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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如此-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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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如此


“做我们办公室文秘的,只要不被骂就已经万岁。”
主任在我面前说这话的时候,我骇笑,人怎麽可以这样贱。
然而,看著他四十未到就已经早秃、沁了一层汗的亮晶晶大脑门,我不得不同意他所说的是正确的。
在我们这所公司,主管的是建筑设计类,吃香的不外乎是XX师,XX总工,象我们这种本科毕业一捞一大把无路可去的文员,可以称得上是这部门里最无用的存在。
於是乎,所有别的科室、别的人不愿意干的活全丢了过来,繁杂的琐碎事一堆堆,称得上最体面的事就是做做文书、打打字,实际上平常的正业是当跑腿的小弟小妹,上面要开会,倒个茶水什麽的是叫看得起你。
工作逼人老,我也还记得两年前他刚从其他部门调入,上台的时候还意气风发的,到现在变得这般卑微猥琐,也只不过短短两年。
“叩叩叩——”
让我神经抽痛的高跟鞋音在廊间响起,几乎是带著杀气的足音陪伴著一件当季香奈儿套装出现。
大波浪下的眉毛修整得很妥当,戴著南洋珠串的脖子上,方正的下巴有著严肃的纹线表明今日她又凤心不悦,但随著凌厉眼风瞥过来的眼角风情却证明她至少曾经是个美人——是的,曾经。
一个人,不管多有钱多会打扮,有些东西是逝去了再也挽不回的,比如,青春。
伍主任早在听到高跟鞋响起的时候就立刻象警敏的猎犬一样窜出去开了门。
看到这里我不得不再为男子汉的尊严悲哀一下。
职场上有这样一种叫男人痛恨的人叫女强人,不管你回家打老婆骂女儿信奉的是男尊女卑天经地义,但在职场上,官大你一级的不论是男是女,就算是你儿子你都一样得敬上十分。
比如,我们的主任。
他此刻就佝著腰,向年岁比他虽然大上个几岁但气势大上二十倍的卢总经理陪著笑,惶恐女王大人巡视此间时有任何尘埃般的存在碍了她的法眼。
“你们是怎麽校稿的?这份报告有一个错字,下午急著要用,现在即时给我改过来!”
几乎是照著脑门丢过来的一份文书落到桌上,轻如鸿毛重如泰山。
伍主任头上的汗立刻就下来了,还没翻开看太后懿旨所颁的错误之处,就已经一叠声地应:“是是是,以後我会叫小陈小心。”
噫!又推我出头?上司无能尽拿属下当受包,但我又能如何?他尚且能在卢总面前卑躬屈膝,我却连这个机会都没有。
我忍气,但不吭一响,接过来仔细翻看让女王临检出的天大错误。
第七页报告上,明白清楚地写著第五大点“带头做则,率先防范”,“防范”二字下方被血也似的红墨笔画了一道杠杠。
我再三通读不明其误,只好陪笑请教。
女王高傲地先垂训了我们这种学而不精的无用之材,直到我们这批文人对她做出伏首贴耳,几乎趴到地上的最高崇敬後,终於不再浪费大家时间,做出最後指示,那一句应改为:“带头做则,率先垂范”。
可恨文人不为五斗米折腰的风骨已经逝去了五百年,这年头上司要说猪能在天上飞,你也必须符合著。
看顶头上司已经全盘接受我们错误的说法,我只得按下反驳或是疑问,也没再掀这份报告昨日便已呈女王毕下校正、御览,确认无误颁出印发令的案底,现在要考虑的是怎麽把现而今早已全部列印装订妥当只等下午散发到各部主任之手的九十份资料订正过来。
我按住额角,已经到最後关头了再一次九十份重来……天!
不负其“灭绝师太”美喻的卢总带著几乎让我感觉嗜血的笑容离去,虽然我不打算对一个孀居多年的老太太有任何抵毁之意,但她几次三番以折磨人为乐的感觉已然让我心生警惕,也许她或是我们中至少该有一方应该去看看心理医师——我想对种种非难与折磨逆来顺受的我们多少也有点问题吧。
不过,现在我已经没力气去置疑之前周末都在加班加点做的是否无用功了,倏然加重的任务让每个人都猝不及防,快手一点把错误纠正过来才是。
为著这会议已经忙碌了三天,本来以为终於松下一口气的办公室又成了罗刹地狱,我紧急著小雯过来帮我翻页,自己拿了改错笔一份一份地涂改。
把那认为有误的地方涂上一个白疙瘩,小心地吹干了再拿黑墨笔写上一个四四方方的字——离开会时间还有一个小时,这已经是最快的处理方式。
开足空调的房间内人人额上见汗,可见有些时候外在的条件再好也比不过人自身的内部影响。
“快快快!”
主任一叠声地催促著,後来又大抵觉得与其监督我们这两个一向不敢偷懒的员工,不如去与上司长篇大论敍说这件事的错误根源来得见功效,於是丢下我们再度负荆请罪,深刻检讨去了——当然他要检讨的并不是他的错,而是监督手下不力。是我也这样做,有垫背的在下面,谁不想躺得舒服点?更何况还可以跟上司同仇敌忾,批评起别人来不遗馀力。
我几乎是呈现机械化操作地拿过一份报告,在上面涂立可白,然後吹干,写字,不知怎麽突然想起小时候帮姆妈做手工花。
似乎也是这般,在一张小小的四方桌上,旁边放著个小电风扇的吹风,然後人就坐在桌旁一刻不停地搓棍、糊纸、剪裁。
今时今日,不同的是换了间大的办公室,吹的是空调冷气而非电风扇的热风而已。
要是姆妈知道我十几年书读出来,好不容易在大公司找到份差事做的感觉就象在做手工花,不知道会做何感想?
