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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皇神慧(上)-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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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微笑着摇头:“宋大人,朕所授的,并非军职,不过是文官而已。文臣中的机要,并不在户部,工部。王氏世代显贵,子弟平流进取,坐至公卿。反而是当代,相王在位,一贯压制王氏。今日,太子尚在襁褓。朕孤儿寡母,难道要朕去相信外姓人吗?”
  
  上书房内鸦雀无声。不一会儿 ,有个干瘦的中年男子给我直挺挺的跪下了,我一看,是新的吏部侍郎张石峻。他大声说:“陛下,难道说王氏就不是外姓?陛下此举,有违相王的一片苦心。开了这个头,外戚大患不是又回来了吗?陛下,顾念相王,太子,也不可意气用事。”
  
  我沉默片刻,说:“你到底有没有人臣之礼?今日的事,朕已经决定。情况每天都在变化,相王在,可以不抬王氏,相王不在,不得不提高王氏,朕自有道理,诸公不必再议了,都跪安吧。”
  
  当华鉴容要走出去时,我叫住了他:“华鉴容,你留下。”
  
  他站住了,我困乏的托着腮。好像我已经有很久没有单独召见他了。我一抬头,却看见他黑白分明的眼睛温和的望着我。“陛下。”他轻轻唤我。他的脸迎着天窗射入的日光,额角上有一个细小的白色月牙形疤痕。我的眼皮跳动了一下,我以为他的伤已经好了。却还是,在他的天赐无瑕的脸上,留有了些微的痕迹。
  
  我说:“朕想要你担任太子少傅,这也是相王生前的意思。明日起,你就可以去东宫看望太子。希望你不要辜负朕和相王。”
  
  他伸展广袖,深深一揖。我们两人相对无言。
  
  再多的爱恨情仇,其实都是脆弱的纠葛。终有一天,会随着时间的长河而淡去。那心灵的难解之结,何必要去打开呢?
  
  竹珈叫我第一声:“娘。”的时候,我笑着流下了眼泪。他天庭饱满,口角眉梢秀气非凡。“认得我是娘吗?世上最重要的,就是你了,我的宝贝。”我把摇摇晃晃朝我走过来的竹珈搂住。他的皮肤鲜嫩的像个生梨,我一时兴起,伴着鬼脸,作势要咬他。他也不避,反而给我逗得“咯咯”的笑。我索性坐在地上,把他用我的缎子裙裾包起来。虽然黑色的丧服还是引发了我的愁绪,但竹珈不停的叫我“娘”,“娘”,却把我的酸楚减低了一大半。
 
  “娘”是他说的第一个字,后来,他会说“韦婆婆”,“松姑”,“伯伯”,有一天,他竟然对陪在我身边聊天的周远薰叫了一声:“周郎。”周远薰自由出入内宫,他这孩子异常简单温顺,即使和他在一起说说话,都可以解闷。韦娘因为他是同乡,和她一样歌舞人出身,倒也喜爱他。满宫上下渐渐的巴结起他来,都叫这个十五岁的少年:“周郎。”没有想到叫竹珈也学了去。我是问心无愧的,自然也就不会有尴尬。
  
  奇怪的是,除了我。竹珈最喜欢的人,却是被定为“太子少傅”的华鉴容。竹珈每次见了华,即使自己已经学会走路,还是撒娇似的伸出莲藕一样的手臂,奶声奶气对华鉴容说:“抱抱,抱抱。”华鉴容抱着他,竹珈还会笑着去摸摸他的衣领和脸颊。弄得华鉴容痒痒的,也乐不可支。他的奶娘,阿松,少女时代就对华鉴容万分仰慕。到了今天,每次见了华鉴容都会脸上泛红。此时,我就寻思,天下的女人,大概我是对他最坏的一个吧。
  
  第二年春日的一个淡月黄昏,华鉴容入宫向我陈述吏部的新官任命,与我同坐在御花园的里面。竹珈正好由阿松和韦娘牵着走过,他蹒跚着走过来。两手伸向华鉴容:“抱抱殿下,抱抱殿下。”他年纪太小,听人家都叫他殿下,便也如此自称。
  
  华鉴容脸上露出温柔醉人的笑。连忙走过去,轻巧的把竹珈抱起来。竹珈在他的怀抱里,好像很舒服,华鉴容低头凝视着竹珈,指着周围的繁花问他:“这是什么。”
  
  竹珈笑:“花花。”他们的边上,大丛的牡丹开的正艳。姚黄魏紫,欧碧赵朱,国色天香。自从王览死后,我还第一次注意到花朵的美丽。

  “这是牡丹。”华鉴容对竹珈说,他又说:“不独芳姿艳质,而有劲骨刚心。”竹珈听不懂,抓住他玉佩的穗子玩起来。华鉴容懒洋洋的坐着,含笑看他玩。我以目示意阿松,把竹珈抱开,好让我继续和华鉴容议事,谁知道竹珈突然往华鉴容怀里一倒,小嘴叫了他一声:“爹爹。”
  
  这一叫,侍从的众人都大惊失色。阿松面红耳赤,也忘记了去抱走竹珈。我的心里五味杂陈。孩子太小了,虽然怪不得他。但是,这个“笑话”非但不好笑。倒是让我要哭出来了。
  
  华鉴容脸上表情丝毫未变,他把竹珈塞到了阿松怀里,好像什么也没有听到。他走向我,说:“陛下,刚才议的那个太守就那么办吗?”
  
