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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小娴面包树上的女人-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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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摇头。
  「在跟你分手之前,我和乐姬并没有上过床。」他说。
  我没有任何表示。
  我在阳台上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当天提出分手是我太冲动吗?但他后来跟乐姬上过床,那是事实。
  数天之后,我传呼他,我问他丧礼在哪里举行。谁料他说丧礼已经举行过了,我不明白他何以不让我参加,也许他仍然不打算求我吧。
  秋天过去,自从那一次之后,我没有再见过林方文。
  一天,我接到宋小绵的电话:
  「这个周末我替女儿设弥月宴,你有空吗?」
  「你生了孩子啦?」我惊讶。
  「到这个周末便足一个月了,知道你忙,进医院时没有通知你。」
  「我一定来。」
  「徐起飞也会来的,你介不介意?」
  「当然不介意,他怎么样了?」
  「还是老样子。」
  我和迪之、光蕙一同出席小绵女儿的弥月宴,小绵胖了很多,已经无法令人联想起当年排球队里窈窕的小姑娘了。没想到久违的叶青荷和刘欣平都回来了。青荷在意大利定居,她的职业相当冷门,是名画修补专家,去年嫁给一位画家。只有青荷这种从来不用为生活忧愁的女子,才有资格爱才子。欣平在英国嫁给一名脑科专家,在那里落地生根,去年还生下女儿。
  「时间过得真快,我们现在这副样子,不可能再打排球了。」欣平慨叹,「我真羡慕你们,还是自由自在。」
  我和迪之、光蕙是有苦自己知。
  「乐姬来了!」青荷说:「她越来越漂亮。」
  「你那位驾法拉利跑车的男朋友呢?」迪之揶揄她。
  「你说哪一个?」乐姬得意洋洋问迪之。
  「把你赶下车的那一个。你有很多男朋友把你赶下车吗?」迪之笑着问她。
  乐姬的脸色登时沉下来,她大概知道那天晚上是谁把名贵香槟从高空倒在她身上了。
  徐起飞独个儿来了,我不知道跟他说什么好,两个人尴尴尬尬地笑起来。
  「最近还要常常到北京吗?」他问我。
  「这一年都在香港。」
  开席了,我和徐起飞分开坐,他跟同桌的同事谈笑风生,也许他已复原过来。
  散席后,青荷提议我们几个老同学找个地方喝茶聚旧,我上前跟徐起飞告别。
  「你有时间去喝杯咖啡吗?」他问我。
  青荷和欣平她们在等我,我有些犹豫。
  「如果你没空,算了罢。」徐起飞很失望。
  「不,我可以。」
  我不想徐起飞失望,告诉青荷我稍后到。
  我和徐起飞在一间餐厅喝咖啡。
  「我还以为你恨我。」我跟他说。
  「我说过不会恨你的,但人总需要一段时间去复原。」
  他低头喝着咖啡,是那么温柔、那么坚强,我突然明白我为什么不爱他,因为他不需要我,他不会因为爱情而堕落,但林方文会的。
  离开餐厅,我们在中环走了一段路,经过一间画廊,我赫然发现那幅大嘴巴费安娜画的画,主角是林方文。他只有一只眼睛,没有一张完整的脸,没有嘴巴、鼻子或耳朵,只有费安娜、我和林方文知道画中的少年是林方文。
  画廊老板是一对年轻的外籍夫妇。
  「你们从哪儿得到这张画?」我问店主夫妇。
  他们告诉我,是从一间结束营业的画廊买回来的。
  「画画的人,你们认识吗?」
  「费安娜?我们认识,她离开香港很久了。」
  「你想买这张画?」徐起飞问我。
  「我买不起的。」
