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贼猫-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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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见堂上灯火通明,诸般刑具陈列,衙鼓咚咚作响,差吏肃排两边,真是“胜似生死阎王殿,不输吓魂东岳台”。张小辫等三人跪在地上,看了这般阵势,早已惊得面如土色体如筛糠了,这正是“有翅膀的,你腾空飞上天;有爪子的,你刨地钻进洞。既无飞天遁地术,休惹官司到公堂”。   
张小辫心知这回的事闹大了,事到如今只好竭力澄清,他惯会见风使舵顺口扯谎,也不等马大人动问,忙呼道:“不劳烦大刑伺候,爷爷青天神鉴,小人们不打自招。”   
那马大人城府极深,为人阴狠果断,素来以折狱问案出名,知道凡是重大之狱,都需要三推六问,详细审辨。他见张小辫和孙大麻子两人的形貌,便知是市井间游侠惹闲的顽赖泼皮,想那库银被窃,捕盗衙门多日里遍查无果,竟没一丝踪迹,如此手段,必不是等闲小可之贼能为。而堂下所跪的这三个人,看年纪都不过十六七岁,其中还有一个姑娘,只凭他们几个小角色,怎做得下如此遮天大案?但库银又确实是从他们身上搜出,看来其中必有曲折,须是察言观色明辨秋毫,问他们一个水落石出。当下一拍惊堂木,在灯下详细推问起来。   
张小辫好不乖觉,问一答十,满脸无辜地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衙门里的规矩他是知道的,要先说名姓出身,可张小辫、孙大麻子三人都是乡下的光棍没头鬼,又有什么大号了?那小凤随她娘王寡妇的姓氏,就唤作王小凤;孙大麻子是家中老大,自小就满脸麻子,所以得了这么个诨号,从来没有大名。   
张小辫祖籍并非是在金棺村,而是有些来历的世家,祖上曾做过京官,后来败了家流落至此。他是自幼就识得礼法,名字本是有的,只是那时年纪尚小,多已记不得了,现在细细回想,好像是叫做张什么贤,贤是圣贤书的贤,却不是管闲事的闲,中间那个字记不清了。后来流落江南,也不知是从哪论的,在金棺村里被排做了是“官老三”,叔叔大爷们见了就是“小三”,同辈之间称兄道弟的,无不以“三哥、三弟”来称呼他。   
张小辫先把自己说得守法重道、知书识礼,并称将来还打算寒窗苦读,考取一场功名,图个光宗耀祖,也好为朝廷出力,为非作歹偷鸡摸狗之事是从不肯做的。可怎奈刀兵无眼,战火无情,使得金棺村毁于一旦,这才不得不和孙大麻子、小凤二人背井离乡,平时只好在山里捉些虾蟆,进城换些柴米度日。   
只因最近鼠患猖獗,恰好前些天在山里挖到了一些稀罕的药材,就拿到灵州松鹤堂换了只擅能捕鼠的黑猫,想带它回去看家镇鼠。但当时天色已晚,城门已经关了,又担心露宿街头被巡城的团勇当成细作,便向铁公鸡铁掌柜借了他家的槐园空宅过夜。   
马大人听到这点了点头道:“嗯……槐园曾是娄氏老宅,早已空废多时了,据说宅中闹鬼,是个不干净的去处。”   
张小辫道:“大人真是体察民情爱民如子的好官,连这等小事也了如指掌,那座槐园中果然是闹鬼闹得厉害。”随后将他们在槐园中,如何如何遇到老鼠偷运小孩,如何如何在地窖里发现筷子城,如何如何看见一个怪僧拿锅子活活煮了小孩来吃,他又是如何如何用黑猫吓得那怪僧抽了羊癫,才得以为民除害的经过说了一遍。   
最后才说在筷子楼里找到大笔银子,并不知道是官府之物,自己这三人只不过是想得点小便宜,就随手拿了几块来花用,至于在金棺坟遇着林中老鬼,以及在瓮冢山里挖出僵尸的事情,则是只字未提。   
马大人又分别审问另外两人,孙大麻子和小凤对整件事情并不完全知情,说起来前后多不囫囵,但大体也如张小辫所言。   
马大人问到此处不禁暗暗吃惊,饶是他胸中渊博,遍通刑狱,也没料到库银一案竟然牵扯出这等异事。灵州城近年来常常有小孩丢失,始终没能破案,眼下粤寇大兵围城,官府哪还顾得上去抓拍花的拐子,想不到却与库银失窃有关,连忙派人到槐园之中搜查,并到松鹤堂拘来铁公鸡对证。   
松鹤堂药铺的铁掌柜下落不明,至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哪里带得到堂上?只把店中的伙计账房等人拿来盘问,果然都与张小辫交代的毫无出入。然而一众做公的差役捕快赶到槐园,从地窖下去找到筷子城,发现失窃的库银果然都在其中,更有许多民间的金饰珠玉等物,而且那和尚头上中了一棍,却只是昏死过去,并没有断气,当即被拿到堂上。   
马大人深知案情重大,不敢怠慢,会同了驻防灵州的旗人官员,继续挑灯夜审。那和尚过了一道热堂,却抵死不认,他也知道自己犯下的罪过非同一般,认下了就得受一场碎剐凌迟的极刑,还不如在堂上熬刑而死,倒还来得痛快些个。   
