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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全-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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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时,已经用过了晚饭,管儿在桌前念书,苏凡原是在边上指导的,篱落硬把他拉了过去聊天。都是些在庄里听到的家长里短,聊着聊着,手脚就爬了上来,不一会儿就整个被他抱进了怀里。嘴也了凑过来,挨着耳根子,一阵一阵地吹气,脸就被吹得烧起来,比手里捧着的茶盅还烫。 
  冬天时以为他冷,就让他抱着,谁知竟抱出习惯来了,有事没事就爱贴着他。尤其是这几天,自那一晚后总要亲个够才肯放过苏凡。苏凡起先还抗拒,两个大男人算是个什么意思?他愣了一下,复又亲上来,贴着唇哑着嗓子问:“你说是个什么意思?”苏凡心一颤,想说话却是不能了。 
  什么意思?什么时候就成了这个意思了? 
  就是这个时候响起了敲门声,“砰砰砰砰——”的,说是拍门声倒还差不多。 
  管儿起身去开,苏凡扭着身子想从篱落怀里挣出来: 
  “叫别人看见成何体统?” 
  篱落笑了笑,偏偏不放手。 
  此时院门开了,外面站着颜子卿。还是一身杏黄,虚虚地倚着门框,眼睛却是看着屋子里拥着的两人的。 
  “别闹了。”被他看得难堪,苏凡低声叫他松手。 
  篱落就放开了,从苏凡手里取过茶盅悠闲地啜一口,笑吟吟地打招呼:“哟,颜状元。快进来坐。” 
  子卿没有动,依旧站在门外:“我找苏凡。” 
  苏凡见他眼神涣散,面上红得异样,快步走过去扶他:“怎么喝成了这样?” 
  “抱歉…”子卿尚还有几分清醒,见苏凡走过来,便一手撑着门框努力扶正了身子,“今晚知县邀宴,不得已就喝多了…” 
  “我让管儿去通知你家吧,这个样子怎么赶回去?”苏凡皱着眉看他,知他喝成这样多半不是因为推却不了旁人的劝酒。心里的愧疚又慢慢起了上来。 
  “不、不用。”子卿挥了挥手拒绝,一双醉红的眼紧紧地看着苏凡,“后天我就要启程了。我…明晚来送送我好么?就当…就当只是念在同窗一场的份上。” 
  说到后来,已是恳求的语气了。眼前这人神情凄楚,发丝凌乱,哪里还有半点传闻中意气风发的状元郎的样。 
  潇洒从容,天之骄子的颜子卿,苏凡何曾见过他这般模样,又何曾听过他用这种口气说话?心里的愧疚又添了许多,赶紧点头答应了他:“我一定来。你、你好好保重。” 
  颜子卿又看了苏凡一阵才转身离开,离去时身影摇摇晃晃的,苏凡不放心,就让管儿一路跟在后头。自己一直呆呆站在门口,直到管儿回来说他已经到家了才松了口气。 
  转过身,篱落不知何时站在了他后面。见他回过身,就把茶盅塞到他手里,掌心贴着他的手背:“别什么事都怪到自己头上,他要是连这点都看不开也就配不起状元这个名头。” 
  苏凡点了点头,就势靠进他怀里:“他是个好人,我、我真的不知该怎么对他…自小到大,明里暗里他帮了我不少,原先我不知,可如今…叫我如何报答?” 
  “本大爷还欠着张家十多条鲫鱼,齐家半酒窖桂花酿,还有李家那些个麻婆豆腐,你说本大爷如何报答?分成几份把他们家的女儿都娶回来么?” 
  苏凡没开口,小狐狸先喷了一地茶水:“你倒是想得美!你在山里还常去野猪家蹭饭呢,你倒是先去把它家的女儿娶回来呀!” 
  这天晚上,小狐狸在篱落的笑容中抱着被子一步三回头地去隔壁王婶家借宿了。 
  城门边,沿着小巷一路往里走,就能看到街边斜挑出一面小小的黄|色酒旗,破破的,边上都破了口,露出毛毛的边脚。小小的酒肆,小小的门面,小得连块招牌都没有,小得如果没有那面酒旗就根本没人知道这里还有家酒馆。 
  苏凡弯着腰进去时,子卿已经坐在了桌边。惯常坐的那个位置,对面有扇格窗,窗外是一树桃花,枝上已经鼓出了花苞,粉红色的,星星点点地散在树上,衬着半落的红日,倒也别有一番风韵。 
  苏凡坐到了他对面,窗外的风景就被他挡住了。 
  子卿的视线还停留在那里:“走的时候,正是花落,归来时,却已是另一番风景。” 
  苏凡知他说什么,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那时,是送你进京,如今亦是送你进京。同是盼你鹏程万里,尽展所才。” 
  酒盏相碰,发出“叮——”的一声轻响。 
  子卿扯了扯嘴角,一饮而尽。复又倒了一杯,只不作声地往肚里灌。 
  苏凡静静地看着他饮酒,直到坪樟耍陀纸辛艘缓O劝锼迓忧淙凑孛挥性俸取?
  “为什么是他?”这几天一直在想,如何也想不透,“你我相交十多年,他不过来了才短短半年。为何,会是他?” 
  看着酒盏中的酒液,清澈见底,为何人心不能如此? 
