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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世姻缘传-第1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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萋歃,管家们岂有不知道的?打伙子背地里数说,拿宁承古的讹头。这宁承古若是个知进退的人,与那同僚们好讲,再劈出一半来做个东道,堵住了众人的嗓根头子,这事也就罢休。他却恶人先要做,大骂纂舌头的,血沥沥咒这管家们。既然打伙子合起气来,这些管家们的令正,谁是不知道的,七嘴八舌,动起老婆舌头。禀知了相主事的娘子,对着相主事说了。 
  相主事大怒,当时将宁承古唤到跟前,审了口辞,说的倒也都是些实话,按倒地下,足足打了二十大敲,发恨要将陆长班责革。相大妗子道:“你也别要十分怪人。你那表嫂的性子,你难道不晓得的?他的主意定了,连公公婆婆都不认的主儿,他听倪奇合陆长班的话么?你发放他几句罢了,休要打他,也别革他。他替咱管待亲戚,有甚么不是么?”相主事说:“娘不知道他心里可恶,他这是堵我的嘴哩。” 
  正说话中间,传说已将陆长班叫到。相主事出到厅上,说道:“我叫你送狄奶奶到芦沟桥上就来回话,没分付叫抬到你家去成三四日住着!我衙里出去个男人也使不的,别说是个女人!你这样欺心可恶!”陆长班只是磕头禀道:“京城里一两一石米,八分一斤肉,钱半银子一只鸡,酒是贵的,小的图是甚么,让到小的家里住着?那日从宅里出去,就只是不肯走,叫寻下处住下。小的合倪管家只略拦了一句,轿里就撒泼,拔下钗子就往嗓子里扎,要交命与小的两个。倪管家说:‘既狄奶奶要住下,我回家禀声爷去。’狄奶奶说:‘你只前脚去,我随后就死。’小的说:‘下在客店里不便,不然,让到小的家里去,有小的寡妇娘母子可以相陪。房儿也还宽快。’住了二日,小的撺掇着叫小的母亲媳妇儿伺候到皇姑寺走了走。他次日又不肯起身,又待往高梁桥去,回来才走。小的说:‘高梁桥是往南的正路,狄奶奶走着就看了,省的又回来往返。’正倒着沫,宁承古来到。没等宁管家开口,那一顿泼骂,骂的宁管家只干瞪眼。小的说:‘宁管家,你回宅也不消对着爷学,省的爷心里不自在。你只说起身去了罢。’谁知狄奶奶这们个利害性子,好难招架呀!”相主事道:“他临行,倪奇打发你饭钱来没?”陆好善道:“小的只打发的狄奶奶离门离户的去了,这就念佛,敢要饭钱哩!”相主事道:“你那几日也约着搅计了多少银子?”陆好善道:“敢仔也费了够五六两银子。”相主事道:“为甚么费了钱又叫我不自在?”陆好善道:“费几两银子希罕么?只苦打发不动哩!”相主事问道:“他还说甚么来?”陆好善道:“倒没说甚么,就只问小的母亲合媳妇儿:‘说是你狄爷在京里娶了童银的女儿小寄姐,买的丫头,养活了他丈母一家子,见在洪井胡同住着?’小的母亲说道:‘只听的儿子说狄爷在相爷宅里居住,没听见有这话。狄奶奶休听人的言语,只怕人说的不真。’狄奶奶道:‘这话是相旺回家去亲口对着我说,有不实的么?’”相主事分付陆好善起去;又说:“宁承古我已打了二十板了。” 
  相主事回到后边,对了父母告诉说:“素姐此番进京,因小随童回去对着他泄了机关,所以叫他来作践了这们一顿。溯本穷源,别人可恕,这小随童恨人!”相大妗子道:“要果然是他泄露,这忘八羔子也就万分可恶!临起身,我还再三叮咛嘱付他,叫他别对你狄奶奶说一个字的闲话,叫他知道一点风信都是你,合你算帐!他还说:‘狄奶奶的性子,我岂不知道?我合狄大爷有仇么?’百当还合他说了,叫他来京里像风狗似的咬了一阵去了。”旁边一个丫头小红梅说道:“再没别人,就是他说的。那日太太合奶奶叫他去取做的小衣裳合珠垫子,回来撅着嘴说:‘罢呀怎么!每遭拿着老米饭,豆腐汤,死气百辣的揣人,锅里烙着韭黄羊肉合子,喷鼻子香,馋的人口水往下直淌,他没割舍的给我一个儿尝尝!只别叫我往山东去!我要去时,没本事挑唆了狄奶奶来叫他做一出‘李奎大闹师师府’也不算好汉!俺还说他:‘你这们争嘴,不害羞么?’他说:‘君子争礼,小人争嘴。情上恼人呢!’”相大妗子道:“等这馋狗头来,我合他说话!” 
  过了几日,狄希陈、吕祥、狄周、小选子、相旺都从河路到了张家湾,都径到了相主事家内,方知素姐已经雇了轿,差了倪奇由旱路送他回家,所以不曾与狄希陈相遇。相妗子又说素姐先到洪井胡同,寄姐合调羹不肯相认,混混了造子,来了;又撞到当铺,又怎么待往皇姑寺,没得去,上吊撒泼。又问狄希陈道:“你在家没打听出来是谁合他说的?”狄希陈望着相旺拱一拱手道:“是老随照顾我的。”相大妗子道:“好,好!相旺,你自家讨分晓!你不是害你狄大爷,你明是做弄你爷的官哩!”当时留狄希陈吃饭。狄周料理着往洪井胡同送运行李。狄希陈吃完饭,辞了相栋宇夫妇家去。 
  这相旺争嘴学舌,相主事紧仔算计,待要打他,只为他从家里才来,没好就打。一日,合一个小小厮司花夺喷壶,恼了,把个小司花打的鼻青眼肿,嚷到相主事跟前,追论前事,二罪并举,三十个板子,把腿打的劈拉着待了好几日。童奶奶后来知道,从新称羊肉,买韭菜,烙了一大些肉合子,叫了他去,管了他一个饱。他也妆呆不折本,案着绝不作假,攮嗓了个够。 
  狄希陈两次来往,都不曾遇着素姐这个凶神,倒象是时来运转。但只好事不长,乐极生变。后又不知甚么事故,且看下回衍说。 

