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王侧-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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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颜，你不舒服吗？”泫之回头，看到她的虚弱，笑容顿时湮没了，取而代之的是隐隐的担忧。

　　“马车颠得有些厉害罢了，没什么大碍。”清颜微微一笑，希望宽了所有人的心。

　　清明稳住她的身子，侧目望了眼外边，语速急促中带有宽慰，“颜儿，已经在山坳上了，在片刻的工夫就可以到了，你再忍一会儿。”

　　清颜“恩”了声后，闭上眼靠着兄长小憩。

　　泫之不放心地看着她，又看了看清竹，似乎想问些什么，但终于还是没有说出口，他将身子探回车内，已经没有什么心思去看郊外的景象了。马车内的气氛沉闷起来。

　　最后开口的是苏清明，“泫之，你是在担心颜儿？”

　　“恩。”少年的心被旁人识破，俊秀的面孔酡红，尴尬地杵在那儿，那神情仿佛是个做错事的顽童，正等着受先生的惩罚。

　　清明朗声笑了起来，“泫之也是个可爱的人啊！难怪颜儿会求父亲带你一同来见她的娘亲。”

　　“娘亲？”少年不解的目光正好落入清竹眼中。

　　“难道你不知道今日是颜儿娘亲的忌辰吗？”清竹两道好看的眉皱拢，探究地看着少年，但他一脸的迷茫似乎不像是知道的，“难道颜儿她没有告诉你吗？”

　　泫之摇头，心底却生出一丝怅惘来，酸涩诲痛，难受得紧。一时间也说不上话来，呆呆地望着她出神。

　　清竹叹了口气，陷入了沉思之中。

　　一路上，三人都显得格外沉默，直至马车戛然而止。清颜娘亲的墓地筑在偏僻的山谷处，四周被云雾缭绕，天晴时可以见到流岚和白色的云絮。空气里静谧地流淌着潮湿而清凉的花香和山林特有的气息，圆形的墓冢上已经长出了许多鲜绿的青苔，还有白色零星的无名野花。

　　墓地周围的风在耳边作响，冰凉冰凉的。

　　清颜缓缓地跪倒在墓地前，修长的手指轻轻抚摸着石碑上的字迹，她的笑容出奇宁静温柔，声音淡淡的含有某种深刻的思念。

　　“娘亲，我来看你了。那么久没有来了，你一个人会不会很寂寞，会不会怪颜儿？”眼泪如星芒片片陨落，苏清颜的脸色还是显得苍白，她却努力地笑着：“我很听话，哥哥们待我很好，所以你不要担心……”

　　她的身旁是三名出色的少年，他们的表情肃静，但都安静地听她说话。

　　“娘亲，清羽姐姐去了瑶都看望姑母，所以今年你也许见不到她了。不过，我找到了可以相信的人……”清颜温柔的回眸，目光落在了泫之的身上。“泫之，你过来见见我娘亲，我想她一定会高兴的。”

　　“信任的人。”

　　清竹反复咀嚼着其中的意义，他乌黑的眼底幽深一片，焦距遥遥的落在远处，心如明镜被一池春水吹起了涟漪。

　　泫之默默上前，屈膝。

　　他笔直地跪在了坟前，“我会照顾好阿颜，不让她伤心难过，流一滴眼泪，请您放心。”虽然不曾见过阿颜的娘亲，但是他知道，她生前一定是个温柔美好的人，很疼爱阿颜。

　　少年的誓言字字句句都分外清晰有力，他没有去看清颜的神情，但却明显可以感觉到她的气息如最温暖的晨曦曙光笼罩着自己。

　　“泫之，我娘亲会听到的。”清颜将花插在坟前，双手扣紧，祈祷了一番，才转身对少年微笑。

　　“恩。”少年郑重地点头。

　　“哥哥，我想再待一会儿。”清颜朝身边的兄长们说道，两人同时默契地退到了十米之外，动作奇快，让人看不清步伐。

　　清颜丝毫也不惊奇，苏家的人身怀绝技从来不是什么秘密，谁也不会知道看似文弱的二哥其实是个绝顶的高手。她从宽大的袖子里掏出一个造型奇怪的东西，放在嘴边吹，而手指配合地舞动。

　　悠远的曲调慢慢释放出来，低低的，很轻，但是其中的悲伤却慢慢沁入肌肤，一寸一寸纠缠住他的心。泫之忍不住跟着哼了起来，这个调子带着浓重的异域风情，虽然只是简单的音符串联，仍然觉得莫名苍凉和忧伤。

　　可是他猜不出这个曲子的出处。

　　“阿颜，你吹的是什么？”

　　清颜把手里的东西递到他面前，那东西通体乌黑发亮，上面排布了一列小孔，总共有八个，刚才清颜吹的一头略微显得尖些，底部光滑。

　　泫之凑近仔细地摩挲，还是看不出究竟来。

　　“这个叫埙，因有八孔，所以又叫“八埙”，它是娘亲的生前最爱的东西。以前娘亲常常用它吹些曲子哄我睡觉，我只学会了其中的几首。”

　　“你娘亲不是中土人氏？”泫之问道。

　　“娘亲来自南疆小国，可是她是这世上最好的女子。父亲大人常说，‘他这一生最值得庆幸的就是遇上了我娘’。”清颜的眼珠清亮，似乎蒙上了一层水雾。温柔的声音里涵盖了浓浓的幸福，她是很爱她的娘亲的吧。

