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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趣图(出书版) 作者:迦楼罗火翼-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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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反正你是拿话作践我!”到头来清方也没弄明白,一旦超越了书本上的闻见道理,他的言谈神态便和蒙童斗嘴没有什么分别,“好好!你清高你正直,清高正直到成个亲还闹出人……”
  说到这里,清方倒自己先住了嘴,因为牢房中被一层沉重的气息笼罩了,连身为局外人的阿鸾都能感觉到这异样的沉默里潜藏的崩坏味道。月坡面无表情,眉目间的烟云清露却早已染上愤怒的昏黑。他不发一语,良久之后才抬眼看着清方,眼里却俱是陌生和疏离:“一天之内,两犯我的禁忌……这唯有清方你能做到,也只因为是你,我才一再容忍……”
  这次月坡没有喊卢山长,而是像称呼同窗好友那样叫了对方的表字。可清方一点没有欣喜,反倒急切地要开口辩白什么,却见月坡决然地挥动衣袖:“没有下次了。我再不会见你,卢清方。”
  清方脸上的血色彻底褪去了,那典雅精致的眉眼更显得纤弱而伶仃。他的嘴唇翕动着,似乎想要说什么,可到底还是没说出口,最终只是点了点头,像是用尽全身力气才举起手,示意退到一旁的狱卒过来。
  狱卒上前一边当啷啷拖动铁锁链打开木栅,一边朝月坡低声嘟哝着:“不识好歹的东西,卢大爷可是来放你出去的!”
  就算听见这话月坡也毫无谢意,堂而皇之地走出牢门,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见狱卒就要关栅上锁,一旁的阿鸾慌忙高喊:“卢山长救我,我是罗鸾,是阿鸾啊!”
  失魂落魄的清方近乎机械的回过头来,上下打量了阿鸾好一番才认出他来:“咦?你怎么也在这里?”显然他刚刚完全没注意到少年的存在。
  阿鸾都快哭出来了:“我是被误抓进来的,卢山长,我是冤枉的啊!”
  这下监房里顿时炸了锅,众人纷纷拥过来,也不问原因就如法炮制地哀告求情,连长舌妇们也跟着凑热闹学嘴学舌,粘嗒嗒的糊满了栅栏,那场面真是不堪入目。狱卒当然是看不到的,他一边喝骂囚犯一边指着阿鸾,犹豫地向清方问道:“这小子也是卢山长的……”
  被少年看到了自己失态的模样,清方倒没多少羞愧的意思,心不在焉地随口说道:“他呀?他是我弟弟的玩意儿什么的。”
  “原来是卢二爷的……”狱卒也就收起凶狠的神色,眼光里透出轻蔑和不屑,他对阿鸾努了努嘴示意别磨蹭快点走。
  少年这才明白为什么清方态度如此淡定——自己在他眼里,根本不是同一世界里的人,甚至连人都不是,就跟小猫小狗文玩器皿一样,只是个玩意儿,纵使当面出丑也完全不必在意。
  ——这就是法度规矩。
  因为这样的规矩,自己和清方、清晓之间的距离,也许比跟魑魅魍魉之间的距离更远吧。站在更深夜阑的街头,七月末微微染上秋气的风中,阿鸾再一次痛切地意识到这一点,却又不由自主地佩服起月坡,这个舍得放弃自己读书人的旧身份,敢于直陈真相,堂堂正正地和清方、和守护着清方的规矩昂然对抗的浪荡头陀来。
  所以他才能写出轰动香川的传奇戏,才能和黑白无常从容交谈吧。月坡之所以拥有与众不同的见识气度和行事风格,会不会因为他有着与众不同的“眼界”呢……
  野戏台大火的事情,阿鸾是第二天才听到人说起的。
  昨夜徽调戏班因为上演《两世缘》而惹了官差来拿人,一个副末趁着兵荒马乱,躲进后台杂物堆里逃过一劫,却不期碰见了更令他魂飞魄散的一幕。
  差役前脚刚走,戏台后脚就陷入熊熊大火之中,这场火来的莫名其妙。当时三更半夜,人群早已奔散,街上干净得就像泼了水似的,连只野猫都没有。可烈焰就这样凭空而起,一瞬间蔓延成灾。副末没了命地夺路而逃,却在火海中央,迎头撞上一个白衣妇人。
  大惊失色的副末不顾情势危急,本能地要拉她一起逃生,却没想到反被一把拽住。白衣妇人的手劲大得出奇,站在烈火中央纹丝不动,凭他一个大男人的力气竟根本无法挣脱。
  副末吓得魂飞魄散,心想这次定是遇上妖魔鬼怪了!他原道必死无疑,却只听这白衣怪妇嘟嘟哝哝地重复一个音节,好像是谁的名字。于是副末不顾一切的挣扎狂呼,说“冤有头,债有主,我可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也不知道怎么的,竟万幸地逃离了魔掌。别处倒没怎么大碍,只是被白衣妇人揪住的手腕伤得严重,可怪异的是并非烧伤,那竟是青紫僵硬的冻疽!
  如今这副末早已骇得三魂掉了七魄,到现在还躺在床上发抖,事情经过也说得颠三倒四的,但有句话他却记得分外清楚,那就是诡异的白衣妇人不断叨念的音节名号。
  她呼唤的名字是……“高月坡”!
  ——这副末会不会碰见“厄物”了?
