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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横四海-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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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带着妻子回交技利去了。

  再过了大半年,四海也已筹到这笔款子。

  他取得了户籍,收到正式证件时,双手颤动,感慨万千。

  万多名华工,几个如罗四海般幸运!

  当年入境的公文是假的,把他报大了岁数,也好,他索性学做大人,成绩斐然。

  柯德唐的合约完工了。

  外国工程人员庆祝了三日三夜,报馆差人来拍照登在头版,四海买了莫地港快报及百年日报回来看,照相中只见柯德唐站在铁路路轨当中,两撇大胡神气活现地往上翘,四周围挤满洋人,均咧开嘴笑。

  一个华工也不见。

  果然,也没有骡马。

  万多名华工,来到异乡,为着菲薄的薪酬,香外国人这条命派铁路立下汗马功劳,不少还赔本性命,可是,功成后,无一言一字一图记载。

  华人的血汗只似影子。

  那日,他到柯家话别,强忍着气,无甚言语。

  柯德唐在四海面前讲到他独到的眼光:“本来有人劝我到爱尔兰招募工人,谁会猜到瘦小的华工能担此重任?我当初只敢用五十人,谁知他们手足敏捷,一下子搭起帐篷,煮好米饭,一如一生生活在西埃拉山中似,哈,可是一直还有人反对输入华工,我火光了,后来,连首相都在国会说:“没有华工,没有铁路。”

  四海一言不发。

  他静静走到园子去。

  柯家背山面海,风景秀美,一如图画。

  有人在他身后,四海看到长长一个人影。

  他没有回过头去。

  他知道这是谁。

  他听到沁菲亚柯德唐的声音:“我们要搬到渥太华去了。”

  四海隔一会才答:“我听柯先生说过。”

  “对不起,我曾叫你支那人。”

  是迟来的道歉,不过四海接纳,“我是中国人。”

  “还要多谢你救了我的命。”

  “应该的。”

  “或许,我应该有一个中国名字。藉以记念。”

  四海微微仰起头。

  “你可否替我取一个中文名?”

  四海沉默,过了很久很久,他以为她走了,但是没有,那个影子还在。

  他说:“翠仙,你叫翠仙吧。”

  “那是什么意思?”

  “绿玉仙子。”

  “多么美丽的名字,谢谢你。”

  “不客气。”

  “再见,四海。”

  “再见,柯小姐。”

  再看时,影子已经消失。

  四海缓缓转过头去,看到沁菲亚已走近屋子,衣服飘飘,宛如仙子。

  “长得真美是不是?”

  不知几时,黑人管家已站在跟前。

  四海不敢露出任何表示。

  “柯太太想亲上加亲,把沁菲亚许配给她表侄。”

  四海只说,“我得进去同柯先生告辞了。”

  柯德唐送西四海一管自来水笔。

  至今,四海拥有两支这样名贵的笔,虽然他从来不用。

  他帮柯家打点好一切行李。

  柯德唐走后,四海接到消息,何翠仙生养了,是一个女婴,信中言若有憾:“果然生个赔钱货,命恁地苦”,但是母女平安,万幸产后她身体很快恢复健康。

  铁路已铺在往药帽站,跟着去速流站,很快到勒珍那。

  华工有些跟着路轨走,有些回乡,有些流落在温埠,找些杂工做,大半不愁生活。

  温埠日渐兴旺,爱尔兰裔移民成群自利物浦涌至,长途跋涉,扶老携幼,女人用头巾扎着头,手抱的婴儿不安地哭泣,男人紧张彷徨,他们听说铁路是奶与蜜之路,总比在爱尔兰的沼泽捱饿的好。

  四海听说,一日最多曾涌进三千名移民,光是姓凯利的就有五名,全无亲戚关系,其中一个凯利拿到合约,专门殓葬华工,还有一名是职业赌徒。

  也有人问过四海:“此地是否真有奶与蜜?”

  四海回答得很滑稽:“假使你养牛养蜜蜂的话,是。”

  

  







纵横四海10



10

  他乘铁路去探访姐夫与姐姐,木制火车厢的窗户高且小,看不到风景,人与人挤在直排的硬板凳上,每卡车厢当中都有一只风炉,膳食阁下自理,可是乘客们还是十分满意。

  有人觉得无聊,张口唱起歌来,“还须多渡一条河……”

  四海微笑,一路上沉默。

  坐在他对面有一个婴儿,坐在母亲膝上,一声不响,净拿双蓝眼睛看牢他,脸上脏脏的。

  四海想起他最小的弟弟,也是这样合作,幼小的他,生下没多久已经丧父,再不比人乖,命运更贱。

  四海拿软面包喂那婴儿,那母样欠欠身,表示谢意。

  同是天涯沦落人,四海想。

  四海太谦虚了。

  他衣着光鲜,鞋袜整齐,身边又带着丰富的食物。

  在铁路某一站,有亲人在等他。

  极明媚的五月天,他姐姐亲自出来接他。

  身后跟着保姆,带着婴儿。

  翠仙直朝他抱怨,“为什么搭三等车?同这些人挤厂起,”阶级观念呼之欲出,“至少乘二等车厢。”

  四海笑,丰衣足食的她日渐噜嗦娇纵,同一般妇女无甚分别了,多好,四海替她庆幸。

  没多少人可以洗脱过去,从头再来,何翠仙与庞英杰做得很成功。

  四海说出心事,“姐姐,我想回乡一行。”

  翠仙颔首,“回去娶妻,把她带过来一起生活。”

  “我只想看看母亲。”

  “店铺怎么办?”