　　“你娘亲一定很美。”泫之从她的笑里仿佛真的可以看到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丽女子在澄澈的天宇对着他温婉地浅笑，那温暖由彼端传到心中，满地生花。

　　“她时常对我笑，用温柔的眼看着我，声音柔柔弱弱的，很好听……”清颜露出甜美的笑容，一旦提到她的娘亲，她的心里溢满了酸甜的情感，虽然在她很小的时候娘亲就不在了。可是她知道，娘亲一定很爱很爱自己。

　　今兮是何兮，搴州中流

　　今兮是何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好被兮，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芦花飞翠，荷叶飘香，她的歌声婉转回响，那么清澈纯净，空灵得不染丝毫尘埃。

　　“泫之，你娘呢？”歌声止，清颜看着他。

　　少年的身体僵硬下来，笑容也很不自然，过了良久才开口，“我娘很严厉，不爱笑。从来都不曾有你这样的歌声……”想起那个冷若冰霜的娘亲，他心底忽然涌起无限的怅惘来，娘亲似乎从来没有对他笑过，除了他也得到爹爹的夸奖。

　　不论多苦多累，他都不敢在娘亲面前流露出来，只有面对四哥时才隐隐露出脆弱的表情。

　　只言片字里，清颜读懂了他的寂寞，有些心疼起这个眉目干净的少年。于是她说，“泫之，我教你吹埙好吗？你难过的时候，吹起它我就会知道了。我会立刻来你身边陪伴你，不让你一个人。”

　　“阿颜，谢谢你。”少年的眼眶湿润了，他拼命用衣袖擦去泪痕，可是颤抖的声音仍然泄露了他的激动。

　　清颜笑着，握住埙开始吹起了曲调，少年临风侧立。

　　而山的另一边，两名男子负手临立，目光落在他们二人身上。

　　“大哥，前些时日国子监里的传闻你可还记得？”温文的语气，漫不经心的语调出自苏清竹口中。

　　清明微怔了一下，“你说的是关于六皇子失踪的事？”

　　“虽隐藏得极深，但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怕是那六皇子已经流落民间了吧。”他一再探究那名自称“泫之”的少年也不是无根据的，只因那负气出宫的六皇子平素只穿白衣，又有一张倾国倾城的容貌，堪比女子。无论是举止气度还是外表来看看都跟泫之有八九分的相似，何况再加上父亲大人的异常之举，不得不让人起疑啊。

　　清明毕竟也是聪明人，兄弟二人的心思到了一处。

　　“眼下不要惹出什么动静来才好。”

　　“大哥，颜儿还不知道少年的身份，是吗？”清竹乌黑的眼底闪过一丝懊恼，早知道当日就不该救了这少年。不然今日也不会招来这么多的麻烦，何况此事还牵扯到了颜儿。

　　“清竹，依颜儿的玲珑剔透怎么会猜不出呢，只怕是她不愿意深究吧。你我就随她去，静观其变。”宽厚的大掌落在清竹肩上，因为身体的沉重连心也压抑起来。

　　该来的终归还是要来的。

　　宿命注定的纠缠谁也无法抗拒。

　　
［浮光掠影：第五章　离别之礼］


　　苏清颜才入府，就发现今日苏府的气氛莫名中弥漫着窒息的沉重。她微蹙眉头，发现两位兄长的面色不善，似乎真的出了些她不知晓的事。

　　管家一看到他们一行人，匆忙跑到大少爷苏清明身边，压低声音说了些什么，就发现清明的脸色凝重，就连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二哥也慎重了起来。而至始至终只有泫之似乎还没有感觉到异常，依旧含笑站在清颜身侧，他的眼波澄澈空灵，白衣如雪，还是美得那么惊心动魄。只是，为什么她会觉得这种种都是由这少年而起？

　　清颜侧目，目光中带着迷惑的茫然。

　　“阿颜，你怎么了？”泫之笑着回头看她。

　　“突然觉得有些累了，我想先回梅苑。”她暗笑自己的多疑，一番旅途确实觉得累了。一个旋身朝着幽静的院落走去，于是她没有看到泫之瞬间寂落的眼眸和兄长们的忧心，以及苏府外戛然停顿的马车。

　　“泫之，你究竟是什么人？”看到清颜逐渐消失的白色身影，清明终于忍不住心底的疑问。

　　这一问，问得少年面色微白，他刚要回答却被门外的人影惊动。待看清楚来人的面貌时，倾国倾城的脸顿时煞白如纸。

　　那人居然是当朝的四皇子！

　　居然是他最最尊敬的四哥！

　　“六弟，请随我回宫。”四皇子的声音清冷，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和强硬。他的青色锦衣折射出冷然的寒光，面目如雪。

　　泫之看了看苏家两兄弟，见他们似乎并没有显得太惊讶。独立在四哥的面前，他乌黑的眼珠被覆盖在柔软的睫毛下，细碎的光芒错落交织成无双的画卷，有什么汹涌的感情在静谧流淌。

　　半晌，才听到他说：“我还要见一个人。”

　　“是苏小姐吗？”四皇子的目光透出了然的精锐来。

　　“是阿颜。”什么人都可以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