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堡门坡-第8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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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杏嫂子,这么多糖竟要全放了?”贺云鹏笑道,“也不怕把范东家的牙甜掉了么?”宫兰杏道:“云鹏兄弟尽说些笑话,这一大包便是不灌水这壶里也放不下,你忠庭哥倒喜欢喝些糖水,爹也喜欢。虽说在天延村银钱不缺,这却是稀罕物,想用些还得鞍马劳顿地下砂河驿去,岁数那么大了,实是受罪。你瞧瞧,那箱子里我买得多了,够爹喝上十来八年的了。”两人这才瞅见边上的箱子里,齐齐整整放了一箱白糖,均用桑皮纸包了。
范忠庭极是感激地看着她忙活,道:“兰杏,往后这些烧水买货的体力营生让他们做了就是,你要惜些自个的身体。”宫兰杏笑道:“别人不知,你们还不知道。唉,这天生受罪的命相,闲不住,惯了。别说些闲话了,莫要让他们等得急了。我且去换换衣物,你吩附人将这箱糖装了车去,我却弄不动,足有一二百斤的样子。”
说着径进了里屋。不大一会出来,已是行头大变,云鬟高挽,一把垂花坠儿偏头插了,上身着一件乳绿小对襟衫儿,上罩一袭白披肩,下身着一条绛黑裤裙,腰间束一条宽及盈尺的大红腰带。
贺云鹏笑道:“嫂子今日打扮得却似新娘子,想来这五台山大街上没一个闺女比及的。”宫兰杏脸一红,伸手在他肩上擂了一拳道:“理阳兄弟不在跟前,倒又出来个你,炼得一双甜嘴头。”贺云鹏笑道:“此次,天延村堡门坡范家新院奠基上梁,此等大事,你怕理阳兄弟他们不去?”宫兰杏道:“玉媚妹子来么?听得她已有了身子的人了,怕是不便。”范忠庭笑道:“原说不要来的好,偏玉媚妹子死活不依,彭老东家也要上来。”
宫兰杏笑道:“这倒齐全了,云鹏兄弟,上梁那天,你兰杏嫂子给你们下厨,弄一大锅猪肉熬‘海贝’来,油炸糕管肚子吃!”
三人分乘两辆车到得清水河边,恰望见南滩下游,砖车已逶迤一路驶来。范计斌站了已排得齐整的瓦车前边,对范忠庭等人略一点头,翻身上马,道:“起车架!”
一时车马磷磷,轴声吱吱,车队沿清水河官道缓缓而上。
一个时辰后,车队上得东台,停在鸿门岩下。范忠庭等人下了马,直望鸿门岩石碑后数十步远的坟堆走去。
在坟堆当头,一块大石碑上刻了“晋北商道义士姜讳献丰之墓”,其后依次排了三尊石碑。不到半年光景,坟堆上已是秋草萋萋,触目荒凉。
范忠庭领头,余下一干人在坟前跪了,点了香纸蜡烛,一时整个东台纸灰飞扬。宫兰杏从车上抱下一个瓦罐来,一个坟堆前摆了一只小瓷碗,用勺子碗里满满扣了尚有些热气的猪肉炖粉条。
“姜大哥,越昊兄弟,你们生前不是最爱吃你兰杏嫂子的猪肉炖粉条么?今个兰杏给你们每人送一大碗来,好好吃,管你们饱。往后啊,嫂子每年七月十五、十月一都给你们送上来,可好?姜大哥,越昊兄弟,你们就开开眼吃了吧。”宫兰杏满脸泪水,边盛边哭。
闻得此言,众人已是泣不成声。
“计斌,你上前来。”范忠庭冲跪在后边的范计斌道。
范计斌红着眼圈膝行至前,接了范忠庭手中的香纸,就火上点了,俯下身子,肩膀不住抖动。
“姜大哥,计斌跟了你两年了吧?今日便替了你等兄弟,担了此重任,你们可歇歇心,也该是他们这一茬年轻后生出来历炼效力的时候了。”说罢,泪水已是夺眶而出。
范计斌强忍了泪,抬起头来对着墓碑道:“姜大哥,你们放心,计斌不定不负你等兄弟的重托,竭心尽力,走好这条道!”
一时礼毕,范忠庭拿了把铁锹在各个坟头上略略添了些土,驻目良久,突地转身一挥手道:“起架,上道!”
车马出了东山底村落,一处岔路口。车马分开,一乘大队由范计斌押了直往砂河驿,一乘小队由范忠庭及贺云鹏等人押了拐了东向。
山外,田野阡陌间已是一派金黄,满眼秋色。范计斌等一干人下马,冲范忠庭等人一拱手,头也不回,大踏步翻身上马而去。
范忠庭目视车队去得远了,尚自口中喃喃道:“保重!”
