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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莲-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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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清了清嗓子,认命的坐到他旁边去,拼了命去想找出能说的话来,可是没有,那怎么办呢?你就低垂了头,咬紧下唇,缩在那张大花梨木椅上,真正像一个受了很多委屈的孩子。他很爱看你这类小动作。那说明你没奈何,只能认命了。确切一点的说,他就爱看你这副走投无路的样子。你走投无路了,你无处可去了,他再收容你。他其实很明白这样的收容产生不了爱。却能让他无比安心,他就是那种要靠实质性的占有去确认他对“一切”的感情、或是“一切”对他的感情的人。 

所以,你和他,一开始就注定没有什么太好的结局。 

三个人的午宴,弄成了十几人的排场。石公子从心里又把你叔看低了一层。无聊! 

不过都是应付而已,醉翁之意明显不在那半坛酒上,在你那儿呢。他和你叔轮番劝你酒,平日里你就是个滴酒不沾的人,今天席上也是硬撑着喝几口,不想他们劝得那么凶,终于给醉了…… 

你酡红着一张脸歪在椅子上,连醉都醉得特别乖,只是晕得厉害,想找杯冷茶醒醒神。没曾想站起来就旋天转地,脚都撂不稳就往地板直栽下去,正正栽到石家公子的怀里: 

“唉……醉了啊,先生……” 

你酡红着一张脸歪在椅子上,连醉都醉得特别乖,只是晕得厉害,想找杯冷茶醒醒神。没曾想站起来就旋天转地,脚都撂不稳就往地板直栽下去,正正栽到石家公子的怀里: 

“唉……醉了啊,先生……” 

他满满的抱着你,声音柔得能将人化开。你叔在场面上转惯的,一见就知道如何行事,蹑着手足退下去了。 

她一脸宿命的看着他把你抱到屏风后的那张贵妃椅上——在劫难逃——她对你是又怜又忧。怜的是你那残了破了的躯体,忧的是过后你拿什么脸去面对他面对那些针一般戳上来的目光:你那么薄的脸皮。话说得偏了都要脸红的你。 

镜头在她面前拉长,变得真正的年代久远,好多东西都在一百五十年后灰飞烟灭,却独独留下这个飘飘忽忽的镜头陪她过下去,猜下去。 

他轻轻轻轻的拍着你的背,看起来竟像个哄着孩子入睡的“娘”。她想从这母性泛滥的举动嗅出点阴谋来,却意外地发现了里面的单纯。 

太矛盾了。他费尽心力不就是为了将你收归己有吗?怎么临到你成了“砧上鱼、案上肉“的时候,他却不愠不火了? 

他在笑。 

这笑竟是暖的呢!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 

十八岁的石家长公子,年纪轻轻便有了三十四条人命债背在身上。他有他自己的一套作派。这作派里头包藏的是血腥杀戮、勾心斗角,需要的是冷冰冰的当机立断、残忍狡诈,没有别的。这套面厚心黑的学问他悟性那么高、参得那么透,连人都整个冷下去了,那笑怎么还可能是暖的呢?! 

可这笑还是暖的。这笑起来的时机也凑巧——就在你头昏恶心,分不清眼前光景吐了他一身的时候——很纵容,像是在宠一只懵懵懂懂中犯了错的宠物。性质,和一时大意让猫儿的爪子挠了一下没什么不同。 

可这笑还是暖的。这笑起来的时机也凑巧——就在你头昏恶心,分不清眼前光景吐了他一身的时候——很纵容,像是在宠一只懵懵懂懂中犯了错的宠物。性质,和一时大意让猫儿的爪子挠了一下没什么不同。 

他很仔细的把你的衣衫除下;清掉秽物;替你擦身。 

然后,那个晚上,他就这么放过你了。 

   

那个晚上,只是那个晚上而已。你一夜好眠,不过是他成竹在胸的反衬——你怎么翻也翻不出他的五指山了,他干吗着急? 

你还不知道。你不知道的事情有很多,在这世上…… 

比如说,你不知道: 

人一辈子里头,有许多动作是不能做的。像现在这个——这个回头。 

你听闻他几声惨淡无比的短号,回过头去看了一眼,一念之差,就让你看着他头破血流的光景。你也从来不会想“该!这是他应得的报应!谁让他动手来着?!”连怎么简单的自我开脱都不会就只会“回头”,把责任和麻烦一同揽到自己身上去。 

就说实话吧,凭你那一下子还能打出个“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来?!他是,硬抓紧了你那点怕事,使劲的折腾,料定你必有“回头”这么一出。 

一念之差。不忍舍人一条性命的一念,不敢惹出麻烦的一念,一辈子犹豫无定的一念,原来你就是这样万劫不复的! 

你给他的声音吓得六神无主,回了头奔往他身边去,满世界的找能给他捂上伤口的东西。“哧啦”一声布帛裂,你就着自己的衫子撕下往他头上缠去,缺了一大幅的袖在你身上造出一身破败的效果,大半截细瘦的臂挂着零零星星的布从头上绕过去了——你想在他脑后打个结,先把汩汩流的血给止一止:来不及想你亮给他的是什么。一个大破绽。 

也许很多人都弄不明白,包括她自己在内:他那股凶险的欲望是从哪里开始的。 

难道就是这半截青白细瘦的手臂?!这猜测已不仅是荒谬而已了。 

可,若不然如何解释呢?他毕竟在你醉得一塌糊涂的那晚放了你一马。那晚你已然是他砧上鱼、案上肉,全身都是大破绽,只“待宰”而已。而他居然满不在乎的放了你! 

