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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扉的信-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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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招莲娜太没有安全感了。

  小息,梁守丹把心扉的信取出,读了又读,读了又读。

  男同学于新生问:“是谁的信?”

  守丹矜持地微笑,不作答。

  “是朋友,抑或笔友?”

  守丹仍然谜一样地笑。

  于新生扬一扬浓眉。

  守丹知道再冷落他,他会感到没趣,也许就转头走开,少女的本能使她知道对待异性要拿捏得准,紧些松些,松些紧些,才能博取他们好感。

  于是她轻轻说:“是位作家给我的回信。”

  “作家,”这个回答实在勾起小男生的好奇,“你认识写作人?”

  “是我最好的朋友。”守丹有点骄傲。

  “谁,金庸,倪匡?”

  “心扉。”

  “心扉?没听说过。”

  守丹不悦,“不懂就算了。”

  “是男作家还是女作家。”

  守丹又说:“算了,你根本没有兴趣。”

  新生笑,“你呢,有没有意思跟我们去看莎士比亚《王子复仇记》改编的电影?明年我们要读哈姆雷特。”

  守丹点点头。

  “心扉,对于于新生,我不十分肯定,他的面孔太扁,远看倒是趣怪,近看似被人踩了一脚,不过此君功课与家境都非常好。”

  “守丹,找朋友,应该看他性格是否光明忠厚谦和,学识好不好,读书可用功,余者都是细节小事,不必理会。”

  “心扉,是是是是是,多谢教训,但于新生从来没有单独约会过我,通常我们一大班人出去,不过他会特别照顾我,为我买一个冰淇淋之类。”

  “守丹,怎么没听你说起功课,你的学业怎么样了?”

  “心扉,你除了诲人,还专门会扫兴。”

  守丹最不爱提起功课,她的成绩由中等变得平平,现在已经十分强差人意,再下去,恐怕要跌破底线。

  母亲根本不理会她,做了一个印章,任由守丹乱盖在成绩表上,乏人鼓励,守丹觉得用了功也是白用功,不如把时间用来看闲书读小说。

  “心扉,我不想再讨好母亲,太艰难了,考了第一,未必会引起她注意。”

  “守丹,为别人努力是十分幼稚的一回事,用功读书或是办事,最终得益的都是你自己。”

  “心扉,同你通信是越来越没有意思了,下次,大概你会告诉我,周处怎样除了三害,还有,司马光怎样打破大水缸救了小同学,还有,孔融如何让梨。”

  “守丹,我猜你已到了他们说的所谓反叛年龄,有点不可理喻,不高兴的话,我们可以暂停通信。”

  “不不不不,心扉,我得罪了你,抱歉,抱歉,没有你的信,我的小天地变为灰暗,千万不要这样惩罚我,你忠实的朋友守丹。”

  那是一个下大雨的晚上,守丹从来没见过那样大的滂沱雨,窗外雨水如瀑布似倾盆倒下,马路上积水冲得一如激流。

  守丹放学尽管打着伞还淋得似落汤鸡,回到家中全套校服连鞋袜换过家常便服,便坐在窗前观雨景。

  她记得三两岁的时候父亲在下雨天教她折纸篷篷船放到路边,那船似真的一样,随着渠水一下子冲走。

  父亲时常在下班后抱她坐在膝头上,母亲那时也爱笑,时常在家中请客,环境好似相当不错。

  守丹叹一口气,本来酷热的空气,被雨水一冲,形成一股股薄雾,一阵冷风隔一阵热风,守丹并不留恋过去的事,失去便失去,因为年轻,前头有许多未知,想必不可能全是糟糕的事,因此乐观,开着半扇窗,任由雨水和着风扑打面孔。

  招莲娜回来了。

  守丹对母亲始终畏惧,连忙自窗台跳下,等待吩咐。

  招莲娜自然亦浑身湿透,十分狼狈,一双高跟鞋泡在水中已久,每走一步,吱吱作响,她狠狠用力将它们自脚上甩出去,摔到墙角,“啪”的一声,像是泄了忿。

  母女都没有讲话,雨声哗啦哗啦,特别响亮。

  她终于开口了,“守丹,换件衣服,待会儿有人来接我们。”

  守丹抬起头来,谁,谁这样看得起我们母女?

  招莲娜搓一搓酸软的足趾,每逢遇到这种天气,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关节不痛,自脖子到肩膀,脊骨、腰身……直如要拆散分家似,实在挨够受够了。

  她用比较满意的口气说:“司机及大车来接我们。”

  守丹静静看着母亲。

  招莲娜瞪着她,“怎么,不相信?”

