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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威尔教授的头颅-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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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线!”勃丽克高声回答,心里为拉列输了一球而高兴。

  “还在打网球吗?”她听见不知谁的令人不快的声音说,于是她睁开了眼睛。克尔恩俯身站在她的面前,捏着她的手。他在数脉搏,后来又检查她的腿,一面不以为然地摇着头。

  “几点钟了?”勃丽克问道,困难地转动着舌头。

  “夜里一点。听我说,亲爱的舞迷,你非把腿截除不可了。”

  “截除是什么意思?”

  “锯掉。”

  “什么时候锯?”

  “马上就锯,一个钟头也不可以拖延了,不然的话,全身性血中毒就要开始了。”

  勃丽克的思想混乱,她好像是在梦里听见克尔恩的声音,不很明白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锯得很高吗?”她几乎是冷漠地问。

  “到这里。”克尔恩用手掌的侧面很快地在肚子下面比划了一下。看见了这个手势,勃丽克身子凉了半截,她的意识慢慢地清楚起来。

  “不要,不要,不要,”她惊恐地叫道,“我不答应,我不愿意!”

  “你愿意死吗?”克尔恩平静地问。

  “不愿意。”

  “那么,你两样里头挑一样吧。”

  “拉列怎么办?他是爱我的啊……”勃丽克口齿不清地说,“我要活,要做一个健康的人。可是你要让我失去一切……你很可怕,我怕你!救救我!救救我吧!……”

  她已经又开始说起胡话来,又叫喊起来,挣扎着要坐起来,护士好不容易才按住了她。不久,约翰也被喊来帮忙了。

  这时候,克尔恩在隔壁房间里迅速地做着开刀的准备工作。

  夜里两点整,勃丽克被放到手术台上。她清醒过来,默默无言地望着克尔恩,好似望着处死自己的刽子手似的。

  “请饶恕我,”未了她低声说,“请救救我!……”

  麻醉面罩放到了她的脸上,勃丽克失去了知觉。

  她回醒过来的时候已躺在床上,头发昏想吐。她含含糊糊地记起了开刀的事,尽管已是万分虚弱,她还是微微抬起头来,朝腿下面看了看,一面低声呻吟着。腿是在膝盖以上的地方截去的,用绷带紧紧地裹住。克尔恩没有食言:他尽可能地使勃丽克的身体少残缺一些,他冒险施行了便于在手术后安装假腿的截除手术。

  手术后,勃丽克整天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还不错,虽然寒热未曾停止,克尔恩为此很是担心。他每隔一个钟头来看她一次,检查她的腿。

  “现在我没有了腿,怎么办呢?”勃丽克问他。

  “别着急,我给你做一条新腿,比原来的还要好。”克尔恩安慰她,“你将来还可以跳舞。”可是他的脸却是愁眉不展的,因为腿在截除处以上的地方已在发红、发肿。

  将近黄昏时分,热度增加了,勃丽克开始翻来覆去,呻吟,说胡话。

  晚上11点,体温升到40。6℃。

  克尔恩生气地骂了一声:他知道全身性的血中毒已开始了。于是,他也不再想挽救勃丽克的身体,决定哪怕从死亡手中夺回展览品的一部分也是好的。“若是先用防腐剂把她的血管冲洗一遍,再用生理溶液冲洗一遍,然后输入新鲜的健康血液,头颅是会活的。”

  于是他命令把勃丽克再次搬到手术台上。

  勃丽克毫无知觉地躺着,一点也没有感觉到锋利的手术刀在她的脖子上、在上次手术所遗留的红色缝合处的上方很快地切了进去。这次切割手术不仅使勃丽克和她的美丽而年轻的身体分割开来,还把勃丽克和整个世界、和她赖以生存的一切欢乐和希望切断了。 

第二十四章 托马的第二次死亡
 
  托马的头日渐衰弱,只凭意识,托马是不能生存的。为了要感觉到身心愉快,他必须工作,必须活动,必须抬重的东西,让自己的强壮的身体疲累,然后大吃一顿,香香地睡一觉。

  他常常闭起眼睛,想象自己绷紧背上的肌肉,扛起和搬运沉重的袋子。他似乎觉得,每一条紧张的肌肉他都能感觉到。这种感觉是那么真实,他睁开眼睛满以为会看见自己的有力的身体。然而在他的头下面,依旧只看见那几条桌子腿。

  托马咬着牙,又闭上了眼睛。

  为了使自己分心,他开始幻想农村里的情形,然而他立刻想起了他永远失去了的未婚妻。他不止一次要求克尔恩快点给他一个新的身体,然而他总是笑笑,推托着说:“还没有找到合适的,你再忍耐些日子。”

  “哪怕弄一个坏得不像样的身体也行。”托马央求道,他想回到生活中去的愿望是那么强烈。

  “你弄了一个坏身体就糟了,你需要一个健康的身体。”克尔恩回答。

  托马等待着,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可是他的头依旧竖立在高高的小桌子上。

  不眠之夜特别令人痛苦,他开始发生错觉。房间旋转着,雾气弥漫,从雾气里露出了一匹马的头。狗在院子里跑来跑去,鸡乱哄哄地闹成一片……突然不知从哪里开来一辆吼叫着的载重汽车,风驰电掣地向托马冲过来。这个场面一次又一次地无止境地重复着,托马就这样不知死了多少次。

