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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皇神慧(上)-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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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皇看一个少女清歌,看的出神。那少女的嘴很小,轻启珠唇仿佛破了一颗红樱桃。她唱得虽好, 却有为赋新唱强说愁的做作。

  我偏头对父皇说:“有个赵静之,怎么还没有表演啊?”父皇回脸看萧哲, 老总管的反应快。小跑着到北方使臣的面前嘀咕。

  清歌的美人姗姗退下,赵静之就出场了。他的一身惨绿换成了天蓝。秀气的脸上带着从心底里发出的快乐,亮闪闪的。父皇一看就笑了:“这个孩子出众,又看着喜气。”身边的亲信们连连附和, 赵静之先望向王览,好像见到老朋友一样。随后看了我一眼,感染到我的快乐,随风舞了一下北人的小袖。

  “圣上。”他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行礼:“不知想听什么曲子呢?”

  父皇随和的笑着:“你捡好听的来唱就是了。”

  赵静之的目光却又转到王览的脸上, 王览也点点头。

  他推开琴弦,开始弹唱,细听下来, 竟然是连着三首《江南好》 。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 能不忆江南。”

  此一曲,父皇左右都听得兴奋,北国的使者也有得意之色。

  “江南好,最忆是杭州,山寺月中寻桂子,郡亭枕上看潮头,何日更重游。”

  琴弦拨动王览的感触, 他的双目潮湿了。

  “江南好,其次忆吴宫,吴酒一杯春竹叶,吴娃双舞醉芙蓉,早晚复相逢。”

  赵静之唱完,四周鸦雀无声。所谓一曲三叹,正该如此。

  看看我们,他收起视线。这个少年,有一种超越身份的自得其乐。

  那天下午所有人都兴致勃勃,王览代表父皇亲手把一面白银筝赐给赵静之。

  “乐为心声。”王览一点没有架子,温雅的说:“我为你的境界高兴。”赵静之要拜他,他也扶住他, 不让。
 
  忽然,昭阳殿方向一声晴空霹雳,父皇大惊失色,手里的酒杯咣当一下掉在地上,摔个粉碎。父皇从皇位上站了起来。萧哲走到父皇身边:“皇上,娘娘不好了。”

  这秋日的白天,天空霎时乌云密布。紫檀色的云裹着灰色的边儿。父皇和我们一起飞奔向昭阳殿。我心里想:太晚了!今天早晨母亲神色大好,我们怎么就大意呢?

  离去了的母亲像睡着了一样,她已经换好了一身湖绿色的湘裙,手里攥着一只荷包。

  父皇摸了一下她的脸,回头对我和王览说:“她的脸还热着呢。”

  随后,他半跪在地上,哽咽着说:“她从来没有忘记过我最喜欢这种颜色。”我都忘记了怎么哭了,只是觉得酸涩,迷惘。

  父皇又缓慢的打开那只荷包,荷包里面只有几片早已干枯的红叶。

  “我第一次见她,她只有六岁。我见了喜欢,就摘下了一枝红叶送她。”父皇带着笑,泪水跌倒他的下颚。他发痴一般。

  王览闭上眼睛,泪水涟涟。他一直没有放开我的手。

  我却没有哭,我呆了,母亲呢?母亲的脸冰清玉洁的美丽,她不会再活过来了吗?不会再对我笑吗?

  萧哲老泪纵横,跪在地上:“皇上,节哀。”

  父皇暴怒起来:“你们都给我滚!节哀,那么容易?”

  我叫了一声:“父皇。”

  他的眼睛都红了,好像我不是他的女儿。王览攸的拉住我。

  “你们,出去。”父皇有气无力的说。我们都只好离开。等到我到了廊檐,我才听到撕心裂肺的一声:“秋荻!”那是母亲的名字,她说平生最爱清冷的秋日,也就选择在秋天离世。

  我许多年没有听过父亲呼唤母亲的名字了,记得我四五岁时,我们在京口的凤凰台避暑。父亲就一边叫母亲,一边亲她。那密密碎碎的吻也会落到母亲怀里的我身上。我看了看天,大雨瓢泼,我现在只有王览了。里面的那个伤心欲绝的男子,妻子的死亡已经打垮了他。

  从昭阳殿传出的哭声很快席卷大内。在这种时候,大家都得争着哭,谁哭得响,哭得死去活来,就是忠心。可我没有哭,我欲哭无泪。母亲死去了,我照样得活。我被抛弃在一座荒原之上。许久,我才发现王览蹲下身子,泪眼望着我,好像我是他的女儿一样的慈爱。

  “慧慧,哭吧。你是个孩子,别放在心里。”

  我真的没办法哭,我苦着脸,求救似地看着王览。

  他叹气,紧紧抱住我,我的脸面贴着他的宽大的白衣。什么也看不到了。

  只听到大雨下个不停,这秋风秋雨,无情的敲打着宫廷。

  这雨也不是普通的雨,它下到我和父皇的生命里来了。

  当这一年的第一场冬雪来的时候,父皇的双鬓染上了雪花。他和往常一样处理政务,但也象行尸走肉一样,没有了对事物的反应。

  王览每天都很忙,父皇好像急于要把所有的东西都教给他。王览是柳条一样的人,看似柔弱,但你用力压他,却怎么也压不断。满宫上下都带着孝,男人黑衣,女子白麻。下了雪,宫里愈加单调的象冥界。
 