  守丹连忙说:“我去换衣裳。”

  “且慢,你有什么衣服?到我柜里去挑件隆重的穿,是去吃晚饭呢。”

  守丹迟疑。

  母亲那些衣裳,款式老土兼早已过时,她怕惹笑。

  招莲娜却误会了,“你一定要去,不然又说我把你收起来,不让你见光,视你为耻辱,去,摊牌,我不怕谁知道我有一个这么大的女儿。没错,我是寡妇,我穷,但是我熬下来了,我要带你出去见客。”

  到了这种地步,守丹看牢母亲慷慨激昂的面孔,更加不想出席什么晚宴。

  但是她不敢反抗,她悄然走进母亲卧室,拉开衣橱门,里边密密麻麻塞满衣服,多得挤迫在一起,要用力拉才能扯出来,但它们都是历年来不舍得扔弃的旧衣服,根本不能穿上街去。

  守丹不知道挑哪一件好,终于打算自素色着手,她闭上双目碰运气,伸手一拉——睁开眼,苦笑,这是什么运气?手中竟是一件褪了色的钉珠片裙子,本来银色的亮片现在已变为灰色,衬里的纺绸也已霉烂。

  守丹悲哀地看着它。

  这条过时的跳舞裙子像是在揶揄她与她母亲的命运,守丹太记得这件衣裳了,她五岁的时候见过它,父母结婚周年,请客,它曾经出过风头。

  守丹轻轻拨动裙身上的珠片,就是它罢,当作纪念品那样穿吧,她也不怕谁耻笑她。

  守丹把珠片裙子套上身,衣服出奇地合身,在阴暗的光线下,也不觉得特别陈旧,正在照镜子,母亲在身后出现,打量她一会儿,一声不响地走开。

  母亲没说谎,不到三十分钟,果然有一辆大房车停在门口,司机还穿着制服。

  招莲娜把一双银色的鞋子摔到守丹面前,守丹赤脚就穿上它。

  下了这么久的雨了,有点冷,但是守丹年轻,光着手臂,也不觉得冷,这件衣裳原本有条配对的披肩,此刻已经丢失。

  母女俩上了车。

  招莲娜那身晚装更不堪,她已失去紧绷的皮肤,眼睛也不再明亮,无法遮掩妆扮上的缺憾,她心知肚明,故在有空气调节的车子上狠狠地抽烟,想借此镇定神经。

  守丹挠了拂手,试图把烟味驱散。

  车子不知道要驶往哪里去,雾气布满车窗,水拨勤拂试,司机也只能看到短距离。

  守丹觉得车子像驶了一年,方才缓缓慢下来,抬头一看,是幢小洋房,两旁冬青树被雨洗得碧绿,房子是簇新的,像积木搭出来似的。

  除了在电影或书报中,守丹从来没见过那么漂亮的小洋房。母亲这个朋友,想必非富则贵。

  还未持按铃,门已经打开,一个男人迎了出来,三十余岁,衣着考究,一脸笑容,而且,他不是不英俊的。

  “请进来。”他态度很和善。

  守丹经过他身边,他忽然说:“你记得我吗,我叫罗伦斯,姓洛。”

  守丹一怔,记得,她记得有这个人,他打电话来,叫她通知母亲,那件事有好些日子了,这么说来,他与母亲已是老朋友。

  守丹脑海中忽然闪过另外三个字:老相好。

  她忽然笑了。

  罗伦斯洛没想到会在一个下雨的阴天看到如此晶光灿烂的笑脸,心一动,一股感动的暖流自心底升起,表情一时失去控制,有点呆。

  守丹看见了,又是一笑。

  罗伦斯洛这样见惯世面的老手居然会别转面孔,不敢逼视。

  招莲娜并没有看见这一幕,她走在前面,四处打量室内布置,目不暇接,十分艳羡地说:“洛兄,这两年你进帐实在不错哩。”

  只听得罗伦斯洛说:“哪里哪里,房子车子,统统是租回来的,这个月弄不到钱,下个月就得滚蛋。”

  说得这样坦白,这人倒也可爱,守丹看着他,不禁又嫣然一笑。

  那洛君呆呆地看着小女孩。

  真没想到招莲娜生得出这样的女儿。

  佣人已经摆出晚餐。

  “来。”洛君说,“尝一尝我厨子的手艺,这只清汤翅不少人都说好。”

  守丹坐下来,皱一皱眉头,这样郑重,就是为着吃这一顿?第六感觉告诉她不像。

  不过她乐得大吃一顿。

  家里永远只得冰箱里取出剩菜,守丹觉得她一生就是吃残羹冷饭长大的,开头是从九流小馆子里叫来的外卖,压根儿没新鲜过,后来饭盒流行起来,一打开便一股隔夜味,所以守丹不会放过吃新鲜饭菜的机会。

  而招莲娜,她无论吃什么,已不知其味。

  罗伦斯洛看着守丹狼吞虎咽,大惑不解,这女孩子,多久没吃饱过?

  招莲娜的环境竟这样差了?

  招女士开口:“我已欠了半年的租,就快被赶走。”

  “跟你说过多次,莲姐,搬一个小点的地方,排场缩一缩。”

  “再缩不如睡街上。”招女士狠狠地答。

  洛君有点尴尬,“当着孩子,这算什么话。”

  守丹也知道,实在是不能再紧缩了,公寓连天花板都剥落,也筹不出钱来粉刷一次,十只灯泡,九只不亮,也只能逐只换,乘机省电。

  守丹轻轻叹口气。

  招莲娜说:“我已无路可走。”

  洛君不安地看着守丹,“话别说得太夸张。”

  守丹给他一个微笑,意思是不怕不怕,这种话我已听惯听熟,只当耳边风,您请放心,已伤不了我的心。

  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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