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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公案_湖滨案-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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验尸。——这时月娥之死便有蹊跷。左右死去的新娘总不会自己从棺里爬出来。”

  (慝:读作‘特’,邪恶,罪恶。——华生工作室注)

  突然,狄公猛地一拳打在书案上。

  “陶甘,刘月娥正是自己从棺里爬出来的。她并没死。”

  洪参军三人吃一大惊,我看你,你看我,一时瞠目结舌。

  “不,不。”洪参军道,“华大夫已有诊断,稳婆已仔细拭洗了尸身,还会有诈?殓在棺内都半日以上,岂能又活转过来,自己爬出棺木。”

  狄公略显激动,抢道:“仵作说的颇有道理,这类死状大多是长时间昏厥不醒,脉息寝弱,脸如死灰。若干时辰过后,依旧会活过来。须知月娥究竟是身子壮硬的年轻女子,一时假死,当是实情。——仵作说医案上不乏先例。”

  乔泰道:“脉息本无,又钉入棺内,半日不得出,憋也憋死了,岂会活转来。”

  狄公释道:“我仔细看了那具棺木,多是薄木板割锯成的,许多裂缝。当时闭殓匆匆,便抬去石佛寺厝了。华大夫未必也诊断实了,既是假死,当不易断破。”

  陶甘道:“即便如老爷所说,月娥半夜醒来,巨病一场,也是垂危之身。如何有气力挣开棺盖,爬出来?”

  狄公笑道:“物有偶然,事有凑巧。毛禄驮了毛福尸身进石佛寺时忽听得棺内有动静,刘月娥正在呻吟呼救。”

  “听得棺内有声响,毛禄岂不吓得半死,哪里还敢启棺看觑?”陶甘又辩。

  “恐是毛禄听见了女子声音,遂斗胆启棺,阴有所图。这类泼皮无赖,胆门本不小。见有机会,岂肯轻轻放过。”

  洪参军又插话:“如此推去,毛禄启棺后见是刘月娥醒来,不正可引她回家。无论是江家或刘家,都会酬谢他一笔不小的钱财,远胜过毛福那点木匠工钱。”

  狄公道:“洪亮,你岂忘了,当时毛禄正携了毛福的尸身。月娥又见毛禄身上血迹,岂有不知晓的——正因如此,毛禄不敢轻率引月娥回家,必是挟持了她在外躲匿避风,等棺木落土,再作道理。多半是将她拐卖到他乡州县的行院妓馆。”

  “那么,这两日他两个又会躲在哪里呢?”洪参军问。

  狄公道:“那日在龙门酒店,我听得一个乞丐揶揄毛禄时曾提及有一女子随携,大抵是鱼市后的一家窖子里。——乔泰,你即去那家窖子将鸨母叫来衙门问讯,必可问出刘月娥下落。”

  狄公又反复思索起杏花的事来。一时也心绪摇荡,难见眉目。

  马荣来报,他已将江幼璧护送回江宅。江老夫子见儿子死而复生,西天归来,干净不信自己的耳目,鼻涕眼泪哭作一堆。阖家欢喜自不必说。

  狄公道:“更可欢欣的事还有哩。岂止是江秀才一人死而复生,西天归来。此刻我们已断定刘月娥也没死,只是被毛禄胁持藏匿。哪日捉住毛禄,追回刘月娥,江家又正不知如何高兴哩。夫妇两个都从酆都城里经历回归,也是人境罕见的奇闻哩。”

  正说话时,乔泰领鸨母来到内衙叩禀狄公。鸨母见了狄公赶忙道了万福,叩日:“这位衙爷催着老媳妇赶路,连件衣衫都不及换。大老爷视我丑态,休要见笑。”

  狄公正色道:“毛禄弄来的那个女子叫什么名字,此刻可还在你院里?”

  鸨母一听,吓得双膝跪地,叩头道:“早知毛禄这歪厮要殃及于我。大老爷明断,老媳妇这身子怎阻挡得毛禄恶煞汉子。”

  狄公恼怒道:“本县只问你那女子是谁?此刻躲匿在哪里?休得要蔓枝扯叶,唣罗不清。”

  “那女子的姓名我真的不知。”老鸨哭丧着脸,“毛禄半夜三更领了她来舍下。老天爷知道,这女子一脸病容,好不惨凄。被毛禄这歪厮又吼又打的,只是浑身哆嗦,不敢言语。老媳妇上前功了几句,毛禄便道,这里权且借宿一宵,明日再来领她。我赶快打了两个鸡子滚水,放了红糖,让她吃了补补身子,又劝慰了半日,方才睡去。

  “谁知第二日一早,那女子竟来了气力,又踢门又叫喊,大骂毛禄拐卖良家妇女。毛禄来时,又是一顿踢打,算是服帖了,乖乖跟着毛禄去了。并没说去哪里。——我这里句句是实,但有半点瞒遮,打杀老奴才,不叫屈,只恨毛禄这贼害我。”

  狄公道:“此刻你且回家去。倘若衙门访出你有调舌谎语,即刻查封你的院子,拿你去虞候处服役。”

  鸨母又捣蒜般叩了几个头,鼠窜而去。

  狄公问亲随干办:“刘月娥果然未死,只是被毛禄劫持而去。从目下几路供词判断,毛禄必是挟刘月娥去了橡树滩。你们中可有人认识或去过那个地方?”