  那天夜里,我又开始辗转反侧。竹珈可怜,我也可怜。览这样的人,居然活不到三十岁。竹珈可爱,却连自己的父亲也无缘一见。本应是我与览夜深闲坐说相思的春天,却只剩我如失朋孤雁一样,在这寒宫内慨叹世事无常。
 
  清明节,我带着周岁的竹珈去了我的皇陵。因为此处是览长眠的地方,所以我早就下令,要保证庭院里四季开满鲜花。到了那里,漫山遍野的山茶花,好像一朵朵红云灿然,我问陪同我的阿榕:“难道此处只有此花?”
  
  阿榕说:“前些日子暴雨不断,桃李都飘零四散。也只有这北方来的茶花,耐久经寒。”
  
  “北方来的?”
  
  “是啊。”他说:“陛下忘记了这是北国使臣送的种子吗?去年只开了一片,今年却处处吐艳。”
  
  对了,我想起来了。那确实是北国来的种子,山茶花,是要我坚强吗?我抱着竹珈,我想,我应该是更加坚强起来的。
  
  我本来就想告诉竹珈,那陵墓的深处,就睡着他的爹爹。但是看着孩子天真的样子,我说不出口。即使他再天资聪颖,也很难理解天人永隔的事实吧。
  
  我坐在石凳上,把众人都打发的远远的。默默的看着高大如山的坟冢,和它前面雄伟的祭祀殿堂。这是土石砖瓦书写的悲伤。不等我离开这个世界,它就不会停止让我的心流泪。
 
  山风吹来,两行眼泪顺着我的面留下来。竹珈静静的看着我,用小手抹去我的泪水,“娘。”他唤着我。孩子虽小,看我哭泣,也伤心。
 
  我抱着竹珈,亲了又亲。从远山的深处,传出了一阵笛声。没有想到,这样的偏远之地也有这样美妙的笛声。也不知怎的,听着那不知谁人演奏的无名曲调。郁结胸中的愁思豁然开朗。流泪过后,我的脑海一片清明。

  王览,虽然永远的离去。幸有山河在眼,风景留人。

=
四十 浮华真谛 

  我的少女时代,虽然也经历了常人所没有的风雨。但是,总是对着宫外的风景有着无尽的好奇。这一次赴济南,我却没有兴趣去看青山碧水。日以继夜,我埋首浩瀚的臣子辞章,手持朱笔,凝神批复。这样也不错,不会感到路途的漫长。政治居然可以取代美景,大概我是真的长大了。
 
  以往新年,我会为了烟花兴奋。元宵节我徜徉灯海怡然。寿辰,我为可以吃面许愿而高兴。如今我二十岁了,不再轻易的快乐。我坐在金銮殿上,以成熟的外表风化自己的童心,嫉妒着世间简单的快活人。
  
  到了山东境内,我告诉随行的华鉴容:“朕要绕道,避开行宫。”他点点头照办。我终身都会害怕看见大海,只是因为览——我死去的夫君。
 
  这几年国内的形势每况愈下。在帝国的每一个角落,都存在着卖官鬻爵,贪赃枉法的勾当。先是广州的流民起义,杀死了积压粮食的广州刺史虞毅。再是湘江水患,饥民易子相食。我以宽仁政策,安抚了广州百姓。又严加法办了览的族兄:湘州刺史王越。可是,我仍然在忧心,我害怕更大的蛹附身在帝国徒有其表的身体中,意欲破茧而出。改革,势在必行!纵观青史,改革大都以失败告终。我缺乏勇气吗?不是。但我不得不承认:我不愿意牺牲我的臣子。
  
  我到济南之前,北帝已经先到了。因为我好几天没有安眠,便提议把会期推于两日之后。

  齐洁皱眉说:“陛下,休息一下吧。”我笑了,仍然捧着一个边关将领的奏章看得出神。
  
  “这个宋鹏,是大将军宋舟之孙吧。朕从来没有见过他。但从此文看,肯定是个很出众的人物。”我说。
  
  齐洁机灵的一笑:“陛下,臣妾倒听说文章写的好的男人,大多是苗而不秀的银样蜡枪头。”
  
  我揉了揉酸重的眼皮:“不是说他文笔好,只是说有气势。尤其是,具体的指出了朝廷的对策。偏重于做,而不是说。到底是武将的风骨。”
  
  用晚膳的时候,我对齐洁说:“叫周远薰来作陪吧。”

  远薰陪我用膳,坐在桌子的下首,几乎不动筷子。我的视线兜到他,他就拉住白衣的袖口,挟一点蔬菜。远薰本来颇有点画中美少年的飘逸,可他吃起东西来,嘴巴张的很圆,小心翼翼的往口里送。活像他养的那只白猫打呵欠的样子。我都禁不住要喷饭。
 
  “叫你来陪朕,就是让你受罪。”我笑了,和他在一起。与年轻女人天性相违的琐碎公文就会被我暂时的忘记。
  
  一朵海棠,直向他的两腮开。
  
  “你是第一次来济南吧。”我想当然的说。
  
  远薰的深湛妙目水汪汪的:“不是。但臣几乎忘了济南。童年的大多数事情,臣都忘记了。”他低下头,用纤细的手指剥开红艳的荔枝。
 
  我叹道:“相王去世快三年了。朕还一直禁令民间使用锦绣彩饰。当年,映着红灯笼看济南的水光,很有一番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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