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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壁记 陈登科-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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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钢“唔”了一声,说道:“晚饭后,他说他一直很关心我的事情,在省里为我讲过话,看不出他倒还有能耐!”
  小梅笑道:“粘粘乎乎的,有啥能耐!”
  周钢说:“他还说,我的结论快下来了,他一定要帮我澄清是非……”
  小梅道:“你怎么回答?”
  周钢说:“我一听,火了起来。骂道:‘把我周钢碾成粉末子,搓三次,筛五遍,剩下来的还是一个共产党的坯子!啥是啥非,我自己明白——我这是骂给成跛儿听的,我叫你那个朋友到了省里把这话带给成跛儿。我还说:‘告诉那个瘸子,是不是安东又要上台了,他又想拿我当个垫脚的!……’”
  小梅着急地问道:“爸爸!你怎么这样说?”
  周钢道:“让他摸摸我的脾气,不是一家人,别进一家门。”
  小梅趁机试探道:“爸爸,你看他是不是一家人,能进一家门么?”
  周钢眯起眼,盯了女儿片刻,用手指戳戳她的鼻子,说道:“你什么时候也学得老脸老皮了?不害躁!……啊!原来你和他都快进一家门了!”
  小梅羞得连连捶着她的父亲,娇慎道:“爸爸,看你!我和他只是朋友关系……”
  周钢严肃地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有啥难为情的。不过现在这时候,真象毛主席讲的‘泥沙俱下,鱼龙混杂’,识人识马都要有点眼力……”
  小梅便问道:“你看吴纯正呢?”
  周钢道:“今天吃晚饭时,喝的酒明明是酸的,他为什么说甜的?……”
  小梅咯咯笑道:“那是不愿埋没你酿酒的好手艺呀!”
  周钢没有吱声,拿起桌上的早烟锅,塞了满满一锅烟叶子。
  晨雾,随着旭日升起,渐渐消散,好似一片薄纱,披在一个少女的肩上,花溪显得恬静而又美丽。
  田嫂还是住在往年住的那间队屋里。她也象这美丽清新的早晨一样,显得那样妩媚。
  她两手拢着漆黑的长发,嘴里咦着木梳,对着镜子慢慢地梳理,忽然发现黑发里夹着一根白发,便尖起手指,把白发摘了下来。迎着刚透过窗户的阳光,那根长长的白发,闪着银色的白光。田嫂怔了一下,象她这年龄,是不该有白发的,但居然有了,那是心头创疼的见证。她对着镜子,看看自己白里透红的面颊,这还是一个焕发着青春余泽的少妇的脸,脸上忽然浮起一丝深沉的笑容。她的手指一松,那根白发悠悠忽忽地飘到了地上,不见了。她心中也在暗暗祷念:让这伤痛也摘去吧!
  小兰早已出门,在牧放队里的鹅了。田嫂听见门外小兰喊的一声“耿叔”,脸一红,连忙取下嘴里的木梳,两下三下便把头匆匆草草地梳了个随随便便的发髻。耿长贵己挑了满满一担水,推门进来了。
  耿长贵一弯腰,将水倒进了缸里,正要转身去挑第二担时,田嫂捺住了他的扁担,递给他一碗水。
  耿长贵放下肩上的水桶,双手捧起碗,喝了一口,不由地惊叫起来:“啊!蜜!”
  田嫂嫣然一笑。她那双乌亮的大眼睛目不转珠地瞅着耿长贵。待他把一碗蜜水喝完,接过碗道:“看你的褂子,肩膀都露出来了,长秀也不给你补补?”
  耿长贵用衣袖抹抹嘴,说道:“嗨!她如今哪能顾得上我这个哥哥!”
  田嫂眨巴着眼:“这次我来还没有见她面呢。”
  耿长贵道:“她到小靳庄参观了一趟回来后,一张嘴就是‘啊……,我们……花溪,太不突出政治,这样下去……啊……,危险呀……啊……’?也不知道啥时候学会了这种腔调,一句话七、八个‘啊’,啊得我都恶心了。”
  田嫂笑道:“你不要背后糟蹋人!”
  耿长贵憨憨地笑了。转过身又要走。
  田嫂叫道:“把褂子脱下!我给你补几针!”说着,转身到里屋,拿出了针线,还把一双新布鞋塞在长贵手里,“给!”
  耿长贵涨红了脸,想去接又缩回手:“我,我哪能要你……”
  田嫂撇撇嘴:“那你也把这缸里的水挑回去!”
  耿长贵慌慌忙忙地接过鞋,只顾上咧开嘴笑了。
  田嫂又道:“试试看,是不是合脚?”
  耿长贵笑道:“用不着试,一看就知道你比着我的脚做的!”
  田嫂嗔道:“谁比过你脚来哩!”
  耿长贵拉过一条小凳子,脱去旧鞋,忙把新鞋朝自己脚上套。田嫂又转身拿过毛巾,说道:“把脚揩揩!”刚说出口,觉得这口气真有点过去命令义寿的样子了,不觉心里泛起一阵酸甜,放轻了声音道:“我……不是嫌你脚上的泥,你脚上没有了泥,我还不要你呢……”这一讲,更觉得漏了嘴了,臊得她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喘气也急了。
  耿长贵己揩干净了脚,穿上了新鞋,高兴地说:“我说正合适么!你说没比过,哪能这么扣丁扣卯……嘻!你的眼睛就是尺子么!”