也不知是谁太天真了——是她,还是你?想想看,高门大户的石家长公子,十八岁上,什么风月都见识过了。他算到死都算不上是个多情种,一辈子只动过两次真感情。他啊,他把这两次一股脑的砸到你身上去了。他找你,他等你,他为你抗住整个庞大的石氏家族,他为你不肯娶妻生子视天地正途如无物。那,他找到你的时候,你以为你还跑得了么? 

他把你叼在双腿中间,出声就是冷冷飘飘的威胁:“行之……你想看我死是么?那别跑啊,完事后我给你把刀,你往我脖子上那么一划……血啊……慢慢慢慢的流,你就看到了,多好……” 

你被他满头满脸鲜血制造出来的效果惊怕了,不,应当说是又急又怕——你每每不知该如何脱身,到了死结上,你也不是驯顺羔羊,也会拼了死力去护自己。可他们总知道打蛇随棍上,轻轻就捏住了你的七寸: 

你爹当年便是这般鲜血淋漓的死在你面前的,那年,你只得三岁。十几年了,那血带了股铜锈味一直新鲜在你的记忆里,底层。三岁的孩子能懂什么?是,三岁的孩子什么也不知道。不知道生离死别,不知道天伦已无,甚至不知道伤心。但,三岁的孩子会在下意识里把“味道”藏起来,他知道“怕”了。知道这味道里的危险,他会恐惧,恐惧后是照样是三岁孩子的反应——没有任何反应能力,或者是说是暂时“忘记”了该如何反应。 

这是你三岁那年得来的伤,一辈子好不了,伤在那里,破绽便从那里漏出。 

她眼见着这样一个失去反应能力的你。 

你一脸凉凉的泪,两只手紧紧抓住自己襟口,硬逼着自己说话,一开口啊,那声音都颤得不成调了: 

石公子……我不愿…… 

他是这样回你的:行之,你不愿?……你不喜欢?……可以后我们每天都要这么做啊……你怕?不怕不怕……不怕啊…… 

十八岁的学生在诱哄十六岁的先生。学生的一把声里含了不知多少疼怜,可背后呢?依然是那股冷冷的精明,依然是不肯轻饶的算计。 

她一直都希望是自己看错了想错了。二十出点头的女孩儿,还很天真的,以为就算是一方对另一方用了暴力,那也是因为爱惨了对方,无可厚非,无所指责,从头到尾都是浪漫。似乎假“爱”之名就能通行无阻,暴虐与凶厄都能进行得天经地义。 

他就手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罐,抹开面上,挑了一小块放到你嘴边 

“行之……我知道你怕的,来……吃点儿福寿膏就好了……来……听话……” 

你汪着一泡泪,奢想能逃过一劫 

“公子……柳桥……是柳桥不对……开罪了您……挂职求去,事先也没来得及禀告一声……是柳桥不好……” 

你始终认为他是在报复,还以为只要他气消了你便能逃过这一劫,免了这顿“痛”。 

他听了,把嘴角一掀,给你一个温煦如风的笑“行之,我喜欢你呵……” 

你听出来了,他实际是在说,你逃不掉的,认命好些。 

说完,他就钳开你的嘴,硬硬将那黑色膏体塞到你咽喉深处。 

她看见你弓起瘦骨嶙峋的一张背,勉力挣扎,连额角的血管都暴起来了,只为呕出那块黑色膏体。 

他不许,捂死了你的嘴。看看,从捡你回来到今天,这套动作得费他多大力气——只是为了把你收归“己”用。再看看,石家公子那张静起来赏心悦目的脸此时显出一种动态,除了“狰狞”这个极端反派的词,她竟再也想不起任何足以将它彻头彻尾地刻出来的言语。 

你瘦长的手惨惨的死守在襟口,徒劳罢了!先天体弱后天缺吃少穿的你能有多少力气去抗那双阴狠灵巧的手。好了——襟口你是守不住了,你还很天真的想把时间拖一拖,谁想拖也拖不了,还被褪得只剩一件蔽不了体的中衣。 

福寿膏,阿芙蓉,鸦片。叫法再多也只是一种东西。她知道这东西,甚至可以说得上了解,为了你这个一百五十年前的人,她去了解,还特意选了一门叫《毒品学》的课。 

她就是这样为了了解而了解。所有的准备就是为了这刻的记录。 

姑且叫它鸦片吧,一个物总要有称呼不是。明中到清末,它完完整整记下了一个民族是如何在狂欢中堕落的。看啊,那花一朵一朵尽态极妍的摇曳在春风里,很好养活,好到几乎无耻的地步,别的花花草草在它旁边生生死死,它却不动声色的长,长到秋天结个骷髅般的果,像是预先知道并把死亡的样子长出来——然后一切生生死死都结束在人的手里。她更愿意相信那毒人的果是花对人的报复。是对“人”这整个种属的报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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