  为了摆脱这个恶梦,托马开始低声唱歌——至少他觉得他是在唱歌——或是数数字。

  有一次他被一种游戏吸引住了,托马试着使气流停留在嘴里。后来,当他突然张开嘴巴来时,空气带着有趣的响声从嘴里冲出去。

  托马觉得这玩意儿很不错,于是他就玩起这个游戏来了。他把空气憋在嘴里,一直到憋不住了,空气自行从紧闭着的嘴唇缝里冲出去。这时托马就转动舌头,结果发出了很可笑的声音。他能把气流憋多少时候呢?托马开始数。5,6,7,8……“嘘——嘘” 空气冲出去了。再来一次……一定要数到12……1,2,3……6,7,……9,10,11,12。

  被憋在嘴里的空气突然以那么大的力量冲击在他的上颚上,托马觉得他的脑袋好像从小桌子上微微升了起来。

  “照这样,这个脑袋也许会从你这个炉台儿上飞走了。”托马心里想。

  他斜睨着眼睛瞧了一瞧,瞧见血在小桌子的玻璃板上漫了出来,并且一滴一滴地滴到地板上。显然,气流冲起了他的头颅,使插在颈部血管里的管子松开了。托马的头大吃一惊:莫非末日到了?的确,他的知觉已开始感到难受。托马的头颅产生了空气不足的感觉:这是因为滋养着他的头颅的血,已经不能够以足够的分量带着活命的氧气进入他的头脑。他看见自己的血,感觉到自己的慢慢来临的毁灭。他不愿意死!意识紧紧抓住生命不放。无论如何要活下去!要等待克尔恩答应他的新身体到手……

  托马竭力设法使自己的头颅落回原处去,他收缩着颈部的肌肉,试图摇摆一下脑袋,然而这只能使情况更坏:橡皮管子的玻璃帽儿从血管里脱出得更多了。托马借着最后一点儿知觉开始喊起来,他用足气力喊叫,他有生以来从来也没有那样喊叫过。

  然而这已经不是喊叫,这是绝命的嘶哑的声音……

  当警觉的约翰被这奇怪的声音弄醒,跑进房间里来的时候,托马的头颅只能勉强翕动嘴唇了。约翰尽可能把头颅放在原来的地方,把管子插得深一些,仔细地擦干净了血,免得克尔恩教授看出夜间所发生的事情的痕迹。

  早上,勃丽克的脱离了身体的头颅已经待在老地方——那个有玻璃板的金属小桌子上了,接着克尔恩就使她恢复了知觉。

  当他把头颅里剩余的坏血“冲洗”干净、放进加热到37℃的新鲜血液的时候,勃丽克的脸现出了粉红色。几分钟之后,她睁开了眼睛,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眼巴巴地望着克尔恩,后来显然很吃力地朝下看了看,她的眼睛随即睁大了。

  “又没有身体了……”勃丽克的头低声说道,禁不住热泪盈眶。现在她只能够咝咝地说话了:声带是在原来的切口的上方切断的。

  “好极了,”克尔恩想,“假若这不是泪管里剩下的水分的话,那就是说血管里已经很快地充满了水分。不过,这宝贵的液体不应该浪费在眼泪上。”

  “你不要哭,也不要伤心,勃丽克小姐。由于你的不听话,你自己很重地处罚了你自己。可是,我要给你做一个新的身体。一个比原来那个还要好的身体,你再忍耐几天吧。”

  说罢,克尔恩就离开了勃丽克的头,走到托马的头的跟前。

  “怎么样,我们的农场主,你好吗?”

  克尔恩突然皱起眉头,注意地对托马的头看了一看。头颅的神气非常不好,皮肤发黑,嘴半张着。克尔恩检查了橡皮管,对约翰大骂起来。

  “我当是托马还在睡觉呢。”约翰为自己辩护说。

  “你自己睡着了,误了事,你这驴子!”

  克尔恩开始在头颅旁边忙起来。

  “唉,多可怕呀!……”勃丽克的头咝咝地说,“他死了,我很怕死人……我也怕死……他怎么会死的?”

  “把她的空气龙头关上!”克尔恩怒冲冲地命令说。

  勃丽克说了一半就说不出话了,可是她继续吃惊地、央求地望着护士的眼睛,一筹莫展地嚅动着嘴唇。

  “假若20分钟之后我还不能使头颅活过来,那只有把它扔掉了。”克尔恩说。

  15分钟之后,头颅露出了一丝有生命的征兆。它的眼皮和嘴唇哆嗦了一下,可是眼睛还是像死人似的,没有表情地瞪着。又过了两分钟,头颅说了几句断断续续的话。克尔恩已经在庆祝自己的胜利了。然而头颅突然又不说话了,脸上没有一根神经牵动。

  克尔恩看了看体温表:

  “尸体的体温,完了!”

  说完,他忘记了勃丽克在场,就恶狠狠地抓起头颅的浓密的头发,把它从小桌子上拉过来,扔在一只大金属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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