马大人先命人打了老鼠和尚二十大板,见其冥顽不化,只称自己是云游化缘的和尚,便逼问道:“好个贼子,果然是不秃不毒,不毒不秃,想来杀人放火的勾当,正是你这等野僧的手段。现今刀兵四起,民不聊生,哪里有余粮斋僧,况且出家人吃斋念佛,以清贫淡薄为本,怎养得出你这一身肥厚的膏脂?必是吃人肉吃出来的,此等奸狞的恶贼,还敢在本官面前花言巧语?如此大罪,以为搪塞得过吗?”那老鼠和尚兀自浑辩道:“善哉善哉,只因我佛慈悲,贫僧是越饿越肥。”马大人知道此贼是想熬刑,心想:“本官倒要看看你是不是铜铸铁打的罗汉。”便喝令左右施以酷刑,却不可坏了老鼠和尚的性命。   
官府中的刑吏是干什么吃的,自有对付这等恶贼的手段,也不对他用水火酷刑,只把他周身上下剥个精光,拿块污糟的黑布蒙住双眼,提在柱子上倒吊起来,再用滚热的蜡烛油慢慢滴他脚心,此法有个名目,唤做“步步生莲”。脚心穴道密集,是人体敏锐异常的所在,三五滴蜡油下去,足底尽是一片片紫泡,嘶喊出来的惨叫已全然不是人声,任你是金刚罗汉也熬受不得。   
那和尚果然吃不住此刑,不得不招出口供。原来世上有一伙妖邪之徒,专会切割死人器官,合以五行药石,烧成丹头服食,称此法为金刚禅,练到高深处,须食胎男童子一百六,可成大道,这和尚就是此辈中人。   
由于这伙人行事诡异,手段神秘,而且总带着各种生灵畜养在身边驱役,大到猪马牛羊,小到蝼蚁昆虫,无所不有。民间的百姓们不知其详,往往越传越邪,都说这是“造畜”,就是指有人会妖术,能用药把人变成牲畜,借此拐卖人口牟取暴利。其实练金刚禅的人,主要是把死人肉烧炼药饵,喂给百兽生灵吞吃,那些个虫兽吃上瘾了,就会受制药者的驱使奴役。   
以往的太平之日,守文的时节,找不到太多无主的死尸,所以就偷坟掘墓,挖出新入土的死人割肉剔骨,才能练此邪法。如今有粤寇作乱,各地盗贼纷起,战事过后,到处都是无主尸骸暴于荒野,所以这门都快灭绝了的邪术,竟又得以死灰复燃。   
这和尚俗家姓潘,人称“潘和尚”。他生来愚蠢,不识一字,不知为什么,身上竟有种筑楼搭塔的怪癖,出家后杀师烧庙,现今是个无主的野僧,以前就常做些个拐卖小孩的勾当,长得形同肥大的白鼠,故此又被呼为老鼠和尚。他常常学那两三岁孩童的举动装疯卖傻,一直就在灵州等地作案,后来习起了金刚禅,学会了控鼠的手段,就躲在槐园这座空宅里闭关修炼。他役使大群老鼠,从藩库里往外偷运银子,官兵们做梦也想不到,银子竟然都从老鼠洞里出去了。   
老鼠和尚丝毫不将官府放在眼里,虽被拿到公堂之上受了大刑,仍然神态狂傲。说自己虽然失手被拿,不过是一时大意,着了别人的诡计,大不了就是一死,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可城里城外还有许多同伙,捕盗衙门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对付得了那些造畜仙法,藩库里的银子早晚还得被偷走拿去孝敬祖师爷。   
马大人勃然大怒,他同旗人图海提督商议道:“普天下最可恶的便是习练邪术的妖人,自古剑侠专诛其人。史书上说早从五代年间便已绝迹了,其实在我朝至今仍有余孽未除,以提督大人之意,该当如何处置这厮?”   
图海提督虽是统辖军务的高官,但除了官场上钩心斗角的本事,并没有什么真正的才能,实是个昏庸无能之辈。他连夜听审,困乏已极,正自打着瞌睡,被马大人一问,连忙打了个哈欠,吸了吸鼻烟提神,又欠起半个屁股向北拱手抱拳说道:“咱们大清国隆福齐天,当今的皇上更是英明神武,岂容世上有这等小丑施恶行凶?既然拿住了,还多问什么,趁早按律处决了就是,到时候咱去看他一场大出红差,也好取些乐子。”   
巡抚马大人立刻迎合道:“本官也正有此意,这老鼠和尚虽只一介跳梁小丑,不足以惊动圣听,但做下的案子却着实不小,法理难容。而且其身怀妖术,还有善于造畜的同党未能收捕,倘若打入死牢里时日久了,恐其施展手段,挣开禁锢反狱逃脱,又或绝食自尽逃避极刑大律,不如来个快刀斩乱麻,就在三日内押付市曹,当众千剐万碎、挫骨扬灰,以宣我朝法度。”   
灵州城槐园奇案暂且告一段落,常言道“不计今朝祸福,哪知他日吉凶”,尚不知张小辫等人被官府如何发落;更不知林中老鬼为何指点他们做这一番奇异之事,其中究竟有何惊人的图谋?   
有分教:“乱世不肯存公道,天降劫难动灾秧。”欲知后事如何,且听《贼猫》第三卷《神獒》分说。   
第三卷 神獒 第一话 谭道人   
话说那巡抚马大人,为官的心机最深,胸怀滔略,腹有良谋,而且眼光不凡,高瞻远瞩,做起事来当机立断,他惟恐夜长梦多,详加推审之后,便决定尽快处决了“老鼠和尚”,当即命手下将此贼挑断手筋脚筋,拿铁锁串了琵琶骨,戴上重枷打在死囚牢里,由牢禁狱卒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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