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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的天堂-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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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外两个人自然也不敢和我父亲随便搭讪,他们知道自己的地位,怎么敢随便在一个指挥千军万马的军人面前造次。
  父亲想不通一个将军是指挥千军万马重要,还是拉粪种麦子重要。父亲想不通就用劳动折磨自己,有时往返一趟他也不歇一口气,刘大川和胡麻子也不敢提出歇一歇,跟在后面呼哧呼哧地喘气,汗水粘在棉衣上粘粘的潮潮的,两个人吃力地推着满载羊粪的独轮车,抬起头就能看见我父亲光着的脊梁上流出的一串串汗珠,汗珠遇到了那些醒目的疤痕,颤抖着停顿一下,就落到了脚下的石头上。
  两个人看到这一切时,心里就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哆嗦,两个人敬畏的不完全是我父亲的官职,其实官职再大,现在你不也是得拉手粪吗,拉羊粪的和推羊粪的并没有本质的区别,最大的区别在于父亲那一身的伤疤,是伤疤和伤疤之间的一种区别,他们望着那一身伤疤不能不对我父亲另眼看待,伤疤是一种敬畏和威慑。
  春季这段日子送粪很重要,贫脊的戈壁滩上硬是开垦出一块有土地的田地本身就不是件容易的事。要是没有羊粪作保证,麦子就不会得到很好的发育,没有麦子,一农场的人又吃什么?农场的最高指挥官柴营长亲自督战,他奔波于各个独轮车之间,做着往返次数的登记,并不时地做一些精神鼓励。
  柴营长捏着小本就说:“王五,加油哇,你这么好的身体不多干两趟?”
  有时,大半天下来,我父亲这一组已经比别的组多拉了两趟羊粪了。有一段时间,柴营长一直不敢和我父亲正面接触,那是一种官职上的悬殊。抗美援朝时,柴营长才只是一个排长,那时我父亲就已经是师长了。我父亲沉甸甸的档案就在柴营长的办公室里锁着,他翻过我父亲的档案,每看一篇他就吓出一身冷汗。柴营长也弄不明白,一个军区的副参谋长为什么那么不冷静参加到那次震惊中央的武斗中去。他看见父亲光着脊背又一次出现在麦地里时,终于忍不住走过来,抓过腰上的一条白毛巾递到我父亲面前,他不敢正视我父亲赤裸的身体,只望着父亲的脚说:“老钟,你们已经比别人多拉两趟了,歇歇吧。”
  我父亲不说话,他也不去接柴营长递过来的白毛巾,拉出自己后腰上的,胡乱地抹一把,又塞到腰间。
  柴营长抬头看了看汗流满面的刘大川和胡麻子,冲两个人挥了挥手,那两个人就走远了一些。柴营长望着我父亲那张没有表情的脸说:
  “钟师长,是不是给你换一下工作?”在以后的日子里,柴营长和父亲单独接触时,柴营长一直这么称呼我父亲,他觉得这样亲切。
  我父亲望着麦地里已经运来的一堆堆羊粪说:“我挺好,这活我能干。”
  柴营长便不再说什么了,无声地叹口气,丢下一句:
  “你多保重,师长。”便走了。
  我父亲是硬撑着干这活,他身上那么多的伤,还有不少弹片留在身体里,他嘴上说自己行,可回到家里,他便一头歪在床上,再也起不来。
  这时母亲就端来早就烧好的热水,姐姐媛朝拿来毛巾,母亲脱掉父亲的鞋,脱去父亲沾满灰尘的棉袄,用毛巾一遍遍去擦我父亲的身体。这时姐姐媛朝就退出去。母亲一边擦父亲的身上,一边哭,泪水就扑哒扑哒地掉在父亲满是伤疤的身上,这时父亲仍不睁眼,他已经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
  母亲这时放下毛巾伏下身,痴痴地望着父亲身体的每一个角落,然后把脸埋下去,去吻父亲的身体,包括那些伤疤。母亲一边吻父亲一边流泪。她想到了自从跟随父亲的日日月月的每一幕生活。
  是父亲的冷漠和凶悍使她爱上了父亲。母亲没有在父亲身上得到那种爱,可她仍固执地爱着父亲,用整个身心,甚至整个生命。这就是一个中国一名普通纺织女工的爱,是认准了十头牛也拉不回的爱。