不,她一向容易满足。
至少我现在一个月有几千薪水,少少点也够养家糊口,就算是真的读了那麽十几年书拿文学士文凭做手工花她也不会介意的。
“找份工可真受气,不是吗?当年在学校,一个个以为自己是大文豪,大诗人,到头来一个中专技校毕业的上司批你文理不通也屁都不敢放一个!”
小雯看我认真写字,方块字几乎达到电脑列印的标准效果,不由得感慨起来。
她是低我一界的学妹,拿的跟我同样文凭,毕业出来辗转投报了几个单位皆无回应,要不就是没有满意的薪水,能被这里录用已属上上大吉。
我看她一眼,明显比半年前要变得圆滑多了,至少会知道选择抱怨对象,没有把自己的感觉大刺刺地说出去。
她信任我。
人啊,就是这样一天天变得市侩虚伪起来的吧?
“有时候我真想结婚,辞职算了!”
她咬著唇,开始幻想女子千古以来的传统出路。
不过旋即她又摇摇头,苦笑道:“算了,这也不见得是好办法。如果遇人不淑,或是嫁的夫家比自己还穷,到时候上完班还得回家拖著残躯做家务、侍候婆婆孩子,一人打几人份工,惨过独身。”
我笑,这麽快就自说自话地断绝幻想,可见这是个聪明女。
结婚後金盘洗手退出职场江湖也的确是很多女子憧憬的出路,但前提是:钓到一个金龟子,飞上枝头变凤凰。
大多数的职业妇女可没这运气,婚後工作照旧可称常事,回家只须侍候一大一小的已算命好。至歹命的甚至怀孕期间都得为一日三餐努力打拼,我住那一区早上常可看见有些大腹便便的准妈妈挤公车,膨胀的衣裙下甚至可以看见得胎儿的蠕动。
谁说钱不重要?
什麽主义,什麽理想,在金钱面前统统都得低头。
钱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钱万万不能。
就连爱情,都不会眷顾象我这种等虽无负债,亦无身家的普通青年。
原来小师妹刚入行时,还崇拜地赞我写得一手好文章,在大学的时候就常见报是她心目中的偶像,现在已经看清现实,渐渐不提了。
我虽然因为她的毫无顾忌的少女情怀而有所困扰了一阵子,不过总觉得她少了一种让我动心的娇豔,以工作为名约会过一两次,目前的地位是她实在找不到出路後的备胎。
“师兄,你真是好人,总肯听我发一堆唠骚。”
发觉她因为过度专注於讲话而停下了手头上的工作,我只是默不吭声地接过来继续,小雯赧红了脸,绽出一个笑,象一朵桃花。
我的心微微一动,可惜那朵桃花的目光中途就转了向。
象徵性地在门上敲了敲,走进来的是新近聘用的总经理助理JUNNY,中文名叫倪祖安。
听说是刚刚回国,顶著剑桥硕士毕业的造价工程师头衔,小道消息说是卢总的儿子。那一身毕挺的西装衬得他玉树临风般潇洒,这等前途大好的公子哥儿本身就前途光明,还留洋提升了含金量,这下子身上的金粉度了好几层,恐怕是尊真金的佛像,公司里许多未婚女士的招子为此放得亮亮的。
我不能怪小雯。
对牢一个肯听自己发唠叨的穷夫婿,不如找个虽然时常不见人影,但可提供大宅名车的贵婿。
“陈,我来拿会议要用的资料。”
他们留洋派的都习惯只叫人一个字的姓,盖因我等只精通方块文字的人不愿意丢了祖姓去叫什麽JOHN、MARRY。
我看一眼挂钟,离卢总拿资料来叫修改才不过二十分钟,别说我只得一双手,三头六臂也不可能在这时间内做完,除非千手观音。
“不好意思,我还差少少首尾。”
高层或是未来高层都是不可得罪的人物,我看一眼还有近二十厘米的档堆,心想先拖得一时是一时。
“哦?”
他显然是因为我这低效率而有点意外,但也没说什麽,点了个头就出去了,丢下一句“那我十分钟後再来拿。”
要命。
工作不会因为王子这一句命令而自动完成,我叹口气召回小师妹的魂,拼死赶工。

因为发生了这种意外,捱到下班已经非常疲倦。
我揉著僵硬的肩膀,在想也许我可能提前跟姆妈探讨如何进行五十肩的防治。
走到站牌边上等车,偏生今天公车也跟我做对似的,要等的它偏不来,我想想最近医生总说我运动量不足,偶尔步行回家也算是一种温和的运动。
於是很快乐地炒了今天没有搭乘我的司机,不顾而去。
一路张望街景,我到底有多久没有这样悠閒地在街头漫步了?
往常上一公车就闭目假寐,都没注意过周围的变化。
进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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