  听完这段讲述阿鸾就开始怀疑,那火焰中的白衣女人,和在踯躅桥头屡屡出现,不断袭击自己的精怪“厄物”实在太过相似了。
  就因为她的侵扰,清晓才将随身的辟邪灵物——一对珍贵的通天犀角拆开,分赠给少年做防身之用。这怪物最近也因此而稍稍消停了一点,阿鸾还暗自庆幸呢,没想到她原来是转移了目标啊!
  可是“厄物”的新目标为什么是月坡呢?这的确巧得意外,却又并非巧得无理……
  阿鸾不由得想起,离开香川大牢的时候,已然隐没的小素突然从壁间探出半个身体,一把拉住他的衣角低声嘱咐:“阿鸾你别和月坡走得太近,小心引火烧身啊……”
  这就是所谓的“引火烧身”吗?
  如果月坡是引诱飞蛾的灯火,那自己也绝非隔岸观火的看客,而恰恰和他一样,同是火宅之住人——这是阿鸾再清晰不过的认知。
  所以必须找到月坡,向他问清楚隐现在火光中的一切!
  经过一番打听,阿鸾得知槐泾街那边一座废弃的土地庙就是月坡的栖身之所。少年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顾不上穿帮的话少不了吃掌柜的一顿巴掌和责骂,也没整理好见到月坡后要一一询问的话题,甚至连对方是不是在家、能不能碰上他都来不及考虑,只借口出去送货便直奔目的地而去。
  槐泾街在香川城东北,刺槐匝道,春末花垂蜜雪,盛夏浓荫凉碧。原本那里也多深宅大院,可不知为什么都渐渐荒弃下去,先还有流民乞丐占住,可时间一长那些流浪汉也都莫名其妙地走散了。如今那一带就如荒郊野外般,街口的土地庙更是香火久废,神像坍圮,只剩下颓垣断壁烂椽破瓦,一块破蒲席搭住门框,也算是隔绝内外的大门了。阿鸾远远看着,倒怀疑会不会真的有人住在里面。
  眼前的景象却瞬间打消了他的疑惑——
  土地庙前古槐枝叶披拂,离离细叶全然不顾渐浓的秋意,依旧垂挂成重重青琐,就在掩映的翠影间,蓦然摇漾出一片太早凝起的霜华——凭空出现的白衣妇人背朝阿鸾的方向扶窗而立,探身向破棂槅里张望,那背影有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
  ——这……不就是“厄物”吗?
  周围一片寂静,似乎连哀蝉都不再例行公事地长鸣,白衣妇人哀婉的呼唤声滴落进阿鸾耳中,清晰得不可思议:“高月坡……你在吗?还是不愿见我吗?月坡……”
  伴着话音,一点火星猛地在妇人芙蓉色的纤指下亮起,瞬间便点燃了歪斜的木格,一蓬白炽的烈焰刹那间便以骇人的速度蔓延开来!
  破屋内顿时传出惊恐的呼叫,正是月坡的声音。门上虚掩的破蒲席随即剧烈摇晃,竟发出木板似的哐当声——屋内的人用尽全力要夺路而出。
  白衣妇人近乎厌烦地一抬手,严霜似的火苗霎时结成白炎的荆棘锁链,倏地弹起,一层层缠住门框,这下任凭月坡再怎么拼命摇撼冲撞,大门就是纹丝不动!
  “月坡,你为什么不想见我,回答我啊……”白衣女人哀婉的声音幽幽传来——难道月坡不想见她,她就要置他于死地吗!
  能如此娴熟的操纵火焰,又如此以自我为中心不顾他人的死活,这白衣妇人不是“厄物”还能是谁!
  阿鸾只觉得耳中轰的一响,几乎全身血液都涌到了脑袋里,一下子将恐惧冲得烟消云散,他心一横,高喊着“滚开”,闷头就朝“厄物”猛冲过去。
  这一刻,沁肌透骨的灼热脉流瞬间淌过少年胸前——那是清晓所赠的辟邪犀角感应到佩带者的情绪,爆发出温暖澄澈的金珀色光芒,刹那间包裹住即将直面危险的主人。
  像被无形的电流穿透,“厄物”的背影陡然一阵痉挛,她缓缓地回过头,可就在转身的同时,狂舞的雪炎蓦地将这灰烬似的身姿团团包围。不待阿鸾看清,对方的面孔便已在跃动光影中渐渐模糊,无中生有的诡异烈焰也随之淡去。像被不可见的漩涡吸尽一样,白衣妇人裹挟着妖火,转眼便隐没无踪。
  这迫在眉睫的祝融之灾,到头来竟连个火星也没留下……
  直到这时月坡才呼号着从破庙内冲出,然而门外却平静得像个被拆穿的谎言,他奔逃的动作顿时僵住,满脸愕然地和呆立在门前的阿鸾面面相觑。
  片刻之后,这头陀才摸着乱发纵声大笑起来:“你是上次牢里那个小兄弟吧?真丢脸啊,被你看到这种狼狈相——想是睡迷糊了,我居然梦见好真实好险恶的一场大火啊!”
  阿鸾一语不发,抬手指着破庙方向:朽败的窗棂和门框上,竟还残留着新鲜烧灼的焦痕,更奇怪的是那火烧火燎之上,居然覆着一层正在慢慢融化的薄薄冰霜!
  “不会吧……”月坡仿佛不能理解眼前所见,但接下来的喃喃自语却大有深意,“不会……真的是那样吧……”
  ——月坡肯定知道些什么!
  有千万个问题想要得到对方的解答,阿鸾脱口说出的却是这样一句:“你认识她吧——那个‘厄物’!”
  月坡明显露出了迷惑却戒备的神色:“你说什么?”
  这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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