  「这张画似乎不大受欢迎,一直无人问津。」男主人说。
  「我看不出这张画有什么特别。」徐起飞说,「是一个人吗?」
  「我们走吧。」我离开画廊。
  我曾经为那张画伤心,费安娜也曾珍之重之,她终于留下画走了,除我以外,也许世上再没有一个女人牵挂他。
  徐起飞把我送到咖啡室外。
  「谢谢你。」我跟他说。
  他微笑。
  「这个除夕你会怎样度过?」他问我。
  「还不知道,你呢?」
  「我会在医院当值,毕竟这一天是我们的分手纪念日。」
  我目送他离去,感觉突然很陌生。
  咖啡室里,青荷、欣平、迪之、光蕙在等我。
  「还以为你不来呢?」青荷说。
  「怎么会呢?你们在谈什么?」
  「爱情啦,婚姻啦,还有孩子。」欣平说。
  我悲哀地笑了。不久之前,我们还在谈论初潮、发育、胸脯的大小,乳罩和排球,现在竟然谈到婚姻和孩子,人生本来就很残酷。
  九二年平安夜,我买了一株圣诞树,放在阳台上,把它布置得七彩缤纷。我和迪之、光蕙提早吃火鸡迎接圣诞。那个除夕,迪之要陪公司旗下歌手到美加登台,光蕙男朋友的太太外游,光蕙可以跟他度除夕。
  「你可以找林方文。」迪之说。
  我没打算找林方文,我害怕跟他重聚,此后我便要花双倍力量去爱他。他总是耗尽一个女人的能量。
  十二月三十日晚,林方文拨电话给我。
  「这个除夕你有没有约会?」他问我。
  我不知道该说实话还是说谎,犹疑了一阵。
  「明天一起吃晚饭好不好?」
  我沉重地呼吸。
  「怎么样?」
  「好吧。」
  「九时正,我在兰桂坊意大利餐厅等你。」
  我放下电话,心仍然在跳,再回去一次便是再冒一次险。
  除夕晚上,我穿上一袭新裙子,化好了妆,准备出门,突然又不想去,我若再一次看到他的脸,一定逃不了。
  我喝了一点酒,脱掉鞋子,躺在床上,想起过去的日子,我觉得自己真是没用,竟无法拒绝一个曾经背叛我的男人。
  电台不停播放欢乐的歌曲。女唱片骑师絮絮说着爱情,我感到一阵晕眩,听到她说:「这一首歌,是林方文填词的,他想送给一位女孩子,他曾经答应每年除夕送她一首歌,这首歌的歌名是:《你会否相信》:
  「那初遇,清澄如水,
  但你的睫影,那样馥郁,
  你是否谅解,我曾盛满灯油,
  却因妒恨的磨蚀,一点点流失。
  这重逢,浓烈似酒,
  而你的泪光,那样清纯,
  你会否相信,在那生生死死梦梦醒醒的夜里,我再不会放下你走了。」
  生生死死梦梦醒醒的夜里,是不是指除夕?
  我看看腕表,原来已经十二时十分,林方文会不会还在那里等我?我疯狂地思念他,连忙穿上鞋子,赶去兰桂坊。
  我打开门,他正站在门外。
  「你为什么不来?」他问我。
  「我不想见你。」我咬着牙说,「对着你,我会输的。」
  「新年快乐。」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只用白纸摺成的飞机给我。
  「是什么意思?」我倔强地问他。
  「我不擅于向你求情。」他说。
  「我做得最好也最失败的事情便是爱你。」我说。
  「你做得很好。」
  我走到阳台上,不知道是否应该回到他身边。
  「我们来玩一个游戏好不好?」我问他。
  他望着我。
  「我把飞机从这里扔出去,如果在我视线范围之内,它一直没有下坠,我们可以再尝试一起。」
  「不要——」
  他说不要的时候,我已经把飞机扔向空中,飞机一直向前冲。
  林方文拥着我,把我的脸转向屋里,不让我看着飞机。
  「放手。」我说。
  「我爱你。」他终于肯说。
  我流着泪微笑。
  「不要看那飞机。」他求我。
  我知道他摺的飞机能飞到很远很远才下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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