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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处闲春剪烟枝-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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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了件浅紫贴身的棉袍,静静侧卧着。经过刚才那番折腾,他愈发疲惫了,出尘的五官依然绝美如画,鼻翼微微龛合,间断的浅浅喘息,模样更显得虚弱。 
  烟洛叹口气,世上竟然有男子,好看到这个份上。便是如此狼狈的时刻,那份温谦斯文的俊美仍旧令人心颤。轻手轻脚的蹑了过去,秋萍红蓼正在收拾换下的衣衫和用具,烟洛便冲她们打了个眼色,示意她们不要出声。自取了湘红的菱被,小心为钟隐掩了。他的睫毛动了一动,却未睁眼,“清?” 
  “嗯!是我。”烟洛抬抬眉,惊异于他的敏感,柔声道:“好些了没有?身上可还恶寒?” 
  钟隐的眼睫缓缓一掀,深邃的眸子微微迷离,他只是轻轻嘘气:“抱歉!” 
  对面的女子却怡然笑了,无惊无恼,为他掖了掖被角,明快的语声宛若初夏的和风:“我们是朋友,何来“抱歉”可言?钟隐已将毒吐出了大半,现下只管歇着,稍后子槐将药配了回来,我便帮你熬制解药。方子是师傅配的,虽不能十拿九稳,但总该保你无碍!” 
  钟隐本欲回答,身体却骤然又被一波冰寒冲袭,冷意霎那间蚁啮般的钻入五脏,似要毁掉他的心神。无法再维持如水的笑意,他颓然将眉蹙得死紧,闭目不欲让人见到他痛彻的眸子。烟洛忧心忡忡,却也不敢点破,只是抢着讲道:“别多讲话,费精神!有什么要讲的留到毒解了再说。冷么?”一面嘀咕着,自言自语站了起来:“还是再拿床棉被过来保暖比较好!”起身自去取了棉被来给他覆上,又叫秋萍他们寻了自己素日用的一个蛇皮酒袋,里面装了热水,塞到钟隐手中。 
  钟隐的手原本痉挛的握拢,隐隐约约,却在极寒中遇到了热源,回手攥住抱紧,本能的欲自那热源上吸取渴望的温暖。烟洛的手亦被他一搅压住了,一拔却并未拔出。手心隔了丝棉料子,仍能感觉一层凉气,顺了血脉凉到人心里头。而钟隐,似乎真的很瘦:他的手指极细极长,微微的颤抖却极其明显。因着毒性发作,他的神志已逐渐迷离,却并未呻吟;除了眉心死命的拧着,优美的唇线也愈抿愈紧,脆弱得几乎快变做了苍白的一线。 
  烟洛被他如此握着,却突然记起初遇钟隐时的情形:春色无边的街头,他在她身后,悠悠淡立,却仿佛天地之中,始终只他一人,那般的澹泊自在,那般的潇洒无羁。立时心脏突突的跳疼,也快承受不住,幸而子槐正巧回来了,她便飞快的抽手,赶着去熬药,一面拼命回想入药的顺序,一面脑中竟蹦出小引的笑脸,引得心思又一阵急痛。把扇的小手越发来往不停,只想将那不祥的思绪统统扇熄。 
  夜已皆墨,渐渐的,一股浓郁的药香便从灶间袅袅的飘了上来。子槐悄无声息的进来,一脸严肃的立在后面环了胸看她熬药。烟洛一直专心致志的,小脸直被热度醺得发烧,侧头终于瞥见了他,稍稍吓一跳,嘟嘟嘴道:“药已好了,可以去喂殿下服药了。”将那紫砂罐里的药慢慢滤了出来,药液泛着深暗的褐色,白雾四溢。 
  子槐却按住了淡蓝的釉花碗:“你确定有效?”他睨她,言语间却仍是不大信任。 
  烟洛“嗨”了一声,不甚客气的瞪他一眼:“你还有别的法子么?” 
  子槐无奈,端了碗去了,烟洛施施然随后进屋。好些双眼,巴巴得望着半是昏迷的钟隐几乎被灌着咽下了那碗药。子槐小心的放钟隐靠下,几乎每人都在心中都在开始默念“阿弥陀佛”。待了一刻,似乎真的有了几分起色,钟隐呼吸逐渐平稳了,面色也恢复了些,不再死人般的苍白,只是唇上脆俏的紫气依旧未散。烟洛不放心,又为钟隐把了把脉,浅浅弯了弯嘴角,冲大伙安慰的一笑。众人不禁同时松了口气,留下了子槐,其他人便退出去。烟洛又给钟隐备好了药,前后乱忙了足两个时辰,也累了,起身便要出去。钟隐的声音极轻极淡,却从后面传来:“清,你不问我?” 
  烟洛一扭头,发现钟隐不知何时睁了眼睛,双瞳点闪些许幽光,却已恢复了一片慧明。于是冲他莞尔一笑:“你身上毒性未褪,有什么话,明日好了再讲也不迟!”抽身欲走,心中疑点虽然极多,然而钟隐属下的态度也有几分怪异,她还是不要多嘴为妙。 
  “你可晓得煮豆燃萁!”他的语声迟迟,慢出了一句。 
  烟洛的心蓦然一沉,那不是最有代表性的描写兄弟阋墙的诗歌?钟隐虽然掐头去尾,不过显然意有所指。想不到那李弘翼竟狠毒如斯,真欲一举要了亲生兄弟的性命?顿住了脚咬咬牙,不住为钟隐叹息。窗外月圆,清辉娆娆,院外的楠竹却藏在暗处,片片剪影在丝丝的凉气中如吞吐的刀锋。分明是一番静谧,却悚悚然令人心凉;烟洛下意识的打了个寒噤,回首问道:“与我可有关系?” 