  田嫂蹲下身子,捏了捏耿长贵的脚,笑道:“别夸了,这鞋口稍紧了点,下次我就有数了!”
  正在这时,吴纯正站在门口,门半掩着,他还是礼貌地敲了三下,一板一眼地问道:“田嫂是住这儿么?”
  耿长贵抬起头,尴尬得满脸通红,忙拿起扁担,担着水桶便走了。
  田嫂也有点不好意思,可一看吴纯正聋拉着眼皮,想看又不敢看的样子,不由地笑道:“请!请进来坐坐……”
  吴纯正跨进了门,朝四壁张望一下,便坐了下来。田嫂也给他冲了一碗蜜水。
  吴纯正客气地欠了欠身:“田嫂!今天我想请你陪我参观参观。”
  田嫂道:“我算什么呀,每年春天到这里来过一过。你找小梅嘛!”
  吴纯正道:“是小梅要你带我看看的。她说,这里的副业组,果木园,还有许多科学种田的新办法,都是你从外面学回来的……”
  田嫂还在推辞:“哪有客人带着客人过院闯户的?”
  吴纯正笑道:“你太客气了。我已经知道你的遭遇了。……现在,新的生活又在向你招手,你不是客人了。……而我,最主要的是想了解这里是怎样推广柳岗经验的。我指的是过去的。”
  田嫂无法推托了,说:“好吧!”
  田嫂家屋后沿,过一条沟,就是果园。
  梅老爹和两个社员正在搭葡萄架。
  田嫂陪着吴纯正,老远便叫了一声:“梅老爹!”
  梅老爹掉过头,满脸堆笑地答道:“田嫂,你看,我在给你昨天送来的葡萄秧子安家呢!”他望望吴纯正,“这是昨天从省里来的?……”
  吴纯正忙走前一步:“我……是来向花溪的贫下中农学习的!”说着,很礼貌地伸出了手。
  田嫂介绍道:“小梅的朋友。”
  梅老爹丢下手里的活,握住吴纯正的手,笑道:“听说了。从省里来的吧!我们这个山沟里,没有见过世面,来个把外人就当作新闻了……”
  吴纯正笑了。他指指山坡下一大片梨园,道:“这是你们新开的梨园?……”
  梅老爹说:“新开的!要不是老县长撑着我们干,早已敬了火神爷啦!”
  吴纯正道:“差一点没有当资本主义尾巴割掉,是吗?”
  梅老爹笑了起来,道:“你对我们花溪很了解嘛,是小梅和你讲的?”
  吴纯正仍把话题避开,指指梨树道:“这片梨园有儿年啦?”,
  梅老爹如实地答道:“这个梨园,是六四年开的。按理说,桃三梨四,几年前就应该结梨了。一闹起革命,天天学政治,搞斗争,无人管理,便荒废了二年多。后来,刚刚开始挂梨,又挨了批判,说这是资本主义尾巴。不是老县长叫我们硬着头皮顶住,早就砍了。”
  吴纯正道:“今年要开始结果了吧?”
  梅老爹道:“去年就挂梨了。”
  吴纯正端详着一棵梨树,道:“这样一棵树,能结多少斤梨呀?”
  梅老爹道:“树还嫩,去年开花时,我们把花全打了,一棵树只摘百十来斤。今年不打花了,弄得好,千把斤……”
  “千把斤?!”吴纯正不由得惊讶地叫了一声。
  梅老爹道:“梨铁梨铁,千把斤不算什么。”
  吴纯正抬头望望那片梨园,道:“那你们今年单梨子一项,不就要收十多万斤?”
  梅老爹摇摇头道:“如若不遭风灾,还不止这个数目。”
  吴纯正道:“梨树也怕风?”
  梅老爹道:“怎不怕风呢?怕风。开花时怕风,结果时也怕风。”
  田嫂在旁插嘴道:“梨子快熟的时候,若是碰到一场暴风雨,地下能落一层子。”
  吴纯正道:“你们要是在梨园四周栽起防风林,不可以挡挡风吗?”
  梅老爹慨叹一声:“有的风能挡住,有的风挡也难呵!就拿我们这个梨园来说,”他举起手中的早烟袋,指了指,“过去,这一片是攃树林。五八年大办钢铁时,从山外来了几百人,到这里不问三七二十一就砍。砍了树烧炭,去炼钢铁。树砍倒了,炭未烧成,钢铁也未炼出,可把我们的擦树林毁坏了。直到六二年以后,为了把这片荒草地改成果木园,我们花溪人,整整苦干了三个冬天。前几年反而又遭罪了,说它是资本主义温床,要把它再一次砍掉。”
  吴纯正点点头,表示很同情,道:“听说你们这个梨园,结的梨比莱阳梨还甜。”
  梅老爹道:“要说起树苗,我就得夸田嫂两句。在我们开荒时,她年年来我们花溪放蜂,年年都为我们带点好品种来。”
  吴纯正赞佩地道:“怪不得,花溪人都欢喜田嫂。田嫂确实为花溪做了好事。”
  梅老爹道:“不是我在你吴同志面前夸她,花溪人人都这样说,田嫂象一只蜜蜂,在柳岗采来花粉,在花溪酿成了蜜。有些混帐王八蛋把柳岗说成资本主义黑样板,把人家一家毁了。哼,黑样板,我们不学柳岗开荒植树,哪会有这个梨树园哟!”他说着,扳着手指数道:“去年,我们花溪每人向国家贡献五百斤粮食。要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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