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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处闲春剪烟枝-第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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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错,他是不舍得。不过,想留住清儿的原因,也不只如此。叶橪有太多秘密,任清儿被蒙在鼓中,就无知无觉地随他离去,他又怎能安心? 
  “六皇子,我终究会带她离开!”重音落在“终究”二字上,笃定而不羁。 
  “叶兄,我讲过的话,也仍旧算数的!”不轻不重的回应,仍然是钟隐的淡然自若。 
  “什么说话算数?”一声脆响,一抹纤秀的影,已至身后。烟洛拍了拍沾了灰尘的浅黄丝袍,颦了烟眉,似有嗔意:“又在商量什么,特特跑这么远,不想我听到?” 
  阳光沐下来,暖洋洋的让人心情舒畅。钟隐略为窘迫的瞅了叶橪一眼,叶橪原本眸色稍沉,这时候幸灾乐祸的吸吸鼻子,吐槽道:“是啊六皇子,咱们密谋了什么,告诉她,方显得有诚意么!”明显的要报刚才被钟隐三言两语挤兑住的怨气。 
  钟隐无可奈何,咧咧嘴,“清……” 
  烟洛“扑哧”乐了,快言快语道:“不用讲了!左不过就是金陵那边被太子搅得尔虞我诈局势混乱,你们想罗嗦,我还嫌听的头痛呢。钟隐你就少操点心,病还好的快些,船到桥头自然直,这道理不难吧?叶橪呢,也节约点机心。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此二句至理名言,赠你自勉!”说完了,转眸瞅瞅两个看着她有些发呆的俊男,挥挥手笑眯眯道:“下一站去哪里?走吧!” 
  钟隐与叶橪忍不住对视一眼,俱是哭笑不得。稍稍迟疑,各自迈步,左右慢随其后,心情却难得有了默契。这么个女子,灵善如水,清爽如风,叫人宁不费煞心苦思量,何处明月,可共婵娟? 
  风中散布着各种花开的香气,璀璨生机在每一处枝头水滴间闪亮。那一路山水,兜转迷离,引人入胜。承载了几许情怀快慰,几多马上春风?意醉旅途,梦织韶华,现实无终,岁月无涯,是如此,如斯潇洒的幸福。然而这点感慨,他们很有默契的,从来不提……他们都很清楚,再自由的旅途,终有休止的一日。 
  两个多月以后,终于重回金陵。都城依旧的繁华热闹,烟洛却无端的几分颓唐。回了这里,钟隐,叶橪,包括自己,就不可能再像出游时那般自由自在。大家都有正事要做,钟隐的朝堂,叶橪的江湖,自己的小小的闲芳轩。她开始担忧大周那边的情形,因为整整快半年了,她都没再收到赵大哥的信。 
  不想叫叶橪知道多生周折,烟洛自己通过买花茶的渠道,刻意结识了几位据说是东京来的商人。佯作不经意的打听起赵家的事,两个人中倒果真有一个顶用的。那个叫刘宁的壮年人,很八卦的口若悬河:“赵大人如今可是春风得意啊,又升了官了,还深得圣恩。这不,他的正室病死,才三个多月,皇上就立马做主给他赐了一门更好的亲事,娶了彰德军节度使王公的二女。听说那日赵府大宴宾客,排场风光极了。连皇上都动了兴致,有去观礼呢!” 
  烟洛听愣了,忽然手脚口舌都有些不听使唤,一时心中五味翻腾,到了舌尖,涩涩。赵大哥的妻子去世了,然后,他就另娶了。迅捷,快速,果断,哈……原本,大丈夫真英雄,又何患无妻?……如此,而已吧……也就是,如此了…… 
  热风寂寥。很好!   
  杀机重重   
  霞光西倾,菡萏飘风,荷香暗送。一抹莲白的影,若纤云浮于柔草,烟洛环着微蜷的双腿,将脑袋枕着自己的膝盖,眸色几丝迷离。 
  她知道自己又任性了,从客栈出来,遣回了竹子,自己一人跑来这片城东的荷塘,然后很没形象的坐着发呆,从艳日当空至夕阳西下。钟隐来过,带着特有的出尘清香,他蹲下身平望着她的眼睛,眸中的忧虑不曾藏隐:“清,怎么了?” 
  烟洛眨眨眼,不晓得如何回答,只得诚实的摇头:“现在说不清,也不想说。” 
  钟隐默默看了她一阵,轻声哄道:“心情不好,我陪你!”,嗓音柔若春澜,真的预备在她身边坐下。 
  烟洛想也没想便拦住他,快快的接口:“不必了,钟隐,我没事的,只是想独自静一会儿。” 
  她的拒绝太过下意识,钟隐似乎有点受伤,润星的眸子深幽了一些,视线无声的在她微垂的轮廓上高低逡巡,过了一会儿,他站起来,一袭浅青倜傥,温谦如竹:“那么别坐太久,水边湿气重。如若有事,记得来寻我,嗯?” 