  两目寒星幽闪,蕴着谜一般的深测,静静落在她的面庞。钟隐瞅了她一刻,却微微摇头;露出个微温的淡笑:“是为太子的事!”横于心中的石,却已是松动几分。这女子的眼神如此干净明亮,没有丝毫做作,该与大哥无关。只是为了什么,她却要骗他? 
  烟洛却在他的目光下瑟缩了一下,是了,在这样一个地方挣扎长大的钟隐,又怎会是个只懂风花雪月的风流才子?他不肯多说,是想护着她,抑或是想防着她?思忖了一刻,扬了眉,嘴角微微一挑,罢了,少知道一点,也许活得还长久一些。 
  钟隐察觉出她微妙的自嘲,眼神刹的一暗:“怨我么?” 
  烟洛张了张口,末了却是一笑:“钟隐不必多心!身体要紧,你先好好休息!”盈盈款款的转到小屋门口,拉开门,径自出去了。 
  钟隐望定她消失的方向,面上恬淡的忧郁被清辉勾得虚了,唯独那双瞳之中流转的情愫,色彩流转,浓重无比。子槐在一边忍不住问道:“殿下,现在感觉如何?” 
  “该当无碍了!” 
  “这次因为属下护卫不周,累殿下遭逢险境,请殿下处罚。”子槐单膝跪了,语气颇为自责。 
  钟隐仅只苦笑:“子槐何罪之有?快起来吧!” 
  从太子府赴宴出来,他便察觉不妥,感觉浑身一阵阵的奇寒浸骨,痛彻心肺。他服下了所有随身的解毒丹药,一却一无效果。偏偏行至自家附近,却发现父皇与大哥的旗队。心念一转,便猜出这是大哥的一石二鸟之计:他事先派人混进了太子府中,专在自己饮食中下了毒。然后一面将昝先生请入宫中,令自己求助无门,一面又将父皇引到自己府中来个守株待兔。他既有十成的把握毒死自己,又在父皇面前洗清了嫌疑。如若自己当真死在父皇面前;父皇定然龙颜大怒,追查前因后果,案子自然而然便会落到太子头上。大哥再索性将那下毒之人杀了灭口,皇叔到时候定然欲辩无词,不仅丢了太子之位,更难保不会送命。原本自己的其他四位皇兄都已故世,折了太子,又殉了自己,日后这南唐国君之位,岂非大哥的囊中之物? 
  幽凉的空气中,钟隐的淡然却化作了薄诮:“大哥,料不到你千算万算,却并未算到,这世上竟还有一人能解了你特意为我研制的剧毒。” 
  子槐不禁瞧瞧钟隐,六皇子身中剧毒,却沉着如斯,不仅摆脱了大皇子派来盯梢的人,还思虑周全,着人去青楼饭庄制造自己正光顾的假象,令大皇子对他的行踪毫无头绪。他却仅只带了他们三个,来到这小小的“闲芳轩”。他家少年主子的冷静,有时令他都心生恐惧。过了一会儿方才开口,谨慎问道:“不过属下不明白,既然孙易在大周时见过那个宋小娘子,晓得她对殿下隐瞒了自己的身份。她身边的叶公子,更加武功诡异。殿下此次还贸然前来,便算他们不是大皇子的人,如若万一他们企图对殿下不利,我们岂不……”他顿了一顿,送羊入虎口这种错,他精明的殿下怎可能犯? 
  钟隐吁了口气,清淡的目光幽若午夜飞雪,一字一句,却有几分苍凉的笑意:“我只欲一赌……” 
  “殿下?”他惊愕;一定是幻听了吧。 
  钟隐闭上了眼,却不想再说。子槐疑惑得对,这份孤注一掷的确不太像他。枉自己一直自负小心谨慎,这次,倒的确意气用事了。这些年来,自己再三退避隐忍,只肯纵情诗歌画楼,到头来却仍旧躲不过大哥的嫉恨。本以为心中早已超然,修至静淡无波的程度,临到身陷绝地时方才发觉,这心思,却一如从前,悲凉若秋。 
  几日前知晓宋清骗了自己,心中的窒闷竟然更加的异乎寻常。他一面亲自绘了画像,命人连夜去大周打探,一面却一忍再忍,不愿再从她口中听到任何一句自己不欲听到的谎言。如今来找她,却是由于心中仍存了期望——他已被迫得无路可退,却隐约希望自己仍能信她,望她真心相待。 
  所以他决定赌一次,如若她帮了他,他便不用死,亦不会拖累了皇叔;若他输了,也是命定,无非便是绝了这凉薄人世,再不消操心烦恼;左右周全。 
  结果,她没有令他失望,不问缘由,她便助了他。她伸出手臂支撑着他,模糊中似有柔软的指暖住了他的胸口的冰寒,为他催吐为他熬药,一股清浅的兰花香气始终缭绕在空气里,令他莫名的心安,却也莫名的有些心痛。如此聪慧的女子,如此温暖的女子,可不可以,不要做我的敌人…… 
  烟洛回了房间,抵住门立了,微微的偏偏脑袋瞧着窗外圆月,想了想仍旧一笑。不论如何,钟隐的命却是救了下来。有个人立在黑影里头,冷不丁的出声,懒懒的,似笑非笑:“你倒是心肠软的很!” 
  〃你回来了!〃烟洛听出是他,点头,一本正经道:“这也算我唯一的优点了!” 
  叶橪被气得笑了,啧啧出声:“这样子帮他,日后你还有个清静?” 
  烟洛愁眉苦脸了一小会儿,继而靠着门耸了耸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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