  乔泰、马荣摇头。陶甘道。“我虽未去过橡树滩,但听过不少那里的传闻。橡树滩是座北地界的一处湖荡,濒临我汉源。湖中蒹葭苍苍,芦苇遍是,水道港汊,不计其数。历来是强人水贼出没之处。官府一向设可奈何,进剿不得。听说那里如今啸聚有四百来人,拦劫过船客商,抢夺财物,风高放火,月黑杀人。那边官府也只是充耳不闻,一味推诿,苟且图幸。”

  (蒹葭:读作‘坚加’,蒹:未曾秀穗的芦荻;葭:初生的芦苇。两者都是常见的贱值水草。——华生工作室注)

  狄公蹙眉道:“清平世界,岂能容这群盗贼横行无阻?橡树滩地势复杂,水道纵横,固是许多不便,但官衙岂可不思举动,束手无策,坐着彼等扰乱地方,杀戳无辜。如今毛禄这厮杀人劫物,又挟持了一个良家女子逃匿彼处,我汉源县岂可不闻不问,任其逍遥法外?——不知乔泰、马荣两位有何妙策?”

  马荣道:“这群匪盗,虽依仗地理,为非作歹,残害百姓,去来无踪,神出鬼没。我与乔泰哥可以乔装潜入地彼,假充强人,与彼周旋。窥着良机,与官军里应外合,一鼓歼灭荡平之。我从小生长水乡泽国,惯会水性,想来到彼地不会骤露形迹。——除是拿获毛禄归案,亦可为地方立一大功,使百姓渔樵耕钓,长享太平。”

  乔泰也拍手称善,又道,事不宜迟,作速动手,方可凑效。

  狄公欣然允纳:“我这里即修书与泾北县令,你两个先去那里连络就绪,再行潜伏。泾北县见我书信,必然协力配合,此事乃可望成。你两个更须小心谨慎,见机而作,万不可小不忍乱大谋,贻误全局。”

  第十五章

  乔泰、马荣走后,狄公对洪亮、陶甘道:“我们也不能在衙中坐等他两人佳音。适间我反复思量了刘飞波、韩咏南的嫌疑与杏花的死因,此刻须及早下手,先将刘飞波拘捕。”

  洪参军惊道:“此举恐不智,我们并未拿到刘飞波的罪证。一旦捉错再放,岂不尴尬。”

  狄公曰:“捉刘飞波依的是反坐法。他诬告江文璋父子不实,依律反坐,他岂能抗辩?”

  洪参军只得发令签。用朱笔点画了,传番役执行。

  狄公又道:“万一帆公堂作假证,也依律拘捕。速发令签,将两犯捉拿,用遮帘小轿,悄悄载来衙署,不教外人知道。两人也不让见面,不通信息,关押在两个牢号。晚衙升堂,想来能问出许多眉目。”

  洪参军脸露难色,忧心冲忡。辞了狄公遂与陶甘去拘捕刘飞波,另差缉捕去拘万一帆。

  出来内衙,陶甘悄悄耳语:“洪参军,老爷这一举与上赌桌决通盘一样,须是果断之心。虽无十分把握,边行路边看山,或能探出山水真面目来。——俗云,世事重重叠叠山,人心曲曲弯弯水。迈出跬步,大胆走去,自能窥破曲直,推倒重迭,集矢中的。”

  洪参军略有所悟,心境稍安。

  狄公独个又拈出那幅棋谱残局摊在书案上细细琢磨。顺手从柜里拿出两盒棋来,黑子白子对着谱阵按图摆列。——他深信杏花之死,秘密必在这棋局中。不然她临到死时为何死死攥住这棋谱断不放手。要解破杏花一案,须先得破这局残棋。

  然而这残局系七十年韩咏南的曾祖留下的,多少弈棋高手都未能解破机关。杏花不善弈,藏这棋谱何用。难道这残局并不与弈棋相干,而是一句哑谜,一则猜字画格。兴许这图象有所暗示,如阴阳八卦那样,大有奥妙。

  他依常例试着走动黑子,约十来步便不通气,陷入死路。又改先走白子,走着走着,便见有铁桶合围之势,黑子全无生眼。心中暗喜,如此棋局,并非疑难十分。——忽又觉太偏心白子,全不顾念黑子生路,阴有一厢情愿。遂又推乱棋局,拟再重来。

  话分两头。却道洪亮、陶甘率八名衙役径奔刘飞波宅第。刘府奴仆见官府来捉人,知事不妙,一个个躲闪藏匿。陶甘眼尖,已拦住一个老管家问话。

  “我们是衙里做公的,奉县令老爷之命传刘飞波先生去衙门问话。”

  老管家战兢兢答道:“衙爷放了奴才吧。家中刘老爷正在后花园假山后看书哩。烦两位衙爷自个去请。不然,我们做下人的死无葬身之地。”言语间几乎哭出声来。

  陶甘放了老管家,带了衙役,绕廓穿厅径扑后花园。刚到一垂花门边,正撞见一个丫环出来。陶甘急问:“刘先生可是在花园中?”

  丫环点了点头,吓得抱头窜逃。

  洪参军抢先进了后花园,循一条花径摸到假山后面。分开芭蕉叶,果见一个花藤靠椅,边上一只三脚条儿,却没有刘飞波影子。正觉踌躇,见陶甘率衙役赶来,忙道:“快去书斋,刘飞波不在花园里。”

  陶甘道:“怕是刘飞波早得密信,先一步逃了。”

  “书斋寻过没有?”洪参军气急败坏,“他平日只呆这两处。如今后花园没见人,想必在书斋里。”

  陶甘传命衙役各处门户监守,但有奔窜逃逸的,一律抓获。送与洪参军一起奔书斋。

  书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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