剥离。云缇亚隐约听一些人大叫为什么不事先让柴干透,他很想说自己并不在意。但这其实不干他的事了。起初他还能看到人们惊骇退走,夏依越过烟幔冲来却被硬拽出去,不多时眼前所有便都吞入滚滚黑烟内。混浊卷走了万物,唯有记忆毫发毕现。它们是烟下的火焰,蔓延着、爬行着、涌动着,终于在某一个时刻昂头攀升。
  贝鲁恒在这个位置的时候——云缇亚突然想——会祝福底下那些他已无法目视的人吗?
  他觉得自己知晓了答案,又或者它是空白的,是已哑的喉舌所说出的语言。
  “云缇亚!”
  夏依的喊叫像刀尖的血,僵冷中一点温热,透过刺痛渗进他骨髓里去。
  “云缇亚!”
  第二声,听得益发分明了。
  “云缇亚!——”
  那是来自死亡亦难以跨越之渊的,爱丝璀德的声音。
  木柱晃了晃,向更厚重的烟幕中倒去,负责行刑的军士咳着嗽重新立稳它。明火便在此刻燃起,炽红与深灰交相鏖战、彼此蚕食。柴堆和刑柱整个沦陷为一座巨大的火炬。人们熏得五官干灼,纷纷避开热流,偶尔有几个还在朝那什么也瞧不清的火烟背后扔石子。但几乎没有人再出声。
  又过了许久,深灰渐散,炽红也熄灭了。
  只剩下黑色。
  风扬送着刺鼻的焦呛味。靠在柱上的残骸随风蚀落,一地漆黑余烬。
  

☆、Ⅰ 影舞(5)

  安努孚走近那堆黑灰。焦烂不成面目的尸体经他一碰,连基本的人形都摧枯拉朽地垮了下去。
  他到得晚,没有看见火是怎样烧起来甚至是怎样熄灭的。其时大部分围观者已经散去,还剩十余人意犹未尽,对着格罗敏明令留在这儿示众的尸身各种发泄。安努孚再来迟一点,见到的兴许就是被拆得七零八落的几根炭条。
  “上哪去了?”帕林轻搭他肩膀,唤道。
  “我正要问你,”安努孚压低声音,“既然是全镇公敌,要清算他对鹭谷犯下的罪行,就该移交城镇公所,依律宣判,在镇子里执行死刑;为什么把大家叫到第六军的地方来这一出?”
  帕林沉吟了片刻。“很多事情,”他说,“位于运算的轨道之外。”
  一个硕大扎眼的轮廓经过前庭上方的悬空桥梁。安努孚抬头,是格罗敏。号称“蝎狮”的男人也发觉了他,回以一笑。在少年脸上爽朗精神、老者脸上慈柔温暖的表情,被那张爬满疤痕的面孔展露出来,只令人打从毛发根处深深战栗。
  “我知道你是为了整个镇子才讨好他。你叫我暂且饶这茹丹人一命,我答应,因为你自小就是个很有主张的人,而我也不愿手沾未经审判者的鲜血。但我当初听了你的话……”安努孚略一停顿,“不是为今天,让那样一个家伙骗取本不属于他的称颂和感戴。”
  “我这几天已请示过了公所,那边始终置之不理。魏尔儒大人对我多有成见,你是清楚的。作为镇长,我不过经手一些日常事务,宗座敕命的圣秩官才是圣廷的代言人、鹭谷最可敬的长老与真正领袖。但是,大人想把这件事封锁起来,让他自然淡化平息,我不能苟同。鹭谷人不能浑浑噩噩地活着,勉强吃饱穿暖了就忘记昔日的创痛。哪怕借助第六军,也该让大家明白,谁是我们过去、以及现在的敌人。”
  安努孚别扭地捺了捺唇。“你又何尝不是对魏尔儒大人怀着成见呢?他绝无你所假想的那么冥顽固执。”
  “我对大人的品格和智慧都敬服之至,不存任何怀疑,”帕林正色说,“对他的忠诚同样。封闭喉舌,堵塞视听,这是圣廷的意思。你期盼公正,安努孚,可在宗座的国土上法律决定于教义,教义决定于一人之意志。圣秩官的职责仅仅是贯彻这个意志,但即使他排斥我乃是出于大公无私,我也没法说服自己放弃最底线的良知。”
  好一阵子他们都没有再开口。风盘绕着几乎凉透的灰堆,以至它自身也染进了灰烬的颜色。
  “……不管怎样大人还是心存芥蒂吧。我贴告示的时候也给他发了信函,他仍不愿以圣秩官身份亲临此地。”
  “昨天上午我还见到他,今早去公所,发现房门反扣。他一向很准点,务公时间竟然不在,也不先告知别人,真是奇怪。”安努孚说。
  “昨天……上午?那昨晚呢?”
  “不清楚。他有睡前读书的习惯,听昨晚轮值的队友说,自太阳落下后他居处就没亮起过灯光。”
  帕林的神情变了。
  他原本还在微笑,这笑容俨然已僵冷下去,一如他们脚旁的死灰。
  “安努孚,”他缓缓道,“鹭谷即将有大事发生了。”
  “什么?”