  “嗯。”烟洛应了声,冲他扬扬嘴角。钟隐愣了一下,转身去了,子槐走过来,有些个没好气的递过一只红纱银线的花枕。烟洛顺从的接了,抱着柔软的枕,换了一边侧靠着,继续思索。不远处,风中隐隐,也许是一声微叹,她想…… 
  蝉歌渐渐低微下去,水边的夜气缓缓浮涌,玄色薄纱般透明,在一倾圆碧上悄然流动氤氲。烟洛感到些凉意了,抬头四顾望望,蛙声寥寥。揉捏着发麻的脚,一时有些失笑——坐了一个下午,什么都没想明白。不,应该说她不知道该想什么,如何想。 
  怨恨么?男友结婚了,新娘不是我?似乎不是。他们早就分手了,这酸葡萄酸的没有道理。那么,解脱么?赵大哥作了选择,他单方面的,将他们之间的死结再次系紧。从此她大可以一身轻松,不必再因与别人有了情爱纠缠感觉愧疚。可是说实话,她亦不太快活,只是感觉迷惘。 
  这么大的事,没有来信,没捎半句消息,赵大哥甚至没有想过要告诉她么,是刻意为之,还是觉得没有必要?他在来信里一遍遍要她“等”,等什么呢,等着柴荣赦免了自己,苏烟洛就可以堂堂正正回去东京,继续作赵匡胤的红颜知己? 
  是否该去追问个明白?烟洛苦苦的想,过了一刻,自嘲的挑了挑眉。得到了答案又如何?不论什么因由,一切已成定局。他的世界里,不可能有她的唯一。她的自尊中,也容不下他这次的无情。他和她之间,如两道平行线,始终无法交集。 
  不难受。不会难受。不应该难受。早就晓得他终将成为一代帝王,早就知道他不可能专宠一个女子。所以老早老早,就命令自己不要痴心妄想。可是,爱过他的,爱的很无奈,很不甘心,但是,仍旧是全心全意爱过他的。 
  曾经,他把她的初见雕成了玉像,他为她费心收集各地的小吃,他为她的病痛急红了眼睛,他放纵她拆散他的墨发。在绚烂的秋山中紧紧地拥抱,在一夜莲香中惊悸地狂吻,他给她的,是宽容温暖宠腻与无尽的情深,她一直接受着感动着,能回报他的,却真的极少极少。他是乱世的英雄,是她来到这时代最初的爱。所以,他深深浓浓的桃花眼眸,她不舍遗忘,亦不敢遗忘,所以,她的誓言就似将她拽住的绳线,她飞得再远,总感觉自己如风筝一般,不可辜负了遥远的线那头的守望。 
  今日,砰的一声,他忽然剪断了线,为她松绑了。那么简单,他娶妻了,迅速,果断,没有丝毫犹豫,也没有通知她的必要。 
  原来如此啊。赵大哥,赵匡胤,大宋皇帝,“一生一世一双人”,你给不了! 
  很好! 
  夜色渐渐浓了,烟洛低头,浅淡的苦笑一下。余光中,皎洁的月色在不远处拉开一道朦胧的影。心跳轻了,她的浅唤拨动夜弦:“叶橪……” 
  身后没有窸窣,那人已经走过来,叶橪走路一向都轻得几近无声。烟洛的身上便覆了一层纱披,叶橪顺势躺在一旁绒密的细草上,烟洛一扭头,就看到他枕着修长的臂,沉默的面庞。他的眼睛,却对上了她的,刹那间深而诱惑,他只是深深凝视着她,情浓如织。 
  “来多久了?”她转眸望向荷塘,有点不好意思。 
  很久了,从午后至夜晚。叶橪却答:“没多久!”隐约的马蹄车声,瑞王,离开了吧。叶橪淡淡的想。方才她一人独坐,他只能在一旁守护相望。钟隐曾经从他身边经过,温文的脚步毫不迟疑,那一刻,他忽然很羡慕钟隐的坦然。 
  “叶橪……”烟洛的语气略闷,手指绕着披风的系带,“我今天发现一件事情!” 
  “什么?” 
  “女人是自恋的生物,感情是脆弱的玻璃,缘分么,牛皮筋一样,长长短短,敌不过时间,也敌不过距离。”烟洛皱皱鼻子,也学着叶橪躺在草地上,有些自我调侃:“叶橪,女人都有幻想症的。以为自己独一无二,一旦被哪个男人恋上了,那男人肯定一辈子无悔无怨,爱她爱得死去活来舍不得撒手。其实啊,呵呵……” 
  有意说一些现代的词,不愿让他全都听懂。她其实不善于表达自己的失落。咦,旁边那个人竟然不搭理她,害她由涩笑变成尴尬。要死了,果然最近出师不利,连撒个娇都得不到回应。烟洛伸出手指,不依的捅捅旁边那人:“喂,你……” 
  冷不丁手边一紧,眼前陡然乾坤大挪移,惊呼中,她已被叶橪屈臂扯进怀里,撞得鼻子有些痛。烟洛想稍微退开些,却听到叶橪的沉沉一句:“洛洛,爱上你的人,都不会变的。” 
  银色的星芒在微澜的天幕上闪了一闪,赞同一般。那句话似是安慰,也仿佛承诺。烟洛有些耳热心跳,仰头看看叶橪,他的目光却悄悄落在一边。烟洛也不在意,回手轻轻环住了叶橪的腰,小声问:“叶橪,你不是大周人吧。” 
  她并非疑心,而是几乎确定。叶橪帮助钟隐太过不遗余力,对南唐的成败与否也太过着紧。作为一个大周子民,这么做,无异于卖国叛徒。叶橪虽有自己的怪异处,但是,倒绝不是个汉奸类型的人物。 
  惑瞳紧缩,叶橪的身体瞬间僵硬了,隔了一会儿,他的手指穿过她的发,一丝一丝,拽出浅浅的浪。他竟答了,风平浪静的:“不错。” 
  意料之中啊。“今天这么诚实?”烟洛轻笑了一声不看他,腾出手点着他的柔韧的胸部:“难得呢!不瞒我了?” 
  “嗯。”他哼了一声,几乎在叹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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