堡门坡新院选了旧院之后靠了山墙的地方,方圆有十亩大小。此时,堡门坡上下呈现出一派喜气洋洋的气象。年近七十的范成德一日数次前往工地,看着繁忙的现场,这里转转,那里摸摸,椽头尺寸粗细、檩沿边檐大小均要一一过问。
“忠庭,我和刘掌柜又核算了一遍,抛去砖瓦土方一项,倒又给你省下近五万两银钱,莫要小看了这五万两,能做得多少大事。你放心,这砖瓦自不会让你等兄弟折了本,我按市价八成付你。”范成德乐呵呵地对范忠庭说。
“爹这话说得倒奇,哪有父子两这般算帐的?”宫兰杏提了水,接了话头道,“我却不赞同爹这话,让外听人,倒有些生分。”范成德笑道:“兰杏,你可不知。父子兄弟间,情分归情分,生意归生意,历来就有这个规矩。这实非生分,实是给后人压担子,让他省得,这赚钱也罢赔钱也罢,都得靠自己,要靠自己的两只手去拼世界,靠不得别人。帐算得清细,恰恰是记着情份,亲兄弟亦须明算帐嘛。”宫兰杏道:“不过,我倒总听得不入耳些。”范忠庭道:“兰杏,这总是爹的意思,那五万两不须提了,我此番还给爹另备了五万两。”范成德道:“唔,你这是何意啊?”范忠庭道:“待这范家大院落成后,我想在院后用这五万两银子建一座范家新祠堂。”范成德点点头道:“是啊,应该建个新祠堂了,这主意甚好,不过这五万两用不着你全出了,我们俩一人一半!”范忠庭摇头道:“哪里用着爹。”范成德摆摆手道:“你且听我说完,余下那两万五千两,以你的名义给灵岩寺全作修缮费用吧。”范忠庭道:“好,全凭爹安排。”
正说着,命小一脸汗水跑过来,边跑边指了身后道:“老东家,少东家,堡门坡下大同来人了。”两人闻听,忙回身便走,宫兰杏放了水壶,过来扶了范成德。还没未出工地,便远远见范理阳夫妇及彭世农已笑着爬上坡来。
“范东家!”
“彭东家!”
“老了,一坐下来不经事,就老得快了,看看,近两年不见,头发竟是全白了。”彭世农笑道。“你不也老了么,瞧你那张老脸,一张皮象窗户纸儿!”范成德笑道,上去竟用手指头儿在彭世农脸上作势要扯些皮儿下来,彭世农一边躲闪,一边笑道:“你倒看看你这模样,不怕让小辈们看了笑话!”
彭玉媚挺了微微隆起的肚子,笑着过来见了礼,范成德忙一把虚扶了道:“娃子不方便,为何要走这般远路来,受此折磨么,实实不该。兰杏,快快扶了玉媚娃儿回家。”范理阳笑道:“这且不用,前番刚让郎中看了,倒让她多活动活动。我原不想让她来,她倒好,说是天天爬爬堡门坡,对她实有好处!”
众人闻言纷纷大笑。
彭世农突地一把搂了范成德肩膀,走出几步,俯了耳边笑道:“老范,看来你那三个响头是欠定我老彭了,是也不是?”范成德一耸肩膀,叫道:“这八字还没一撇,哪里欠得你来!”彭世农皱眉道:“你个老家伙,莫不成要背着牛头不认帐!”范成德亦不相让,道:“说好了五年为期,这才不过两年光景么!”彭世农指了他,笑骂道:“好,好,当记着你这话,我倒看看你范家院落三年后才给我上梁。告你这个老犟头,我彭世农今住下倒不走了,看看你这梁上是不上!”范成德道:“我偏不上!”彭世农气得一跺脚:“我倒让你嘴硬!”
说着气呼呼地倒背了双手,径一头走了。
范忠庭范理阳等众人听得仔细,抿了嘴不住地笑。
晌午正要吃饭,见刘掌柜从二门外上来,身后跟了一个神情慌慌的四十余岁的后生进来。众人正自诧异,那后生当堂一个长揖道:“范老东家,范家如今此等摊仗,正是需银钱的时候,我却一个子还不上来,实实有愧。”
刘掌柜叹了口气道:“老东家,他前年从铺上借得咱一千两银子,原想下大营做生意,不想全赔了进去。”范成德闻声,站起来走出檐下,低了头细细瞅着那后生,指了他手道:“你那手中是什么东西,红楞楞的?”那后生道:“我给娃娃们一人做了条腰带来,明年逢九。”范成德从他手中抽出一条来,道:“这一条权给我留下用,那一千两银子一笔勾销,如何?”
众人闻言大惊,一条不过两文钱的红腰带竟值一千两银子!
那后生听了,突地抽泣起来,俯地便拜,道:“范老东家!”
范成德忙上前扶起那汉子道:“起来,起来,这是做的什么?晋北人家,做生意哪有个不赔的道理?要瞅准了市场,莫要随众。刘掌柜从铺上我名下支五百两银子来,给了他,让他重新起步,我就不信,你赚不了银子!”
那汉子当地跪了磕了三个响头,便要说些感恩的话来。范成德摆摆手笑道:“等你赚了银子,再来谢我如何?”
那汉子垂泪点点头,一言不发,随刘掌柜下去了。
范成德回身对尚自愣怔的众人叹了口气道:“今日的他便是当年我自个啊。他日或许便是当下的我等。唉,这商路,难走啊!”
范家大院主院上梁选了八月十八这个黄道吉日,时辰定在午时一刻。这天一大早,宫兰杏率一众帮忙妇女在后院支起一架大锅来,贺云鹏和范理阳亦亲自上手,抬了一大筐早已捏好的粉面做成的“海贝”儿端至锅边,便又忙着进上房包糕去了。
一进上房,彭玉媚炕挺了大肚坐定,驱了他两人道:“这活用不着你们,倒忘了去年节下,费些力气包下些豆糕,没包实,全泡了油里,可惜一锅倒有半锅让狗吃了去!”一句话,将包糕的众人惹得险些当场笑翻了去。
两人搔搔头笑着出来,端起筐便要将“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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