  “踢牛跟我那么些日子,相当可靠。”

  “那红人,月圆之夜仍然戴起羽冠祭祖?”

  四海笑,何止,踢牛不知自何处抬来一柱图腾,竖立在得胜洗衣店门口,图腾顶是一只振翅欲飞的雷鸟,凶猛精神,是他家族徽号云云。

  “我们除了洗衣,也经营干货,做得不错。”

  “你大哥有你一半脑筋就好了。”

  “庞大哥志不在此。”

  翠仙笑,“哟,他是英雄,我是狗熊。”

  四海更正她:“他是英雄,你是美人。”

  好话谁不爱听,老练如何翠仙,仍觉受用。”

  四海说:“这次回乡航程,要渡过太平洋,往西驶,经过檀香山与东瀛。”

  “呵四海,你真正邀游七海。”

  四海笑咪咪,“让我数一数,太平洋、印度洋、红海、地中海、大西洋、北冰洋,噫,还差一个。”

  翠仙讶异,“你自何处学来天文地理?”

  四海感慨,“翠仙姐,外国人的书真好,外国人的书里什么都有。”

  翠仙欲取笑他,“是是是,黄金屋,颜如玉。”

  四海汗颜。

  “四海,你这次回去,可说是衣锦还乡了。”

  四海不脱小生意人本色,他乘搭商船回去,不但不用买票,且有薪酬,是,他又拿起锅铲,在厨房做帮工,罗四海的算盘实在十分精密。

  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四海指的是船上生活,所有设备都改良进步了,一拨机关,灯便亮起来,叫做电灯,方便之处,叫四海慨叹。

  厨房比从前更加整洁,所有工作人员需穿制服,服务对象是美国人。

  同伴对四海说:“花旗国统称金山,厉害吧。”

  四海此时已非吴下阿蒙,他不动声色,只是微笑。

  金山一年不知多少落魄汉子流浪到温埠,讨饭讨到得胜洗衣店门口。

  船到了檀香山。

  四海知道那个埠土人称火奴鲁鲁。

  他锁好随身一个布袋,上岸观光。

  同伴问:“袋里有何乾坤?”

  四海说,“可以让你看”

  并非金银珠宝,只是成叠托带的家书。

  同伴耸然动容,“啊。”

  四海叹道:“几时我们也学外国人,写好信,放进信壳,贴一个邮票,便可寄到各乡各县。”

  同伴说:“你恁地崇洋。”有点不悦。

  四海噤声,是,他思路的确有这个趋向,他罗四海巴不得中国一夜之间可以向外国看齐。

  同伴一上岸,立刻对四海说:“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什么地方?”

  同伴在四海耳畔低语。

  半晌,四海才说:“我约了亲友,你自己去吧。”

  他一人在市内观光,见到华人开的店铺,便进内搭讪。

  他看到一面金漆招牌:芝林药店,好奇,信步进内,伙计操粤语,即时出来招呼。

  药店里气味芬芳,四海心旷神恰,伙计捧出甘草,他取一条放在口中嚼,原来在火奴鲁鲁,华人的根基也这样壮厚。

  寒喧两句后,那伙计正与四海说到当地风土人情,忽然之间,店内走出一老一小两个人来。

  四海与那年轻人打一个正面,心立刻一跳,身不由主站起来。

  只见那人剑眉星目,唇红齿白,西式头,西眼,样子一点都没变,他看到四海,只犹疑一刻,已展开笑脸。

  是他先快步走近与四海招呼:“人生何处不相逢!”

  四海惊喜交集,“老孙,你还记得我。”

  “罗四海,老朋友,”他热烈地一把握住四海的手,“来,我们去吃杯茶,好好聚旧,你怎么会来到檀香山,在香港又为何不与我联络?”

  四海真正佩服他,想他是一个富家子弟,一日不知见多少达官贵人,居然清清楚楚把罗四海记在心中。

  者孙向药店里的长辈告辞,把四海带到佛笑楼沏茶,一张雅座上已有好几个青年在等他。

  老陈一一替他介绍:“王兴、史坚喻、胡樾。温生材、余锡鳞、陆皓东。”

  四海轻轻坐下来。

  他心中突然生出一阵前所未有怪异的感觉。

  在座个个年轻人眉清目秀,一看便知道是斯文人,与四海粗手大脚大全然不同,他们梳着乌溜溜的辫子,前额剃得雪青青,更显得神清气朗。

  但是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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