  “他…篱落他…”苏凡把目光转向了手里的酒壶,很普通的白瓷壶,握在手里有点凉,手指摩挲一阵就温热起来,“他很任性,很懒,挑嘴,轻狂,说话也很刻毒,总是把支使别人当成习惯,个性也不好…似乎没什么好的。” 
  “那为什么?”子卿抬起头,有些吃惊。 
  掌中的壶已经不再那么凉了,手掌贴上去温温的,很舒服:“回家的时候看到他坐在屋里等我,心里不知怎么的就觉得很高兴,虽然他一开口就是喊饿。这样的感觉很好。” 
  一个人过日子,即使过了二十多年还是会有寂寞的时候,一个人面对着空空的屋子,火炉烧得再旺,心里却是冷的。 
  “他跟我说,不要勉强自己,不要总想着别人,要先想着自己…这么多年,第一次有人跟我这么说…”这么多年,总是他记着别人,第一次发觉自己也可以被别人放在心里。篱落是第一个,回家有人做好了饭菜,下雨时外面有人打着伞等着,困乏时有个人在旁边说说话解解乏… 
  “一个人过了这些年,确实…确实是倦了…”嘴角微微地弯起来,一点一点,笑意到了眼睛里。 
  “…如果…如果我也愿意这样做呢?”实在不甘心,不甘心就让自己多年的苦心落得一场空。 
  “你不该困在这里。”苏凡看着子卿,有些怀念当年在这里侃侃而谈的那个颜子卿,“你与我不同。你的才华,你的抱负,你的雄心都不该困在这个小庄子里。你是当今的状元,上至皇室众臣,下到黎民百姓,都等着你为这天下开一个新局面。此刻你若归隐,如何对得起天下万民?” 
  “…”子卿垂首不语。 
  天色已经全黑了,小小的酒肆里只剩了这两位客人。 
  “你我最终竟是失之交臂…” 
  苏凡临走时,他低低地说。 
  “他日颜大人得万民称颂时,苏某定在此遥祝薄酒三杯。” 
  窗外,风起,星移,缺月如钩。枝上的花苞才开了一朵,半开半阖,欲语还休。 
八(三) 
  披了一身月光推开自家的竹篱笆门,堂屋的门半掩着,门缝里透着一线烛光,昏黄静谧,心就安宁了下来,家的味道。 
  苏凡放轻了脚步走进去,门慢慢地开了,清甜的香气盈了一室。桌上放了只小酒瓶,纤长细白,瓶身上勾了几杆绿竹,幽碧的颜色很衬当下的时节。瓶边摆了两只同款的小酒杯,同样画了几片竹叶,一边一个,好像二人对饮时的样子。只是桌边只坐了一人,独酌独饮,另一只杯子里空着,显然是在等着谁。 
  篱落停住了喝酒的动作,有些茫然地看着苏凡:“你回来了。” 
  “嗯,回来了。”苏凡在另一边坐下,伸手拿过酒瓶给自己倒了一杯。入口清冽,微甜而不涩口,仿佛长途跋涉后掬起的第一口山泉,后劲也是绵绵的,鼻息间满是芬芳,“这又是偷进了谁家的酒窖拿来的?” 
  “我家。”篱落也跟着喝了一杯,眼里的淡金一闪一闪,“我大哥酒窖里最宝贝的东西,一共才存了不过十小坛子。往年非要逢上族里的大典才舍得拿出来分几口。小气!” 
  酒能让人把心里藏着的事都吐出来,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住,一路滔滔不绝地讲。大概是醉了,东扯一点西拉一段,连贯或不连贯,都是些鸡零狗碎的东西。 
  苏凡只微笑着听,间或啜一口酒。听他说他山中的兔走鹰飞,老鼠嫁女;听他说林中是如何的四季分明,春雨绵长,冬雪无声;听他说他的大哥,狐族刻板严厉的王。 
  “那根木头,从小就板着张棺材脸,连笑一下都不会…本大爷不过是偷吃了山那边秃毛驴家的一块熏肉,就挨了他一顿板子…” 
  篱清,他的大哥,也是一手把他带大的人,为兄为师亦为父。 
  “老子是被他从小打大的,死棺材脸,多说一个字会死一样!” 
  兄长的个性太内敛,内敛到连自己的幼弟也不知该如何关怀。 
  “苏凡、苏凡,你这个书呆子…”话锋一转又绕到了苏凡身上。 
  苏凡喝着酒想听听他会怎么说。 
  “苏凡、苏凡,我…我都不知道你会不会回来…” 
  一怔,脸上却笑开了,就着他伸来的手把杯中的酒喝了。嘴上说不慌,终究没那么大的自信呵…酒里的甜,甜到了心里。 
  “你知不知道,你是我的贵人呢…我大哥说的,那天,天雷,要不是你,我就连魂魄都不剩了…” 
  笑,有些挂不住。忙低头喝酒。 
  “大哥说,你我命盘相护…因为你我才能躲得了天雷。” 
  “所以你就来了。” 
  “嗯,陪你一世。” 
  “报恩?” 
  “嗯。” 
  酒气上冲,手颤得拿不住酒杯,扶着桌子站起身,拖着脚步要往里屋走。报恩,为了报恩。为了报恩留下来,留到今日,是为了报恩。情何以堪? 
  “学生,学生不过举手之劳。侥幸相遇,如此盛情实难承受。不敢劳大仙如此委屈。你…你还是、还是回…” 
  “回”字没有说出口,被他堵了回去,用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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