 ·8·


 
 石钟山 著


第七章 战火屠城
  1
  爷爷在疯魔谷的日子里,愈来愈思念小凤,他思念小凤的一切。他晚上躺在窝棚里,望着漆黑的顶棚,眼前一次次闪现出小凤的化身。想到这儿,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一种悲哀,他想到了大户人家的吃和住,而自己住在简陋的窝棚里。他想到这儿的时候,猛然间意识到一个问题,那些大户人家也是人。别人能办到的事自己为什么不能呢?周少爷被他一铁锹打傻了,但小凤仍守在周少爷身边,他突然为小凤悲哀了。一个计划,在那一瞬间产生了。爷爷要把小凤从周少爷身边夺过来。
  18条汉子组成的棒子队,对爷爷忠心耿耿。爷爷说一不二,天亮的时候,他就派余钱下山了,他让余钱去周家看一看,看一看小凤从天津卫回到靠山屯没有。半夜的时候,余钱回来了,告诉爷爷,小凤和周少爷刚从天津卫治病回来。
  爷爷一拍大腿,冲18个弟兄说一声:“兄弟们,今晚给大哥办点私事去。”
  其实爷爷不用说,这些人早就明白了,他们18个兄弟占山为王,总觉得少了些什么,想了好久终于明白过来,原来少了一位压寨夫人。18个弟兄早就替爷爷着急了,爷爷这么一说,大家都一致热烈响应。
  众人坐在爷爷的窝棚里,说东道西,一直熬到转天早晨。
  太阳出山,一行人马手提棒子出发了。他们傍晚的时候来到了靠山屯,躲在河堤下面等待晚上的降临。棒子队占山为王这么长时间了,这还是第一次组织抢人这样的行动。18个弟兄都有些激动,一双双眼睛闪闪烁烁地望着爷爷。爷爷更是激动难耐,他想小凤都快想疯了,恨不得天马上黑下来,一步冲到小凤身边。
  深夜的时候,18条汉子在爷爷的命令下蹿了出去,他们有的给周家当过长工,没当过长工的,对周家也挺熟悉。余钱冲在最前面,迎面看到一条狗,余钱挥起棒子朝狗头砸去,狗“哼”了一声便一头栽倒了。
  爷爷带着余钱几个人一头闯进了周少爷和小风的房间里,其他的一些人则隐蔽在墙角观察动静。
  爷爷冲进房间的时候,他清晰地听见小凤尖叫一声,接着他看见一个黑影从炕上坐了起来,向躲在炕上的那个人扑去。他断定那就是小凤了。这时候,爷爷的心猛地颤抖了一下。他没想到,这种时候,小凤首先想到的是保护周少爷。爷爷想到这儿已经伸出了手,他像老鹰捉小鸡似的把小凤从周少爷身上拉下来。爷爷的手触到了小凤软绵绵的身体。爷爷颤抖了一下,一把把小风抱在了怀里。小风只穿了一件小背心和裤衩,爷爷冰冷的身体使小凤惊叫一声后马上清醒过来,用颤抖的声音问:“你们是谁,要干什么?”
  爷爷抱着近乎裸体的小凤,早已神魂飘荡了,他日也想夜也想的小凤就在自己的怀里,他恨不得一口把小凤吃到肚子里。但爷爷马上清醒过来,不能让小凤就这么走,一到山里会把小风冻死的。爷爷清醒过来之后,说了声:“是我,你快穿衣服。”经过一段时间的适应,小风已经不那么害怕了,她从声音卜判断出我爷爷就是打傻她丈夫逃到山里去的那个长工。此时小凤从心里涌起的仇恨已代替了恐惧,她在黑暗中眨着一双杏眼,仇恨地望着爷爷。爷爷见小凤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他有些急了,身子伏在炕上抓过一堆衣服就往小风身上套,小风一口咬住了爷爷的一根手指头。爷爷哼了一声,他挥起了另一只手想打小凤,但那手却迟迟没有落下去。爷爷忍着剧痛,一声声地哼哼,站在旁边的几个人不明白爷爷为什么突然不动了。爷爷不吭气,他们也不好说什么,余钱说“大哥,快一点。”
  人们听到咔嚓一声;爷爷左手的小指断了,小半截留在了小风嘴里。爷爷疼得在地上打转,小凤在嘴里“嘎嘎吱吱”地嚼了两口,把那半截血肉模糊的手指吐到了地上。
  爷爷已经来不及细想,,连同那堆衣服和小风一起抱下了炕。这时,那个傻了的周少爷哼哼哈哈地从炕上爬起来。余钱说了声:“大哥,结果他算了。”说完提起棒子就要打。这时在爷爷怀里的小凤喊了一声:“别打他,我知道你们是冲我来的。要打死他,我也死在这儿。”几个男人被小凤的话震住了,爷爷看看怀里已服服帖帖的小风,便说:“那就饶了他。”
  小凤又从爷爷怀里挣扎下来,去穿衣服,穿完衣服,小风从炕上跳下来,伏在傻子周少爷的耳边说;“俊发,尿盆在门后。”爷爷第一次从小凤嘴里知道周少爷叫俊发。小凤自己走出房门。这举动令爷爷和几个男人有些吃惊。他们已经做好了背扛小凤的准备。
  住在后面的周大牙听到了动静,披着棉袄睡眼惺忪地走出来。他手里捏着一把枪,“准呀?”他还没来得及问下一句,躲在暗处的一个人,抡起棒子朝周大牙砸去。周大牙连一条狗都不如,哼都没哼一声就倒下去。
  小凤看了那个人一眼,说:“我记住了。”
  那人在雪光中望了小凤一眼。他看见小凤那双眼睛,就哆嗦了一下。那人叫福财,他看了爷爷一眼,说:“大哥,咱们快走吧。”
  小凤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小屋,被18条汉子夹在中间,踩着雪,“吱吱嘎嘎”
  地向前走去。他们走出靠山屯,隐约地听见那个傻了的周少爷边哭边喊:“小凤,你回来呀,你回来…。”小凤听到了,便停下脚步,爷爷以为她要后悔,寸步不离,此时他已经忘记了断指的疼痛。小凤转过身,向前走了两步,跪下了,冲靠山屯她家的方向磕了三个头,立起身冲爷爷说:“行了,我跟你们走。”
  一行人踩着深深浅浅的雪,向疯魔谷走去。爷爷从地上抓了一把雪抹在断指上,爷爷吸溜了一下鼻子。
  天亮的时候,一行人回到了疯魔谷。爷爷把小凤领到自己的窝棚里。小凤看了一眼,窝棚里有两张床从山下大户人家抢来的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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