  
   


第七十九回 希陈误认武陵源 寄姐大闹葡萄架



  酒后夜归更漏改,倦眼不分明。绿云骛髻是珍珍,乘间可相亲。 
  只道好花今得采,着肉手方伸。谁知是假竟非真,百口罪难分。 

                      ——右调《武陵春》 

  太凡世上各样的器皿,诸般的头畜,一花一草之微,或水或山之处,与人都有一定的缘法,丝毫着不得勉强,容不得人力。即如宋朝有一个邵尧夫,道号康节先生,精于数学,卜筮起课,无不奇中,后来征验,就如眼见的一般。一日,这康节先生在门前闲看,恰好有他的外甥宋承庠走过,作了揖,康节让他家坐。宋承庠道:“横街口骨董店内卖着一柄匕首,与他讲定了三钱银子,外甥急去买他,且不得闲坐。”康节沉吟了一歇,说道:“这匕首,其实不买也得;于你没有甚么好处,买他何干?” 
  宋承庠不听他母舅言语,使三钱银子买了回来,送与康节观看。花梨木鞘,白铜事件,打磨的果真精致。宋承庠道:“舅舅叫我不要买他,一定是起过数了。舅舅与我说知,我好堤备。”康节道:“匕首虽微,大数已定,岂能堤备?我写在这里,你等着匕首有甚话说,你来取看。”宋承庠白话了一会,也就去了。 
  过了一向,宋承庠特地走来,寻着邵康节,说道:“前日买的那匕首,忽然不知去向,想是应该数尽了。”康节叫小童从书笈中寻出一幅字来,上面写道: 

    某年月日宋某用三钱银,大小若干件,买匕首一把;某月某日某时 
  用修左指甲,将中指割破流血;某年月日用剔水中丞蝇粪,致水中丞坠 
  地跌碎;某年月日将《檀弓》一本裁坏,以致补砌;某月日时用剔牙垢, 
  割破嘴唇下片;某年月日被人盗卖与周六秀才,得钱二百文。宜子孙。 

  再说一个杨司徒奉差回家,撞见两个回子,赶了百十只肥牛,往北京汤锅里送。牛群中有个才齐口的犍牛,突然跑到杨司徒轿前,跪着不起。杨司徒住了轿,叫过两个回子问他所以,说:“此牛牙口尚小,且又精壮,原何把他买去,做了杀才?”回子说道:“此牛是阜城一个富户家大孛牛生的,因他一应庄农之事俱不肯做,又会抵人,作了六两八钱银卖他到汤锅上去。”杨司徒道:“看他能跑到我轿前跪下,分明是要我救他。我与你八两银,买他到我庄上去罢。”回子也便慨然依了。 
  杨司徒将牛交付了随从的人,夜间买草料喂养,日间牵了他随行。到了家中,发与管庄人役,叫他好生养活调理,叫他耕田布种。谁知此牛旧性一些不改,喂他的时候,他把别的牛,东一头,西一头,抵触开去,有草有料,他独自享用。你要叫他耕一垄的地,布一升的种,打一打场,或是拽拽空车,他就半步也不肯挪动。打得他极了,他便照了人来头碰角抵,往往的伤人。管庄的禀知了杨司徒。一日,杨司徒因别事出到庄上,忽然想起这个牛来,叫人把他牵到跟前。杨司徒道:“你这个孽畜,如此可恶!回子买你到汤锅上去,你在我轿前央我,加上利钱赎了你来,你使我八两银子,空吃我这许多时草豆,一星活儿不肯替做,我该白养活你不成?”叫人:“替我牵去,叫他做活!再如此可恶,第一次打二百鞭;再不改,三百鞭;再要不必改,打五百鞭;打五百鞭不改,剥皮杀吃!” 
  分付已完,这牛顺驯而去。那日正在打场,将他套上碌轴,他也不似往时踢跳,跟了别的牛沿场行走。觅汉去禀知了杨司徒。司徒叹道:“畜类尚听人的好话,能感动他的良心,可见那不知好歹,丧了良心的人,比畜类还是不如的!”这牛从此以后,耕地,他就领;拉车,他就当辕;打场,他就领头帮:足足的做了十年好活,然后善终。司徒公子叫人把他用苇席卷而埋之。 
  再说天下的名山名水,与你有缘,就相隔几千百里,你就没有甚么顺便,结社合队,也去看了他来。若与你没有缘法,你就在他跟前一遭一遭的走过,不是风雨,就是晚夜;不是心忙,就是身病;千方百计,通似有甚么鬼神阻挠。所以说:一饮一食,莫非前定。 
  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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