  “还不确定。”帕林提高音调。那几个闲得发慌的镇民正打算离去,见此都支起耳朵,围上来倾听。“但这场火并非一切的结束,相反,只是开始。”
  格罗敏端坐在城堡议事厅的主座上。那是统帅才有资格坐的位置。腰板直挺,双腿微分,两手按着膝盖,目光掠过空荡荡的阶下——即使身穿铠甲,这个姿势也令他看起来不像单纯的军人,更似一个用剑为自己挣得冠冕的新王。
  “怎样,帕林?”听到门前足音,他问来者,“是不是有些像那么回事?”
  镇长踏过丝线绣边的长条纹章地毯,优雅地行了个平民鞠躬礼,抬头却不禁莞尔。“像得太过了,大人。”
  “反正金椅子上的殿下、陛下和猊下们也都是做做样子。真要无时无刻不装得一本正经,那我宁愿向主父奉还三十年寿命。”格罗敏跳下座位,跟随帕林穿过侧门,两人沿昏暗的螺旋状楼梯一路走向塔楼底部。“以前我还在林子里的木栅营地就着火堆喝酒唱歌的时候,有兄弟说,宗座穿的是贴满金叶片的大袍,下摆的流苏是白锡和辉铜;他的三重冠由黄金、赤金、乌金合铸而成,第一重镶着珐琅板,第二重用红榴石或青晶嵌刻出男女圣徒雕像,最顶上一重则是鹅蛋那么大的星芒钻石,雕成一个小小的永昼宫,就和哥珊城最高处的明珠、那座圣宫本身一模一样。——你瞧他说得喉咙都干了,舌头像花儿似地绽开又枯萎,我当时只问:‘宗座穿戴得这么厚重,他还怎么行跪拜礼?’”
  影子在铺满烛光的塔楼走道间摇曳。半明半暗中,只听帕林低声的笑。
  “他们那会儿笑得可比你夸张多了。‘宗座还用向人跪拜?’但事实证明我没错,他们才是一群呆鹅。乡绅见了男爵要脱帽致敬,男爵要低头亲吻大公夫人的手,大公带着他的整个封国臣服于帝国君王麾下,就是皇帝到教皇的殿中还得双膝下跪、聆听法旨。而教皇——日光之下至高的主——在面对天国的那位上主时,也必须诚惶诚恐地俯首拜伏。这不兜了一圈又回来了么?到头还不如当强盗活得自在。”
  “我该恭喜你终于透悟了这世界的本质呢?还是该提醒你不要忘了当初约定呢?”帕林语气端凝,脸上却是戏谑。
  “蝎狮”报以大笑。“连你都不放心?我可……”
  声音戛然止住。此时已到了目的地,塔楼底层一扇不起眼的木门冷冷地紧闭,看守士兵会意打开门闩上的锁。里面并非监牢,只是个简陋的小房间,寥寥可数的布置包括床、书桌和两张椅子——还有壁炉,为驱赶潮湿,时值夏日它仍通红地亮着。
  坐在床边的那个人似乎早预料到他们会来,眼神里有一道阻绝任何生物靠近的障壁。
  “死过一次了,”格罗敏慢悠悠问,“滋味如何?”
  云缇亚当作没听见这句话。
  他身上已经解除了束缚,当然,也手无寸铁。看守给了他食物。这使得他可以集中心力想一些事,尤其是那些先前被自己忽略的细节。“依森堡果然是座令人惊喜不断的建筑,”像是为验证它们,帕林说,“有些机关和密道的用途,不试试永远没法弄明白。”
  单单借助柴堆下的暗道口和蔽目浓烟,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完成调换,不经多次演练很难办到。云缇亚无法想象对方为这件事预谋了多久。“被烧死的人是谁?”
  帕林自衣袋里取出白布包着的一副眼镜。玳瑁边框已焦融扭曲,熏黑的镜片破碎不全。他待云缇亚认出它,才重新包好,扔进燃烧的炉膛中。
  “……在这鹭谷,唯一能妨碍你的人,就让你干干净净地从太阳底下抹掉了。”
  “唉,您这是什么话?圣秩官魏尔儒对我巴结军队开荒种粮早有不满,是众人目睹的事实;一再掣肘并嚷着有机会就要上书禀报圣廷,也是事实。这回见众怒难平、即将掀起暴乱,他无力掌控局势,趁大家齐聚依森堡的当儿一走了之,跑回哥珊密告宗座,难道不同样是事实?外面多的是邻里相互检举,人人争着告发亲族以自求保全,何况对宗座惟命是从的圣秩官大人?”帕林笑得轻描淡写,“可别颠倒黑白栽赃我呀。”
  ——这才是他真正想要的吗?云缇亚现在更愿意相信那人被换上火刑柱时喉咙就已经给割开了,又或者只是昏厥,因为烈焰中适当的惨叫声能使观众在满足的同时深信不疑。可真相本身又有几分重量?将灰烬吹冷的风,盘旋一会儿随即被遗忘;人们不会知道怒火指向的目标早成了自己亲手烹煮、亲口所食的祭品。
  “祝贺你。除此我无话可说。”
  “帕林,”格罗敏开口,“你这样聪明,何必在一个注定没好脸色给你的小子身上浪费时间?把他交给我吧。就算这家伙的心脏我都能从他嘴里掏出来。”
  语音未落,魁伟的躯干已堵在茹丹人身前,一手揪住后者衣襟。云缇亚实在懒得瞥他,但“蝎狮”对此似乎很在意,手上不断加力试图瓦解他的抵抗。“凭你那点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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