  太傅给我加重了功课。我和王览常深夜挑灯。我总是疲倦的趴伏在梨花木桌上睡去。朦胧中也总有人把我抱起来,放到床上,给我掖好被子。

  有一夜我在床上醒过来,看见王览仍在秉烛批阅,厚厚的竹简堆积如山,他的双肩却如此柔弱。

  外面在下雪,四周没有声音。看着他的背影,我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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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禁城春寒 

  来年开春,莺飞草长。父皇还是没有脱去墨色的丧服。王览作为宰相, 和文官省的官员都算鞠躬尽瘁。宋舟去扬州后,京师的军队全部由三叔淮王管理。

  这天, 我从御书房回到东宫。竟然看见王览面对着一簇绣球花,带有泥土芬芳的春风顽皮的吹皱了他的宽袍大袖。此刻他一直挺得笔直的脊背竟然很放松。王家子弟,纵然长相不大端正的,举手投足间也自有贵族的风流气。

  我蹑手蹑脚的跑到他的身边,他却仍旧像长有一双神奇的眼睛一样, 自动回过脸。他不是王览!他有寒星样清冽的眸子,笑脸自然的绽放。好像知道自己一定会喜欢对方,也毫不怀疑对方会喜欢自己。

  我还没有问他,他已经开口:“我是王珏。”然后才懒洋洋的起身行礼。王珏是王览的哥哥,我久闻大名。今年他二十七八了吧, 可是看上去还很年轻。他和王览长相并不十分酷似,可不知怎么,我一见他就知道他是王家的长子。
 
  “我倒不知道哥哥你今天有空来,你不是云游雁荡山去了吗?”我问。

  他笑说:“到了那里,雁荡山的雪已经化了,臣一下子意兴阑珊。就转身回来了。”

  我心想,这个人怎么那么厉害呢?这又不是我去太液池,看风景不对就回东宫。听王览说, 他此去走上个把月呢。

  他好似看透我的心思:“殿下, 古人说,趁兴而去,兴尽而归,不是自得其乐吗?”我看他的旧布衣,洗得发白。可他的样子绝对坦然自若。

  自从上次他坚决拒绝出任尚书后。父亲也不再勉强他。王览每每提起他大哥的清闲,总是一脸羡慕。无官一身轻,谁不明白?可是人在宫廷,身不由己。

  我一时想不出合适的话说,就示意紫兰去端果脯来。王珏笑着对紫兰说:“我只想喝茶。”

  今年我们宫内,不再以西湖的龙井为主。大家都一股脑爱上了黄山毛峰。谷雨后的毛峰新茶,不似龙井的绿意盎然,却是黄山的轻云化雨。

  王珏问我:“喜不喜欢二弟?”
 
  我很自然点点头,王珏说:“人人都喜欢二弟。可二弟其实挺可怜啊。母亲生二弟的时候遭遇难产。二弟一生下来, 母亲就有了病。不是身子骨虚弱,而是精神不好。”

  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事,看一眼紫兰,她的人影早没了。

  王珏脸上没有了笑容:“二弟没有说过吧?母亲一见到他就哭闹, 说他是害人精。他那时候多大?到了三岁,他还不说话。人家都以为他是哑巴。可有一天,他对我说:哥,娘怨我吗?原来他只是以为家人讨厌他, 才不开口。娘病的越来越厉害,原来还在有说有笑的绣花。一见了五岁的二弟,就狠下心用针戳他。他也不哭,也不躲。家里实在没有办法,只好送他去寄住在庙堂里。后来娘脑子清楚一点了,才把王览接回来。他说:哥, 让我在杭州出家吧。我怕我回去,娘又犯病。我好说歹说, 才把他带回家。娘过了个冬天,一病不起。名医说,只有东海蓬莱的灵芝酒才能救。王览就日夜不停的赶路,可一到那儿,娘就去了。殿下, 你猜娘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她说,我家阿览可怜啊。”

  我的心一阵抽痛,比起王览,母后在世的时候,我是幸福的多了。他的外表下面, 藏着多少痛苦?我泪汪汪的看着王珏:“哥哥你不说, 神慧还不知道呢。”

  王珏对我亲切地笑,熟悉的王家人特有的亲切。他淡淡说:“只要你知道就好了。”

  他问我:“殿下, 知道为什么你叫神慧吗?”

  我还没有开口,他就喃喃说:“明慧若神,就是神慧。如果,如神一样有一双慧眼,辨难言之苦,见埋没之人,是国家的幸福啊。”

  这王珏很怪,不等王览回来就离去了。“臣是个山野之人, 受不了这里的规矩。”他笑言,飘然而去。

  到了掌灯时分。东宫一片辉煌,松香的味道弥漫。我等着, 可王览没有回来。过了两个时辰,韦娘都从涵春殿回来了。我才等到王览, 他的脸色苍白。紫兰递过手巾, 他把手巾捂在脸上,很久才移开。
 
  “今天怎么啦。你哥哥来了,你那么古怪?”我问,也许朝堂发生了什么事情也未可知。

  韦娘屏退左右,忧心忡忡地退下去。王览好像从心里发出一声叹气:“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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